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易變,天心難測,這些說起來都是常識,即便是連秀才都未中的童生,也都能朗朗而言,當然了,隨口說說都容易得很,真待得自身遇到了要測天心之際,那可就不是件好玩的事了,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之下場,又有誰敢真當兒戲的,哪怕在場的都是天潢貴胄的阿哥們,也一樣沒那個膽子去胡亂嘗試的,於是乎,閣樓裡的氣氛自也就詭異萬端了起來。
「搞個甚,神神叨叨的,不就是皇阿瑪要整索額圖那老東西罷了,有甚大不了的,難不成還真會連老二那廝都整了去?」
一片死寂中,胤鋨的大嗓門卻是亮了出來,滿不在乎地鄙夷了眾人一番。
「十爺這話說得好,可能與否,唯有陛下自知,他人若是妄斷,難免遭禍。」
老十素來就是個粗人,哥幾個雖關係不錯,卻向來不怎麼將老十的意見當回事兒,此際也同樣如此,渾然不加理會,只是各自皺眉苦思著,倒是陸純彥卻是笑著出言肯定了一句道。
「哦,先生可是以為我等應坐觀其變麼?」
這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胤禟肥嘟嘟的臉頰立馬便是一抖,有些個不甘地出言追問道。
「陸先生,皇阿瑪既是要整索額圖,其用心怕不止於此罷,機會難得,我等何不順勢而行,或許能有所得也說不定。」
胤禎來此報信,當然是有著他自己的考慮,自是不會滿意於陸純彥的坐觀之策,只是個中緣由不足為外人道哉,實不好率先出頭表示反對,這會兒有了胤禟的起頭,胤禎可就來了精神,不待胤祀有所表示,他便已緊跟著出言附和道。
「先生,依您看來,此事可是真無著力處麼?」
陸純彥並未回答胤禟兄弟倆的詰問,笑而不語,這等樣子一出,胤禟等人自是不好再追問個不休,只得將目光全都投到了低頭沉思的胤祀身上,半晌之後,胤祀終於抬起了頭來,目光閃爍地開了口。
「也不盡然,只是如今時機未到,尚盲動不得,正如此棋局,若不能找出關竅之所在,所見不過茫茫之表象也,又談何著力之處哉?」
陸純彥可以不理會其餘三位阿哥的問話,可對於胤祀這個正牌的主子,卻是不能如此行了去,這便伸手一指先前的棋局,語氣平和地解說道。
「唔……,先生說的也是,先看看再定也好。」
胤祀雖有心在倒索額圖一事上做些手腳,可也知曉此事太過重大,沒有一定的把握,他自也不願輕舉妄動,略一沉吟之下,自也就同意了先坐觀其變的策略。
「八哥,小弟以為此事還是須得早作準備方妥,以免到時手忙腳亂,不堪敷用。」
在這個小集團裡,胤祀就是當仁不讓的頭兒,他既已下了決斷,胤禟、胤鋨自是不會有旁的想法,可胤禎卻是別有異議,但見其眉頭一揚,頗不以為然地進言道。
「嗯,十四弟所言倒也有理,只是目下情形尚且不明,這準備一事怕也不好著手辦了去,就不知十四弟可有甚計較麼?」
胤禎一向以多智而著稱,他的話,胤祀自是得有所重視,再者,胤祀自己也不是很情願錯過這等搞臭太子的大好機會,這一聽胤禎似乎別有算計,心中異動難免,眼神頓時為之一亮,緊趕著出言追問道。
「八哥,小弟以為此事正如陸先生先前所下的那局棋一般,皇阿瑪之所以將索額圖調到德州,除給其瘋狂表演之機會外,怕也不凡警告太子之用心,若如此,還真就不見得會拿此事作法太子,縱使一時心有怨怒,久後也難免消了去,正所謂夜長夢多也,坐觀之舉,雖得安穩,卻於大事算不得有利,還請八哥明鑒。」
胤禎來前便已想明瞭些關竅,先前之所以不說,那是指望著胤祀能自己跳出來攬事,可惜胤祀意動歸意動,卻被陸純彥之言所勸止,這自然不符合胤禎亂中取利之算路,此際見事有難為,索性一橫心,將自己的所慮道出個苗頭來。
「唔,也是,陸先生以為如何?」
胤祀本就有意給太子下些眼藥,這會兒一聽胤禎將話挑明,心癢可就有些難搔了,只是事關重大,他也不敢遂決,這便將問題又拋給了微皺起了眉頭的陸純彥。
「十四爺能算到這層,實能人所不能也,此事確有可操持之處,只是風險卻難逆料,陸某有三策可供八爺抉擇,其一,坐觀其變,待得陛下將將發動之際,即刻上本彈劾索額圖一黨,可得首舉之功;其二,設法引動索額圖提前起事,而後趁亂擊之,可得平亂之大功,甚或將太子順勢圈入其中,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個中關竅頗多,行之不易;其三,以不變應萬變,姑且坐看風起雲湧,適時附和朝議一番,雖無功卻也無過,將來之事將來再議也不遲。」
集團裡阿哥多,固然是力量大,可這麼一多之下,思想就難統一,陸純彥雖看到了這一點,可說到解決之道麼,卻是有些力不從心之感,不為別的,只因這可都是些天潢貴胄的阿哥們,他區區一白衣,要想以一己之力調和之,又談何容易,哪怕明知道胤禎在此際提議動手,未免有些異樣之味道,可疏不間親之下,陸純彥卻也不好明言,只能是慎重其事地提出了三條策略。
「八哥,小弟以為第三條太緩,第一策卻又無甚大功勞可言,倒是第二策或可得大利也!」
陸純彥話音一落,胤禎已是一擊掌,率先表了態。
「老十四說得好,瞻前顧後又怎能成大事,這樁買賣做得,嘿,老十四,你小子行啊,皇阿瑪的心思都讓你給摸出來了,著實要得!」
老十本就是個好鬧騰的主兒,自是巴不得將事情鬧得越大越好,胤禎之言倒是真合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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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口,這便伸手狠拍了下老十四的肩頭,咧著大嘴,興奮異常地吼了一嗓子。
「八哥,小弟看此事該是可行,只須好生算計了去,一場大功勞確是跑不掉的。」
胤禟倒是沒急著表態,而是在心中好生盤算了一下手頭的力量,見勝算似乎不小,自也就來了精神,跟著出言附和道。
「嗯,不急,再合計合計,唔,那索額圖去德州都有些日子了罷,十四弟又怎地突然醒起了箇中之蹊蹺?」
一見諸位弟弟都已表了態,胤祀自是也心動不已,只是他生性較為沉穩,並未急著下個決斷,而是沉吟了一下之後,突然問起了胤禎的消息之來源。
胤祀這麼一問,幾位阿哥眼中的疑惑之色頓時便都起了,不為別的,只因此事實在太過隱蔽了些,若不是老十四跑來說明,哥幾個愣是都沒領會到康熙老爺子將索額圖招到德州的真實用心之所在,哥幾個都是打小一起長大的,雖說老十四相對聰慧一些,卻也有限,眾人自是不相信胤禎能獨自看破此局。
「八哥,此事說來還真是巧了,小弟今日去了上書房,正閒坐著無聊,突然想起了明珠的倒台,旋即一聲悶雷突然響起,這想法就自己跑了出來,再一琢磨,還真就看出了些蹊蹺,這不,緊趕著就來尋八哥了。」
一見到諸位兄長們的怪異眼神,胤禎心裡頭立馬打了個突,頓時便想起了弘晴那張似笑非笑的小臉,自不免有些發虛,可又不好將弘晴供將出來,畢竟弘晴不過一小屁孩而已,自承受其指點,說出來又有誰能信,無奈之下,也就只能胡編了一番,直聽得哥幾個全都面色怪異不已……
「啊欠!」
這世界似乎真有心靈感應這麼回事,就在胤禎想起弘晴之際,正在弈棋的弘晴突然鼻子一癢,猛然打了個大噴嚏,動靜之大,頓時便將正埋頭苦思破局之道的馬奇嚇了一大跳,手一抖,拈著的白子便就此落在了棋盤上。
「小王爺,你沒事罷,咦,哈哈哈……,小王爺,你輸了!」
馬奇隨口問候了弘晴一句,心思卻依舊在棋局上,剛想著將那枚不小心落在棋盤上的白子拈起,突然間發現這無意中的落子位置似乎並不差,再一算,赫然發現這一子一下,竟然是全局中唯一的勝機之所在,不由地便是一陣狂喜,一擊掌,哈哈大笑了起來。
唉,我說馬奇同志,您老這才發現問題啊,可憐小爺我為了讓你贏上一把,都不知死了多少腦細胞了,瞧您老得意的。
下棋原本就不是弘晴的目的,拉住馬奇這只潛力股才是,只是彼此棋藝相差實在是太大了些,縱使弘晴有意想讓,可要做到不動聲色間讓馬奇贏也不是件簡單的事——若是純粹為了輸棋,那倒容易得很,隨便亂下就成,可要想做到盤面勢均力敵的情況下,讓馬奇僥倖獲勝,從而讓馬奇有著想要與弘晴再戰之強烈**,卻委實是難度不小,弘晴就差沒拉著馬奇的手往棋盤上摁了,好在馬奇自己失手落到了該落的地兒,這才算是讓弘晴暗自鬆了口大氣。
「先生高明,學生輸矣。」
心裡嘀咕歸嘀咕,弘晴卻是不會將之帶到臉上來,而是起了身,微皺著眉頭,一臉懊喪狀地認輸道。
「哈哈哈……」
馬奇這局棋贏得實在是太艱苦了些,一旦得勝,自是喜出望外,笑得老臉都險些皺成了朵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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