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爺這就灰心了?」
陸純彥靜靜地站在榻前,任由八爺哽咽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寒著聲問了一句道。
「小王,小王……」
八爺正自傷心無已間,冷不丁聽陸純彥這麼一說,當即便被噎了一下,吶吶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王爺若是連這麼條小溝壑都翻不過去,那陸某也無必要再留於此了。」
陸純彥絲毫沒給八爺留甚情面,面色陰冷地拱了拱手,丟下句交待,轉身便作勢要走人。
「先生留步,小王知錯了!」
八爺是傷心,但卻並不曾死心,但凡還有一線的希望,他也斷不會放過,毫無疑問,陸純彥便是最有可能帶給他希望的人,正因為此,這一見陸純彥要走,八爺登時便急了,趕忙翻身而起,語氣急迫地便呼了一嗓子。
「王爺做得其實並沒錯,真要說錯,那也是陸某之錯啊,某雖是算到了聖上心中之恐懼,卻沒料到這等恐懼會有如此之深,以致竟不顧天家體面若此,而今,正道於王爺來說,已是斷難行矣!」
陸純彥作勢也就只是作勢罷了,並非真的想離八爺而去,實際上,他與八爺糾纏已深,就算是想走,都已沒了可能,再說了,陸純彥也不是個肯輕易認輸之輩,怎可能甘心一番心血就這麼白白地付諸流水,所謂的要走,不過是為了刺激起八爺的鬥志而已,眼下八爺既已有了再起的態度,陸純彥自也就順坡下了驢,但見其微微地搖了搖頭,感慨萬千地說了一句道。
「還請先生指點迷津。」
經此番重挫,八爺也算是徹底看明白了老爺子的心意之所在,自不會不清楚自己其實在老爺子的心目中已是出了局,可就算是這樣,八爺也沒打算自暴自棄,不過麼,心中卻是難免還存有一絲的幻想,而今,陸純彥既已將此事揭破,八爺的心雖還是疼得緊,可人卻是就此精神了不老少,緊趕著便朝陸純彥一躬身,謙遜萬分地求教道。
「王爺放心,此番聖上雖是雷霆震怒,卻斷不會對王爺有甚重處的,不單不會重處,還會恩賞上一番,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話,太子復出之後,王爺與四爺也都該進位親王了。」
儘管八爺的情緒已是平靜了下來,可陸純彥卻是一眼就看出了八爺心中的忐忑其實並未消減,這便言語肯定地出言寬慰了八爺一句道。
「啊,這……」
八爺原本以為自個兒此番定是難逃一番劫難了的,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都恩賞,一時間腦筋便有些個轉不過來了,目瞪口呆地望著陸純彥,半晌都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此不過收買人心之策也,看似恩賞,實則是在為王爺埋禍根啊,太子那等睚眥必報之小人一旦復了位,又豈能讓王爺再逍遙了去,瘋狂打壓怕是難免之事了的,嘿,陛下還真是好手段,這是打算收權了!」
陸純彥擺了擺手,示意八爺不必驚訝,不緊不慢地將內裡的關竅就此點破了出來。
「原來如此,小王當何如之方好?」
八爺本性聰慧,自是一聽便知根底,左右不過是老爺子欲借太子之手來整治眾阿哥們,待得眾阿哥們勢力都被削弱得差不多了,老爺子反手便可將惹了眾怒的太子再次打翻在地,如此一來,也就無人再能威脅到老爺子帝位之穩固了的,而這,對於首當其衝的八爺來說,顯然不是啥好事情,不早做防備的話,八爺就算是想劍走偏鋒都沒了可能,自由不得八爺不為之心驚肉跳的,這便緊趕著出言問策道。
「某有三策可化之,其一,王爺自此稱病,哪怕陛下再如何催逼,也不再去理部務,諸般事宜皆由九爺、十爺出面打理便是了;其二,王爺可逢人便贊十四爺,言及十四爺仁義無雙,將來必成大器;其三,待得太子與三爺、四爺矛盾徹底激化之際,王爺再以調和之姿態出面,或可聯合諸阿哥一舉將太子再次掀下馬來,到那時,王爺挾大勝之威勢,又有百官之擁戴,縱使聖上再有抗拒之心,也難阻擋八爺高漲之呼聲,或可直上青雲,縱使不能,也能贏得仁義之美名,以備將來!」
陸純彥來見八爺之前,便已是通盤算計過了全局,此際絮絮道來,自是條理清晰得很,言之有據,言而有物。
「嗯,好,那便如此行了去!」
八爺並未急著下個決心,而是細細地想了片刻,將陸純彥所言之策一條一條地咀嚼了一番,越是深想,越是覺得可行,自也就不再多猶豫,一擊掌,就此下了個決斷,原本已是沮喪了去的鬥志就此再次高漲了起來……
「……,老八一番心血都徒然作了嫁衣裳,不單自身難保,還白白便宜了太子那廝,當真是可悲可歎啊!」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八爺那頭謀算如何,卻說四爺自打回了自家府上,第一時間便將鄔思道請了來,絮絮叨叨地將今日所發生的事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末了,更是帶著幾分苦澀之意味地搖頭歎息了起來。
「王爺此時還有心情感慨旁人之遭遇,嘿,接下來怕是就要輪到王爺頭疼了!」
鄔思道如今掌握著四爺手中的暗底勢力,消息自然是靈通得很,原也無須四爺來告知,他早已知曉了暢春園裡所發生的大多數事情,心中也早已是有了全盤的謀算,此際見四爺兀自茫然不知危險將至,忍不住便出言譏諷了四爺一把。
「嗯?先生之意是……」
四爺感歎的雖是八爺的不幸,可實際上卻是在嫉妒太子復位的幸運,壓根兒就沒深想老爺子安排此一手的根本目的之所在,此際一聽鄔思道所言蹊蹺無比,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便問出了半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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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來。
「八爺此番雖遭重挫,卻斷然不會遭重處,待得太子復位之後,必將與王爺一道晉陞親王。」
鄔思道並未急著解釋個中關竅,而是先給出了個頗有些聳人聽聞的論斷。
「竟然會是如此,那皇阿瑪他是要……」
一聽鄔思道這般說法,四爺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已然猜到了鄔思道這麼個論斷背後的隱喻之所在,臉色不由地便是一白,心中的忐忑之意頓時便大起了。
「陛下要收權,卻又不好違了祖宗家法,只能是如此拐彎抹角地行了去,利用的便是太子復位之後急於穩固自身之心思,某若是料得不差,八爺固然首當其衝,王爺您也一樣難逃打壓,至於三爺麼,此際恐正做著坐山觀虎鬥之想頭,諸阿哥人心不齊之下,怕是難擋太子殿下之威勢矣,不知王爺打算如何應對了去?」
鄔思道微微一笑,將關竅徹底揭破,但並未為四爺設謀,而是大有深意地問了一句道。
「他自要做小人,卻也由他,我自做我的孤臣也就是了,至於旁人會怎麼想,小王卻是管不得那麼許多了,願議且就亂議去也罷。」
四爺想了片刻,搖了搖頭,長出了口大氣,有些個悻悻然地作出了決斷。
「哈哈哈……,不錯,不錯,正是斯理,王爺能如此行了去,便不致有行差踏錯之虞也。」
鄔思道顯然對四爺的靈性頗為的讚賞,哈哈大笑著便出言肯定了一句道。
「先生說笑了,此不過無奈之舉罷了,實談不上有甚稀奇的,倒是皇阿瑪行此險招,就不怕有太阿倒懸之危麼?」
四爺尷尬地咧了下嘴,又搖了搖頭,問出了句意味頗深的話語,沒旁的,四爺本想問的是太子若是就此坐穩了東宮之位的話,那他四爺豈不就沒了戲可唱,只是這話卻又不好出口,也就只能是拐彎抹角地試探著。
「呵,王爺問得好,二爺雖有些小聰明,也頗有些狠勁,可惜天時地利人和皆無,豈能成得了大事,陛下不過姑且用之罷了,縱使一時放縱,可線頭卻是提在聖上手中,哪真能由得二爺胡亂行之的,再者,無論三爺還是八爺,皆是梟雄之輩,縱使能一時忍氣吞聲,卻斷難持久,一旦太子猖獗過甚,那兩位必然會起而抗爭,真到那時,朝局必亂無疑,聖上也就不能忍了,二爺辛苦一遭,到頭來還是逃不過被廢黜之下場!」
鄔思道陰冷地一笑,款款而談,瞬息間便已將事態之發展一一道了出來。
「唔……,若如此,那……」
四爺眉頭微皺地想了想,自也覺得鄔思道的分析甚是有理,只不過四爺更關心的是太子再次被廢黜之後,又該輪到何人去坐那個大位,有心問個明白麼,這話卻又不好出口,沒奈何,也只能是支支吾吾地呢喃著。
「王爺此際關心此事未免太早了些,一切還須得看聖心所向,姑且到時再議也罷。」
儘管四爺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可以鄔思道之智商,卻是一聽便知四爺到底想問的是甚,只是這問題鄔思道自己都尚未看透,又怎可能給四爺一個明確的答案,也就只能是作出一派神秘狀地敷衍了一句道。
「嗯……」
這一見鄔思道不肯明說,四爺也不好再問,長出了口氣之後,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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