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貝勒何須動怒如此,左右不過是商議耳,有甚不同之意見大可慢慢商榷了去,老朽也非獨斷專行之輩,似這般咆哮,豈不大失朝臣體面?來,坐坐坐,慢慢再議也不遲罷,」
弘晴這麼一發怒,李光地這才猛然想起弘晴可不是尋常宗室子弟,而是赫赫有名的「官場屠夫」,心頭不禁有些發虛,哪怕其再如何自恃真理在握,也斷然不想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之地步,一念及此,語調立馬便放緩了下來,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道不同不相為謀!爾濫用私人,尊卑不分,已是藐視朝綱之大不道,本貝勒今兒個定要與你到御前好生計較上一番,哼!」
弘晴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逆來順受地任由李光地擺佈,宛若真就被李光地拿捏得動憚不得一般,其實不過是在麻痺對手罷了,為的便是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爆發出來,而今,李光地既是自己將臉湊了過來,弘晴又怎肯就此罷手,不將其一舉拿下,當真就枉費了這三數月的苦熬了,又怎可能會讓李光地幾句輕巧話便糊弄了過去,但見弘晴一通子怒叱之後,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一拂袖,大步便行出了辦公室。
「你……」
李光地還真就沒想到幾個月以來都乖巧無比的弘晴會突然來上這麼一個大發作,更沒想到弘晴居然不給他留半點的臉面,當即就被氣得渾身哆嗦不已,待要反擊,弘晴早已轉過了屏風,就只給其留下個陰冷的背影。
「都聚在這作甚,差事都辦完了麼,嗯?」
弘晴怒氣勃發地行出了李光地的辦公室,入眼便見工部各有司的大小官吏們全都聚集在了院子裡,原本就黑沉的臉色頓時便更難看了幾分,冷著臉,滿是不悅地呵斥了一句道。
別看弘晴這幾個月來似乎很安分,還每每被李光地搓揉,可眾官吏們卻是斷然不會忘了弘晴頭上頂著的那「官場屠夫」的諢號,這一見弘晴盛怒如此,哪有誰敢在此際觸了其之霉頭的,當即便呼啦啦地全都散了個精光。
「哼!」
儘管眾官吏盡皆散了去,可弘晴顯然餘怒未消,重重地怒哼了一聲,一甩大袖子,氣沖沖地便轉回了自家辦公室,走到了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原本黑沉的臉色瞬間已是平和了下來,深吸了口大氣,就此伏案速書了起來,但見筆走龍蛇間,一本彈章已是洋洋灑灑地寫了出來,只不過弘晴卻並無「趁怒」上本之打算,而是斜靠在了椅背上,微閉著眼,默默地沉思了起來。
「稟大人,那廝進了書房便沒見出來。」
弘晴這麼一沒了動靜,奉了李光地之命盯梢弘晴的一名戈什哈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急匆匆地行進了李光地的辦公室,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去,盯緊了。」
一聽弘晴雷霆震怒之後居然沒了下,李光地心中的疑雲頓時便大起了,皺著眉頭沉吟了良久,還是猜不透弘晴到底唱的是哪出戲來著,這便不耐地吩咐了一聲,將那名戈什哈打發了開去,自個兒卻是低著頭在辦公室裡來回地踱了好一陣子的步,而後猛然躥到了案前,一撩衣袍的下擺,重重地跌坐了下來,拿起狼毫筆,拽過一本空白的奏本,揮筆速書了起來……
「聽聞你今兒個與李光地大鬧了一場,可有此事麼?」
天已擦黑,誠親王府內院書房裡,正襟危坐的三爺面色陰晴不定地看著剛行過了大禮的弘晴,強自壓抑住心中的不滿,盡自心平氣和地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確是如此。」
李光地可不比尋常之輩,聖眷極隆,號稱朝廷不倒翁,自康熙十九年起,便沒少遭人彈劾,其中不乏徐乾學、明珠等重量級的大臣,可卻都難奈其何,並非李光地無過錯,而是老爺子的無原則袒護所致,很顯然,要想扳倒此人,著實是件極其困難之事,以弘晴對三爺的瞭解而論,自是清楚三爺若是事先知曉,定然不會同意出手,正因為此,弘晴事先並不曾在三爺面前透露出半點的風聲,要的就是將三爺硬架上戰車,此際,事已起了頭,斷難再有收手之可能,弘晴自是沒必要多方掩飾,直截了當地便確認了其事。
「你……,哎,為何莽撞若此,這,這叫阿瑪說你啥才好,而今事既鬧大,又該怎個收場才是,哎,你,你真要氣死阿瑪不成?」
今兒個弘晴與李光地之爭發生在將近下班之際,動靜又鬧得如此之大,消息自是早就傳得個沸沸揚揚了的,以三爺的耳目眾多,自是早就已知曉了箇中詳情,雖是如此,卻也還存著一絲的僥倖,可此際一聽弘晴直承其事,最後的一絲僥倖也就此化作了泡影,心一急,忍不住便唉聲歎氣地埋汰了起來。
「父王息怒,此非孩兒意氣用事,實是形勢所然,不得不爾,今事雖鬧大,於我誠親王府來說,卻是一利好,若能趁此將李光地一舉扳倒,一者可震撼諸獠,二者,也可趁勢鞏固工部,三者也可報夫子被其陷害之死仇,此一舉而三得之美事也,有何不可為之說。」
所有的行動步驟,弘晴早就與陳老夫子商議過多回了,心中早有成算,自是無懼三爺的怒火,也就只是心平氣和地解說了一番。
「若得如此,固然大佳,可,唉,你怎地就不想想那安溪老兒向來是皇阿瑪最寵信之輩,歷彈劾無數,卻從不見有得勝者,倒是上彈章之人每每被貶,今,若是勝之不得,豈不危哉?」
三爺說到底還是信心不足,哪怕弘晴將遠景描繪得極美,可三爺卻並不心動,反倒是埋怨弘晴的輕舉妄動,顯見對此役之前景並不甚看好。
「父王放心,孩兒既是敢出手,便是有著絕對之勝算,您若是不信,孩兒此處有彈章一份,父王看過便知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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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對於三爺的心態,弘晴自是清楚得很,左右不過是自忖已在奪嫡路上領先了一步,就想著固守優勢,渾然忘了這等優勢並非是勝勢,一旦弘晴要是真被李光地壓得在工部立不住腳的話,三爺又豈能獨善其身,到頭來,還不得被眾阿哥們聯手往死裡逼了去,毫無疑問,這等保守之姿態絕對是大忌無疑,這麼個道理雖是淺顯,可真能看得個通透的卻是不多,以三爺之格局,顯然不在此列,奈何這等道理實有些犯忌,弘晴卻是不好當面解說,若不然,還真就有了以下訓上之嫌疑,沒地招來三爺的猜忌之心,故此,弘晴索性不加解釋,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奏折,恭謹地遞到了三爺的面前。
「嗯?」
這一見弘晴連彈章都已準備好了,三爺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沒多言,僅僅只是輕吭了一聲,伸手將奏折取了過來,微皺著眉頭,細細地研讀了起來,不多會,面色陰晴不定地抬起了頭來,狐疑地看了弘晴一眼,沉吟著開口道:「個中所言諸般事宜可有實證否?」
「回父王的話,個中諸事孩兒皆已查證過,證據確鑿,並無差池。」
弘晴早在三個月前便已開始部署其事,自是早就將實證備妥了的,此際回答起三爺的問話來,自是乾脆利落得很。
「嗯……」
三爺對弘晴的能耐與人品自是信得過,只是茲事體大,三爺盡自已是心動不已,可真要其就此下個決心,卻又不免有些個瞻前顧後了起來,這都已是沉吟了良久,也沒見其說出個所以然來。
「父王明鑒,那李老兒不過一假道學而已,每每以虛言哄騙皇瑪法,雖略有小才,卻是欺世盜名之輩,在朝野名聲極差,只消我等出手,應者自會雲集,縱使八叔有心幫襯,也勢必難擋輿論之大勢,至於其他叔伯,大體看戲的多,哪一方落了後手,則必會出面落井下石無疑,再,以孩兒對李老兒的瞭解,當可料定其必已是準備好了彈章,明日早朝時,縱使我等不行動,其也必會挑起事端,真到那時,則恐有形勢逆轉之虞也,還請父王早做決斷。」
眼瞅著三爺半晌沒個反應,弘晴心中當真是很有些個哭笑不得——這刀兵都已要架到自家的脖子上了,三爺居然還在那兒優柔寡斷個沒完,無奈之下,也只好再次出言解說了一番,點明了「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之道理。
「夫子,李先生,二位也都參詳一二,看晴兒這折子可上否?」
三爺到底還是缺了些果敢之勇氣,這純然就是性格使然,哪怕弘晴都已將形勢分析得如此透徹了,他還是沒敢當即拍板,而是將弘晴的折子轉交給了陳、李二人。
「可行!」
這奏本的主體本就是陳老夫子草就了的,他自是無須去細看,也就只是隨手翻了翻,一如既往地給出了個簡潔無比的答案,便即將折子交給了李敏銓。
「王爺,屬下以為真按此行了去,我等勝算不小,該行!」
李敏銓真正效忠的人是弘晴,而不是三爺,縱使真看出了甚不妥之處,他也斷然不會跟弘晴唱反調,更別說翻閱了折子之後,已是斷定勝算極大,自是樂得幫襯上一把。
「嗯,那好,子誠,傳令下去,明日早朝時,群起彈劾李光地,本王倒要看看皇阿瑪還會否再偏袒此獠!」
三爺本就已是心動了的,只是擔心受挫,不敢遂決而已,此際一聽兩大謀士盡皆如此表態,自也就不再遲疑,這便霍然而起,面色堅毅地下了個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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