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十六叔,早!」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轉眼便已是六月盛夏,天熱得慌,稍一動便是一身的大汗,縱使如此,弘晴也不曾有翹課的想頭,一大早便進了宮,逛蕩著向上書房行了去,方才剛轉過門前的屏風,入眼就見曠課日久的老十六胤祿居然出現在了書房裡,還一臉子的興奮之色,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沒多想,疾步行上前去,笑呵呵地行禮問了安。
「得,少來這套,不玩這些虛禮會死啊?」
老十六人雖小,性子卻是格外的狂放,最煩的便是弘晴禮數周全,這一見弘晴一見面又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大禮,立馬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揮手埋汰了一句道。
「嘿,十六叔,咱倆熟歸熟,可禮卻是少不得的,要知道這兒可是上書房,若是小侄行止有差,被人參上一本,須不是耍的,沒見太子殿下昨兒個都回了麼?」
弘晴這些日子來,早跟胤祿混得爛熟,但凡得了閒,不是在一起吹牛胡侃,便是一塊跑城南的在建工坊去憧憬偉大的金錢夢,關係融洽得很,說起話來,自也就隨意得緊。
「太子?嘿嘿,他這回怕是要有大難嘍。」
弘晴不提太子還好,這一提之下,胤祿可就來了精神了,雙眼精光狂冒,「啪」地打了個響指,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嗯?十六叔這話是從何說起?」
一聽胤祿如此說法,弘晴的心猛地便是一跳,隱隱然已猜到了根底,但並未表露出來,而是作出一派茫然狀地瞪大了眼,狐疑地追問道。
「呵,這你就不知道了罷,宮裡都傳開了,說是皇阿瑪已受夠了索額圖的驕橫無度,這就打算將那狗奴才拿下了!」
胤祿顯然很是享受弘晴的詫異之表情,自得地又打了個響指,而後故作神秘狀地左顧右盼了幾下,這才眉飛色舞地道出了實情。
這就開始了?好麻利的手腳!
索額圖要倒霉的事兒本就是弘晴故意漏給老十四的,他自是能料到不甘寂寞的八爺一方會有所動作,為此,也早早便做出了不少的應變計劃,可對於八爺一方能如此快地便將風波挑起,卻還是不免有些心驚——要知道太子昨日午間方回,這才半天不到的時間,宮裡居然已是流言漫天了,足可見八爺一方的潛勢力已是強大到了何等驚人之地步,這對於想要亂中漁利的弘晴來說,實在算不得甚好消息。
「哎,晴哥兒,發啥愣,傻了啊?」
弘晴腦筋急轉之下,一時間不免想得入了神,半晌也無一言,胤祿見狀,自是老大的不耐,伸手在弘晴的眼前晃了晃,口中更是咋咋呼呼不已。
「十六叔,小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儘管對時局有些擔憂,可此際顯然不是深入思考的時機,被胤祿這麼一鬧,弘晴自也就從沉思中醒過了神來,將心思暫時擱置到了一旁,面色一肅,神情慎重地開了口。
「得,晴哥兒,你就少賣些玄虛,咱倆誰跟誰啊,有甚話直說好了。」
這一見弘晴神色不對,胤祿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恢復了本性,大大咧咧地一揮手,豪氣十足地應了一句道。
「朝政之事非我等可以過問者,流言可聽不可信,忘了最好。」
老十六可是弘晴精心挑出來,準備當頂級打手培養的,自是不想見其早早便捲入成年阿哥們的爭鬥中去,再說了,這地兒可是上書房,別看這會兒書房裡就小哥倆在,外頭卻不知有多少眼睛與耳朵在盯著呢,言語稍有疏失,少不得便是一場禍事,有鑒於此,弘晴自是將話說得極重。
「有甚大不了的,這事……,好好好,算我錯了行不,得,整天一副小老頭的樣子,你煩不煩啊。」
老十六就是個豪放性子,確是真沒將弘晴的話往心裡去,大嘴一咧,厥詞便要向外狂噴,可一見弘晴面色沉了下來,心自不免為之一虛,不為別的,只因相交半年多來,老十六對弘晴的能耐可是真心佩服的,甚至隱隱有些怕了這個僅僅比自己小了半歲的侄兒,可具體說到為何會有懼意麼,胤祿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情不爽之下,應答起來自也就勉強無比。
「咳、咳。」
一聽老十六給自己一個「小老頭」的評價,弘晴當真有些哭笑不得,剛想著反唇相譏上一把,卻被兩聲假咳給打斷了去,回頭一看,這才發現馬奇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房中。
「見過富察先生。」
儘管奇怪於馬奇的再次出現,可弘晴卻並未有所表露,而是恭謹地躬身行了個禮。
「坐,坐,呵呵,今日梁翰林又有事要辦,告了假,老朽受人之托,只好勉力為之了,二位不會不歡迎罷?」
馬奇笑呵呵地點了下頭,算是還了禮,而後一邊解釋著,一邊將手中托著的棋盤、棋盒往弘晴的桌子上一放,順手拖來一張椅子,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擺出的便是一副準備開戰之架勢。
得,這老梆子,您老這哪是啥替班啊,不就是棋癮犯了唄。
弘晴心思靈動得很,只一看馬奇那等迫不及待的樣子,便已猜到了個大概,可也沒說破,左右弘晴原就想著跟馬奇搞好關係的,這會兒人自己送上門來了,不接著更待何時,這便淡然一笑,也不多言,只是比了個「請」的手勢。
「啪!」
馬奇棋癮一起,自是不會有甚客氣一說,拿起一枚白子,重重地往棋盤上一拍,算是開了局,弘晴笑了笑,隨手拿起枚黑子,應了一手,一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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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少就這麼無聲地酣戰了起來,不多時,棋盤上已是烽煙四起,好不熱鬧……
「光當!」
一聲脆響中,毓慶宮書房裡的宋瓷花瓶又碎了一個,這可是宋瓷啊,隨便拿出一個,在市面上,少說也能換個三、五千兩的銀子,可眼下都已碎了兩對了,呆立在書房裡的大小宦官們卻連句話都不敢吭,不為別的,只因在那兒瘋狂敗家的人赫然就是毓慶宮的主人、當今太子胤礽!
胤礽的心情本來是很好的——身為太子,看似尊榮無比,可其實就是只籠中鳥,實難得有出宮遊玩的機會,難得在德州一場小病,不止是擺脫了隨侍康熙老爺子的繁瑣差使,更得了份隨意的清閒,痛快無比地在德州瘋玩了一回不說,這一路回京更是一路走一路玩,逍遙得快意無比,然則一覺起來,一切都變了味道,宮中肆虐的流言生生將胤礽的好心情攪成了一團的亂麻。
索額圖可不是尋常人,乃是堂堂之國舅,更是權傾天下三十餘年的首席宰輔,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索額圖是胤礽最重要的依靠,他若是倒了台,胤礽原本就隱隱有所不穩的東宮大位立馬便要處於岌岌可危之地步,正因為此,宮中飛傳的流言對於胤礽來說,實在是誅心之劍,奈何眾口難禁,縱使胤礽已喝令打殺了幾名在東宮裡亂傳流言的宦官宮女,算是勉強止住了東宮的哄亂,可對於內禁之地,胤礽卻是鞭長莫及,眼瞅著流言愈傳愈烈,胤礽已是氣急敗壞到了極點,哪怕連砸了書房裡的十數件擺設,也無法平息心中的滔天之怒意。
「啟稟太子殿下,索相到了。」
就在胤礽又拿起了案上的玉石筆架要往地上摔之際,一名小宦官急匆匆地從外頭行了進來,低眉順眼地稟報了一句道。
「宣,快宣!」
一聽是索額圖到了,胤礽心中的怒氣立馬稍平了些,可急躁之意卻並不見少,隨手將筆架往案上一丟,跺著腳,嘶吼了一嗓子。
「喳!」
值此胤礽暴怒之際,前來通稟的小宦官自然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一溜小跑地出了書房,不旋踵,便已陪著名身形高大壯碩的白髮老者從外頭轉了回來,這老者正是保和殿大學士、領侍衛內大臣索額圖。
「索相,您可算是來了,唉,如今流言四起,本宮心已亂,當何如之?」
胤礽正自心急如焚,這一見索額圖到來,也不等索額圖見禮,緊走了幾步,搶到了近前,惶急地便嚷嚷了起來。
「殿下莫急,些許流言耳,並不足為慮。」
望著胤礽那張驚慌失措的臉龐,索額圖心中不禁滾過一陣失望——索額圖早已將全部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了胤礽的身上,為了能將胤礽扶持起來,他不知花費了多少的精力與心血,可縱使如此,胤礽還是沒能真兒個地成長起來,平日裡那些沉穩與敏銳不過都是表相罷了,這一遇到了大事,就成了眼下這般模樣,實難堪大用,當然了,失望歸失望,索額圖卻並未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面色平淡地應答了一句道。
「流言?索相,這怕不是流言那麼簡單罷,個中必有蹊蹺,一準是有小人在暗中作祟,眾口鑠金之下,後果難料啊。」
胤礽本性其實並不笨,不單不笨,甚或還可說是個極聰慧之人,故此,他能看得出流言背後隱藏著的蹊蹺,也正是因為看得出危機之所在,胤礽才會惶恐不已,這等恐懼自不是索額圖一句簡單的安慰話便能消除了去的。
「嗯。」
索額圖能縱橫朝政幾十年,自然不是平庸之輩,胤礽能看得出的蹊蹺,又怎能瞞得過他的算計,只是索額圖似乎並不願多言,只是沉悶悶地吭了一聲,一副欲言又止之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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