西邊將有大亂的事兒,弘晴是一早就知道了的,為此,他也沒少多方努力,想的便是能減少犧牲,事情已是暗中做了不老少,可到了頭來,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該發生的事兒照樣沒啥大變化,一念及此,弘晴的心中自不免鬱悶得很,只是就眼下這等局面,他卻是無法插手其中,倒不是因著與老十四有所協議之故,而是形勢之所限——誠親王府一繫在朝中勢力已然龐大無比,老爺子口中雖是不說,可心底裡難免有所猜忌,倘若再公然插手軍務,後果斷然不堪得很!
「十三叔,您莫急,有甚事終歸都是可以商榷的麼,自個兒生氣壞了,豈不平白叫人看了笑話去。」
明知道此時保持沉默才是最佳的應對方式,可弘晴到底還是沒能忍住,不為別的,只因弘晴還想爭取一下,看能否做出些改變。
「嗯……,你也是帶過兵的人,當知兵危凶險,實兒戲不得,今策凌敦多布率軍已佔藏地,挾裹藏民為患,其勢已大,欲破之,當有重兵,若草率輕進,戰必殆!可恨老十四那廝就一紙上談兵之蠢貨,硬說策凌敦多布不過六千兵力,以額倫特(西安將軍)、色楞(大內一等侍衛)兩部五萬軍應對有餘,這不是輕敵又是甚?」
弘晴這麼一勸,老十三倒是平靜了些,長出了口大氣之後,便將爭執的焦點闡述了出來,只是越說便是越氣,到了末了,更是怒不可遏地猛拍著几子。
「那依十三叔看來,此戰當何如之?」
弘晴早就知曉了老十四的謀算,對其此番表現自是並不以為奇,也不打算去加以置評,倒是對老十三的戰略思想有些好奇不已,這便沉吟地追問了一句道。
「準噶爾之邊患由來已久,皇瑪法前後兩次親征,皆未能根除之,概因其地過偏,我大軍勞師遠征,實有大不利焉,今欲平之,斷不可操之過急,須得多方籌謀,而後以大軍擊之,方可得穩勝之局,若草率輕軍而進,添油戰術耳,師老無功倒也就罷了,倘若一旦有失,邊疆必糜,社稷從此難安,似此存亡之道,豈可不慎之又慎!」
老十三將弘晴叫來,為的便是要弘晴支持自己,自不會有甚隱瞞,怒氣沖沖地便將其所思之戰略構想闡述了出來。
「皇瑪法處可有甚訓示否?」
無論從個人感情還是戰略的可行性來說,弘晴認同的都是老十三的觀點,沒旁的,西藏、青海以及整個新疆所加起來的面積實在是太大了些,地廣人稀,征戰極難,要想一舉破敵,只能是舉國為戰,當然了,若是新軍的規模能再擴大五倍,以五萬精銳新軍出擊,勝利倒也不是難事,奈何眼下新軍攏共也就只有一萬五千兵力,其中五千兵力還駐紮在東瀛,豐台大營處也不過就萬餘人馬而已,實不足敷用,對此,弘晴也無可奈何,眼下又格於形勢,實不好直接出言附和老十三之所言,也就只能是轉而問起了老爺子的意見來。
「皇阿瑪甚話都沒說,只言兵部先擬個條陳再行計議,可……,唉,光憑爺一人,恐難阻那小人胡亂作為,晴哥兒可願助爺一臂之力?」
一聽弘晴問起老爺子的意見,老十三的眼神立馬便是一黯,苦著臉地搖了搖頭,歎了口大氣之後,目光陡然又炯然了起來,滿是期盼地看著弘晴,懇切無比地提議了一句道。
「十三叔,您要小侄如何幫?」
幫?弘晴當然是想幫,沒旁的,只因弘晴有著前世的經驗在,自是清楚此番出兵的成敗如何,真要是讓老十四胡亂折騰下去,五萬將士怕是沒幾個能活著回來,這可是五萬條人命啊,涉及到五萬個家庭幾十萬之眾,實在不是可以輕忽的小事,若是能阻止此事,弘晴自不願坐看悲劇發生,正因為此,儘管不曾直接表態,可肯開口詢問根底之姿態本身就已表明了弘晴的態度。
「很簡單,你我聯名上本,請求率新軍出擊,以邊軍相配合,何愁準噶爾不破!怎麼?可敢再與爺一道上沙場走一遭否?」
聽得弘晴這般問法,老十三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目光炯然地看著弘晴,慷慨陳詞之後,又耍出了把激將法。
呵,敢情這廝是打的這麼個主意,沒戲!
老十三此言一出,弘晴當即便緘默了下來,沒旁的,倒不是不相信老十三的能力,而是此事壓根兒就沒半點的可能性,這可不是當初征東瀛的格局了——東瀛遠在海外,對社稷安全其實並無直接的威脅,老爺子之所以同意出兵,那完全是被八旗子弟給鬧騰得沒了法子,又尋思著此戰勝敗與否都無關大局,這才會姑且同意由阿哥率軍出兵遠征,而今麼,奪嫡正烈,老爺子打壓諸阿哥都來不及呢,又怎可能輕易同意阿哥率軍出征的,沒見老十四都不敢這麼直接上本麼,毫無疑問,真要是老十三上了本章,除了遭來老爺子一頓狠訓之外,怕是不會落得半點的好處,至於弘晴麼,若是真跟著老十三胡鬧上一把,那可就不是狠訓那般簡單了,鬧不好連工部的差使都保不住,試問,在這等情形下,弘晴又怎可能會答應老十三的要求。
「怎樣?到底成不成,給爺一句實話來!」
這一見弘晴半晌沒開口,老十三顯然是不耐了,雙眼一瞪,沒好氣地便逼迫了一句道。
「十三叔,您以為十四叔為何不自請掛帥呢?」
成?當然是不成了的,只是事涉機密,弘晴卻是不好直接將個中緣由分析出來的,也就只能是意有所指地反問道。
「他?哼!」
老十三素來跟老十四不對路,這一聽弘晴提到了老十四,嘴角立馬便是一撇,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待要說老十四無膽之際,卻又覺得似乎不對,沒見區區東征的小打小鬧老十四都要死爭上一回,此番影響如此之巨的大戰,老十四又怎肯平白錯過的,很顯然,這其中必然別有蹊蹺,一念及
此,老十三當即便沉默了下去,好一陣子的無言。
「十三叔明鑒,小侄以為皇瑪法雖不曾明言,實則聖意已決,額倫特掛帥出征已成定局,在其人未曾有章程出來前,旁人恐不宜上本,若不然,必遭小人構陷,十三叔若是擔心戰局不利,大可到時再行計議好了。」
儘管老十三自東征以來始終恪守中立,不過麼,弘晴卻是將其看成未來的盟友,自是不願見到老十三倒大霉,這便委婉地又勸了其一句道。
「嗯……」
弘晴都已將話說到了這般地步,老十三縱使再不甘,也沒了堅持的理由,也就只能是無奈地長出了口大氣……
「小王爺,您可算是回來了,王爺請您一回府便到內院書房一行。」
老十三心情不爽之下,這酒麼,自也就喝得極為的沉悶,弘晴也不好多言開解於其,只能是陪著喝上了幾大碗,而後找了個借口,就此告辭而去了,這才剛在自家府門外下了大轎子呢,就見墨雨急匆匆地搶上了前來,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
這一聽三爺有請,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此無他,概因弘晴已然猜到了三爺要說的是甚,左右不過就是此番出兵之議罷了,尚不能確定的是三爺到底想作甚打算而已,可也懶得去細想,不動聲色地吭了一聲,抬腳便進了府,逕直走旁門去了誠親王府,一路穿堂過巷,不多會已是行進了書房之中,入眼便見三爺獨自一人端坐在案前,手持著本閒書,正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
「孩兒叩見父王!」
弘晴今兒個忙乎了一天,又陪老十三喝了回悶酒,此際已是又疲又乏,但卻絕不敢在三爺面前失了禮數,也就只能是強打著精神地搶到了案前,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晴兒來了,坐,坐下說。」
聽得響動,三爺隨手將書往案上一擱,再一看是弘晴到了,臉上立馬浮現出了慈愛的笑容,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賜了座。
「謝父王賜座。」
照著規矩謝了恩之後,弘晴也沒矯情,緩步走到了一旁的椅子前,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只是腰板卻是微躬著,作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晴兒這一身的酒氣,又去赴了誰的請了麼?」
三爺顯然很是滿意弘晴的恭謙之表現,嘉許地點了點頭,而後以調侃的語調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孩兒臨下班之際,十三叔著人來邀,孩兒尋思著不去不妥,也就去應酬了一番,回來得遲了些,勞父王久等,實孩兒之過也。」
三爺此言明顯就是明知故問,沒旁的,三爺在弘晴的侍衛隊裡安插了些人手,這一點,弘晴早就已是心知肚明了的,只不過懶得去理會罷了,又怎可能不清楚自個兒去十三爺府上一事斷難瞞得過三爺的法眼,可也並不在意,這便一躬身,已是滿臉歉意地解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