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地,陸地!」
康熙五十一年五月十七日,晴,初夏的日頭已是有些艷了,儘管方才是巳時三刻而已,陽光照在身上已是有些燥得慌,好在海面上的風並不小,多少算是能降低些熱度,可也不多,稍稍一動,便是滿身的大汗,就宛若洗了桑拿一般,在這等天氣下,縱使是精力旺盛的士兵們也不得不老實了下來,除了操帆的水手之外,大多數的士兵們全都躲在了船艙裡,聊天的聊天,睡覺的睡覺,好一派的休閒氣氛,直到一名高大主桅桿上的嘹望哨發出了一聲驚喜的嘶吼,整個艦隊瞬間便沸騰了起來,無數的士兵蜂擁地衝出了船艙,遠眺著大陸的方向,歡呼雀躍著,喧囂聲直上九霄雲外。
終於回來了!
「鎮遠號」高大的艦橋上,望著漸漸露出了輪廓的大陸,弘晴同樣激動不已,縱使城府深如海,到了此際,弘晴的眼角也不禁為之濕潤了起來,心中更是百味雜陳,一時間竟有些難以自持,沒旁的,概因此番東征實在是太不容易了,戰事打得慘烈不說,後頭的條約簽訂乃至平亂,都令弘晴費盡了心力,箇中之辛苦自是不消說了的。
用「辛苦」這一詞來形容此番東征,或許並不恰當,該用的是「艱苦卓絕」——真正的大戰持續的時間其實並不算長,從康熙五十年十一月初五的海戰開始算起,直到十一月二十三日於嵐山全殲德川吉宗的大軍,滿打滿算也不過就是半個月多一點的時間罷了,可連番的大戰下來,出征的一萬兩千名陸軍最後僅剩下了九千九百餘人,整整兩千三百餘將士倒在了異國的土地上,至於水師麼,損失雖略小,可也有五百餘的傷亡,全軍上下付出了近三千人的代價,這才算是徹底擊潰了倭國的主要抵抗力量。
將士們的重大犧牲換來的則是巨大的政治與經濟利益——經艱難的談判與武力平亂,《京都條約》終於誕生了,倭國承認大清為宗主國,其天皇稱號取消,改為倭王,具體封號須得由大清皇帝冊封,此外還須得歲歲朝貢,開放所有港口,諸藩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攔大清商船之正當貿易,並割讓大阪為清軍海軍基地,另,賠償大清戰爭損失八千萬兩銀子,分五年還清,並同意大清在京都駐軍三千,取消德川幕府的統治,倭國各藩皆尊倭王號令,如有不從,即為謀逆,諸藩並討之!
勝利不消說是輝煌無比的,這不單體現在軍事上,也不止體現政治與經濟利益上,更多的則是奠定了大清走向世界的基石——以一萬餘兵力徹底全殲倭國十幾萬大軍自然是場輝煌的勝利,證明了的不止是清軍的驍勇戰力,更證明了火器部隊才是國防力量發展的主流,至於大清艦隊的建設則更是有了清晰的目標,這一切的一切都為將來的爭霸太平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而這,才是弘晴最看重之處,有了這麼個基礎,於弘晴來說,所有的辛苦與付出都值了。
望川都能跑死馬,更遑論大海行船,自打巳時三刻發現了海面上正歸來的清軍艦隊,奉旨前來迎接的三爺早早地便率禮部諸官以及山東地方大員們趕到了膠澳碼頭上,這一等就足足等了近一個半時辰,直到末時二刻,方才等到了清軍艦隊的進港。
「奏樂!」
儘管身體是等得有些疲了,可三爺的精神卻是大好,一待老十三所在的旗艦「鎮武號」緩緩地駛入港灣,三爺立馬運足了中氣,高呼了一嗓子,剎那間,早已待命多時的鼓樂班子便就此賣力地演奏了起來,鼓樂喧天中,數萬百姓齊齊歡呼,將整個歡迎儀式瞬間推上了****。
「小弟見過三哥!」
鼓樂聲中,「鎮武號」龐大的船身終於是打橫靠上了碼頭,跳板一放下,老十三便已率領著在進港前分別乘小船趕到了旗艦上的遠征軍諸將們緩步行上了岸,這一見到正迎候上來的三爺,老十三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不迭地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很是恭謹地行禮問了安。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皇阿瑪得聞十三弟大勝之消息,龍顏大悅,已下詔大赦天下,並令為兄前來迎接十三弟並有功之諸將,回京後,皇阿瑪定會有重賞,為兄就先恭賀十三弟了。」
面對著老十三的行禮,三爺顯得分外的客氣,一個大步搶上前去,雙手一扶老十三的胳膊,滿臉堆笑地便寒暄了起來。
「三哥謬讚了,此皆有賴皇阿瑪之洪恩浩蕩,三軍將士用命,小弟實不敢居功也。」
老十三顯然不怎麼想跟三爺多套近乎,沒旁的,他雖是與弘晴有過協議,不再幫著老四,可也沒打算投向三爺,倒不是對三爺有甚成見,僅僅只是不願再捲入奪嫡之爭中去罷了,正因為此,面對著熱情洋溢的三爺,老十三並未表現出有甚激動的神情,回答的話語也不過就是例行公事的套話罷了。
「呵呵,那是,那是,十三弟遠征歸來,想必是累了,為兄已著人整好了驛站,且就一併去休息一下可好?」
三爺乃是精明人,只一聽老十三這等公式化的應答之言,立馬便明瞭了箇中之意味,笑容雖是不變,可眼神裡卻有著絲陰霾一閃而過,當然了,以三爺的城府之深,卻是不可能在這等場合有甚失儀之表現的,依舊是熱情無比地招呼著。
「有勞三哥了。」
老十三神情淡然地謝了一聲,便即站到了一旁,為跟在其後的弘晴等人讓出了位置。
「孩兒叩見父王!」
弘晴最擅長的就是觀顏察色,這等能耐絕對是天下少有的頂尖之輩,自是能看得出三爺隱藏在笑容裡的淡淡之憂慮,很顯然,這近一年的時間裡,三爺的日子怕是不怎麼好過,而這,早就在弘晴的預料之中,當然了,弘晴也就只是猜到了三爺會遇到麻煩,至於這麻煩究竟是甚麼,弘晴可就不太清楚了,可不管怎麼說,這等場合下,卻是不能隨意亂言的,弘晴也就只能是恭謹地搶上前去,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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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回來就好啊,免了,免了罷。」
望著近一年不見的長子,三爺心情頓時大好,臉上的笑容自也就分外的和煦,不過麼,倒也沒說甚誇獎之言,僅僅只是笑呵呵地便叫了起。
「謝父王隆恩。」
此非敘話之場所,弘晴自是不會多羅皂,從容地謝了一聲,便即站到了一旁,給孫明緒等諸多將領們讓出了空位。
「末將等叩見王爺!」
遠征軍眾將中,除了提前一個月率第一分艦隊趕回朝中報捷的何麟之外,其餘游擊以上的陸海軍將領全都列在了弘晴身後,這一見弘晴讓開了位置,自是無人敢怠慢了去,由孫明緒打頭,紛紛搶上了前去,各自大禮參拜不已。
「好好好,諸位皆我大清有功之臣,陛下聞知爾等浴血廝殺,一戰而定東瀛亂局,心甚悅之,委小王前來,迎候諸位凱旋榮歸,今,兵、吏二部已就戰功一事在議,不日將有恩賞,蔭妻封子就在當下,小王先為之賀了。」
面對著一眾將領們的請安,三爺的臉上已是笑開了花,沒旁的,三爺一直想要將手****軍中,可惜一直沒啥太好的機會,而今,這一撥將領中,海軍就不必說了,那全都是弘晴的人,至於陸軍麼,也有一半是弘晴的心腹之輩,儘管眼下官位都不甚高,可勝在都年輕,稍稍再歷練上幾年,便足堪大用了的,有了這麼股軍中勢力的存在,三爺自忖已是全面壓倒了八爺這個主要的競爭對手,哪有不為之歡欣鼓舞的理兒。
「末將等謝王爺吉言!」
打仗為了啥,不就是圖個軍功封賞麼?而今,儘管軍功評議尚未定論,可有了三爺這麼個保證,諸將們自是都不免為之激動不已,謝恩之聲自也就響亮得很。
「諸位且都請起罷,小王已著人在驛站備好了酒水,為諸位將軍接風洗塵,且就都一併去罷,今兒個小王豁出去了,定當與諸位暢飲個痛快,不醉無歸!」
三爺豪氣陡發之下,興致頓時大起了,但見其極之爽利地一揮手,招呼著眾將一併向不遠處的驛站趕了去。
三爺如今不差錢,他既是要擺接風宴,自是怎麼爽利怎麼來,哪怕禮部撥下來的接風銀子其實就只有三百來兩,然則三爺愣是整出了六十餘桌的席面,滿滿當當都是好酒好菜,光一個席面少說就得百把兩銀子的,可三爺卻是渾然不當一回事兒,席間更是暢飲個不休,與眾樂樂下來,毫無疑問便醉如爛泥了的。
三爺這麼一醉不打緊,卻令弘晴頗為的無奈,本來想跟三爺好生瞭解一下京中局勢的,這回可好,又得等明日了,偏生這會兒天色尚早,將三爺安頓好了之後,了無睡意可言的弘晴實也無處可去,沒旁的,這會兒膠澳的城門已閉,驛站這疙瘩又無甚夜市之類的玩意兒,沒奈何,也只好無聊地行出了院子,打算就在附近逛蕩上一陣,卻不曾想方才走到院門處,突然間望見前頭不遠處站著兩人,藉著燈籠的亮光一看,弘晴不由地便愣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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