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將至,天卻並不見涼,反倒是更燥熱了幾分,尤其是這等午間時分,哪怕是僅著一件單衣,也能熱出一身的大汗來,然則鄔思道卻顯然並不甚在意這等難耐的燥熱,端坐在几子前,持筆速書著,揮灑自如間,一副狂草已是躍然紙上,筆勢相連而圓轉,字形狂放多變,頗得草聖張旭之神韻,一見這等神作,邊上侍候著的幾名書僮全都情不自禁地叫好不迭,可鄔思道卻並無甚得意之神色,僅僅只是淡然地笑著,一派的風輕雲淡之從容氣度。
「王爺回來了。」
鄔思道的好心情並沒能保持多久,但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中,一臉晦氣的四爺已是拖著腳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理都沒理那幾名書僮的見禮,勾著頭行到了正中的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重重地跌坐了下來,一見及此,鄔思道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不過麼,倒也沒急著出言追問根由,而是心平氣和地打了個招呼。
「嗯……」
四爺的心情顯然是差到了極點,哪怕是鄔思道的招呼,四爺也不想多言,僅僅只是長長地出了口大氣。
「王爺,可是井陘之事出了甚岔子了麼?」
鄔思道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儘管四爺僅僅只是一聲歎息而已,他便已敏銳地察覺到了問題可能出在何處,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自不敢大意了去,這便趕忙探問了一句道,
「唉……,敗了,了因無能,誤我大事!」
四爺之所以在午時趕回府上,自是準備跟鄔思道好生議個對策出來,此際見鄔思道已然猜到了根底,四爺自不會有甚隱瞞了,但見其滿臉苦澀地搖了搖頭,長歎地感慨了起來。
「敗了?如何個敗法?」
儘管先前已然猜到了結果,可真聽得四爺親口證實,鄔思道的心還是不免為之一抽,只是事關重大,鄔思道也顧不得四爺作何感想,緊趕著便刨根問底地往下追問道。
「本王也不知詳情,只是從那混賬小子的奏報裡得知了些消息,據其所述,井陘一戰共殲白蓮教匪徒九百八十九人,無一活口,本王還不知了因那禿驢到底是生是死,唉……」
一說起井陘之戰,四爺的臉色便愈發難看了起來,沒旁的,概因此事真要是鬧騰大發了去,實難保老爺子會不會震怒地痛下殺手,再說了,就算老爺子不死究此事,光是「血滴子」精銳盡喪的損失便不是四爺所能承受得起的,要知道四爺可不似八爺那般闊綽,為了組建「血滴子」這支死士勢力,四爺可是省吃儉用地投入了血本,而今精英一朝喪盡,叫四爺又如何能不傷心萬分的。
「竟會如此?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罷。」
井陘夜襲的計劃雖不是鄔思道擬定的,可整體作戰計劃他卻是知曉的,在其看來,如此之詳盡的計劃雖不能說完美無缺,可大體上來說,卻是幾盡完善的,不說三方聯軍之兵力已是弘晴一方的三倍有餘,也不說三方聯軍裡高手如雲,就說兩路守關軍的兵力便足以滅掉弘晴所部,這等優勢不可謂不大,可結果居然是弘晴贏了,還是全勝之姿,這令鄔思道自不免有些個難以置信。
「唉,據聞那廝在隊伍裡暗藏了大量的火器,又暗中設伏,故此……」
四爺也不敢相信己方有著如此大的優勢的情況下,居然還會落得個慘敗之結局,解釋了一句之後,便即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火器?唔……」
一聽四爺提到了火器,鄔思道的眼神立馬便是一亮,心下裡已是有了些計較,只是尚未謀算萬全,卻是並未急著道破,而是眉頭微皺地思索了起來。
「稟王爺,八爺派人送來了封信,請王爺過目。」
就在鄔思道沉吟不定之際,卻見王府總管急匆匆地從屏風處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了四爺所坐的案前,一躬身,將手中捧著的一封信函遞到了四爺的面前。
「嗯。」
這一聽又是八爺來信,四爺忍不住便是一陣火大,沒旁的,上回就是八爺來的信,否則的話,四爺還真就沒動手的想頭,而今八爺有來了這麼一手,四爺怨氣勃發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不過麼,倒是沒當場發作出來,而是冷著臉地吭了一聲,不耐地抓過了信函,用力撕開了封口,從內裡取出了張寫滿了字的紙張,飛快地掃了一眼,臉色頓時便精彩了起來,呆愣了良久之後,也沒多言,而是轉手將信紙遞給了鄔思道。
「這章倒是可以做,卻未見得能成事,弘晴小兒既是敢如此恣意行事,想必是有了應對之法,要動其根本恐難,然,分其權柄倒是有幾分希望。」
八爺的來信大多是寒暄的廢話,囉囉嗦嗦地扯了一大通,說的都是家長裡短罷了,唯有最後方才提了幾句火器的事兒,也就只說火器犀利無比,從井陘大捷便可見一斑,又說這等利器若不善加管制,恐遺禍無窮云云,至於如何管制麼,卻是語焉不詳,從字面上看過去,此信也不過就是尋常問候私信而已,可內裡之意味卻又哪能瞞得過鄔思道這等有心人,只略一推算,便已明瞭了八爺的算計之所在,不過麼,鄔思道倒是沒反對去嘗試上一下的。
「嗯,依先生看來,若是讓歷兒去管,皇阿瑪可會允了?」
工部的火器之威著實是令人垂涎不已的,四爺自也不例外,此際聽得鄔思道這般說法,還真就起了將這等權柄掌控手中之心思,這便沉吟著發問了一句道。
「五五開罷。」
鄔思道想了想之後,這才給出了個不甚確定的答案。
「五成麼?那倒不妨試上一試,只是老八那廝……」
五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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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算低了,別說五成了,哪怕是只有一線的希望,四爺也想去爭取上一番,不為別的,只因火器的犀利實在是太誘人了些,誰能掌控在手,誰便有了圖謀大業的根基,四爺自不可能不心動的,然則對八爺提議此事的用心卻不免起了疑心,自不信八爺會毫無目的地支持己方。
「八爺所思不在此,呵,即便他想,陛下也斷然不會准的,若依鄔某看來,八爺估摸著是想借勢將火器推廣下去,此無他,論及軍中勢力,當以八爺為最,火器一旦普及,八爺必然受惠最多,從此一條看,此番八爺定會全力支持王爺無虞。」
鄔思道乃是當世有數之智者,自是早就看破了八爺的隱藏之用心,此際見四爺對再次與八爺聯手頗有戒心,不由地便笑了起來,言語肯定地揭破了八爺的真實用意之所在。
「嗯……」
一想到八爺在軍中的潛藏勢力之龐大,四爺自不免又犯起了躊躇,沒旁的,他在軍中也就年羹堯一名可用之才而已,別說跟八爺比了,便是跟三爺、十三爺相比,都差得無比遠,真要是火器普及了下去,四爺實在不敢保證自己在將來的那一刻能佔到甚便宜的,舉棋不定之下,心情自不免更煩上了幾分,這一沉默便是良久,卻始終不曾有所決斷……
「陛下有旨,宣,仁郡王弘晴養心殿覲見!」
**前,奏事處總管秦無庸面無表情地看了眼跪倒在地的弘晴,拖腔拖調地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孫兒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自打離開了井陘,弘晴便一路往京城趕,奈何因著隊伍裡不單有輜重,更有著大量的傷號,速度實在是快不怎麼起來,從井陘到京師,整整走了三天,直到昨夜天將黑時,方才到了京師,自不可能適時去面聖,按朝規,差使未交割前,也不能回自家府上,只能是在城外的驛站住了下來,今兒個一早便趕到了**外,遞了牌子請見,但並未等上多久,就得了老爺子的口諭,這會兒謝恩上一番,自也就是題中應有之義了的。
「王爺,您請,陛下與諸位阿哥們都已在內等著了。」
秦無庸顯然是有心要賣弘晴一個好,這一見弘晴起了身,緊趕著便出言提點了一句道。
「有勞秦公公了,您請。」
儘管秦無庸的提醒極其的隱晦,可弘晴卻是一聽便知個中蹊蹺,此無他,不過是在提醒弘晴事情有變罷了,而這,早就在弘晴的預料之中,卻也並不是太在意,當然了,秦無庸遞過來的橄欖枝,弘晴卻是不會拒絕的,這便笑呵呵地一擺手,趁著雙方身形交錯之際,手指輕輕一彈,一張折疊好的百兩銀票子便已是神不知鬼不覺地順進了秦無庸寬大的衣袖之中,當即便令秦無庸笑得老臉都皺成了朵菊花,不過麼,也沒再多囉皂,而是慇勤地躬身為弘晴引著路。
呵,又要開始了,那就來好了!
養心殿離著**雖不算近,可也遠不到哪去,一路走將下來,也不過就是半柱香的時間便已是到了地頭,臨進殿之前,弘晴始終沉穩的腳步微微有個小頓,借此飛快地調整了下心態,而後昂然走上了殿前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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