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夏季的綏芬河跟全國各地沒什麼兩樣,燥熱得厲害。不過比氣溫更熱的還有一個東西,那就是中蘇邊境各種合法或者不合法的邊境貿易。雖然三年前一場發生在距此地數千公里的戰爭重創了本身就比較冷淡地中蘇關係,但是在戈爾巴喬夫指導下蘇聯已經緩慢地從與世界各國對抗轉入,調整自身,而蘇聯也尤其不想再跟打敗了自己一次的中國再打一場戰爭。
其實自八十年代初,中蘇關係回暖,邊境上各種易貨貿易就已經漸漸顯露出雛形,甚至在邊境戰爭發生之際,由於兩邊都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所以這裡的人們仍舊是做著他們的生意。而之後雙方和談後,蘇聯也沒有在貿易等問題上找中國的麻煩,隨意這裡的貿易就變得越來越頻繁了。
戰略安全局特工劉強這個時候來到了綏芬河,原本在他想來,這樣一個邊境小城應該荒涼的多,就像是小說裡龍門客棧之類存在的地方,但是直到他親眼看到這座小城,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雖然綏芬河確實很小,但是繁華的程度甚至可以比得上一些省會城市。這裡街道上沒有太多高層建築,基本上都是二三層的小樓,經營著各式各樣的商舖,很多是餐館、小旅店,然後就是各種各樣商品的批發店。這些批發店基本上都是私人業主經營的,除了東北本地人,一些南方之前發家起來的個體戶也紛紛前往邊境經營邊貿。
綏芬河市郊也有一座規模更大市場,雖然也比較簡陋,就像是一個大頂棚圍起來的菜市場,但是那裡出貨進貨的往往都是更有實力的商家,甚至不少是國有企業、地方企業的銷售代表。這座大市場是前年落成的,每日在那裡成交的商品金額,甚至比得上週遭一些城市一年的財政收入,著實嚇人。
作為戰略安全局的特工,劉強來綏芬河自然是執行任務的,他也有人接應。在一家批發文具的商店中,劉強與店主對了暗號,接上了頭。
「第一次來綏芬河?」身為暗樁的店主笑呵呵的,一點都沒有特工的樣子,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個體戶商販。他一口溫州口音,貌似是從浙江跑來做生意的,像他這樣的人在綏芬河還有不少。
劉強猜測這個店主八成是一個cut-out(中間人、聯絡員),他們往往有著自己的工作,但被組織吸收,經過嚴密的背景調查,沒有經受過特別複雜的訓練,像這位店主的情況,如果上面用不上他,他可能一輩子都只這樣做生意。不過定期會有一筆錢打入他的賬戶,這代表他還是僱傭狀態。一旦有任務需要他執行,那麼他就被激活。通常這樣的情報人員不會從事特別複雜的任務,但往往很難追查到他們為誰工作,所以比較安全,而且這種情報人員能夠在很多情況下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我想這樣一個邊境上城市,大部分人都不會經常過來看吧。」劉強道。
店主笑哈哈地道:「雖然小了點,但是這裡還是別有風味的。人來人往,倒是很熱鬧,而且特別好賺錢,娛樂上也不錯,嘿嘿,兄弟要不要老哥我帶你去轉轉,這兩年綏芬河繁華了,好多毛子妞跨過邊界來這邊做工,當然也有做那個的,偶爾嘗嘗不一樣的也好。」
看著店主猥瑣的笑容,劉強不禁搖了搖頭,問道:「邊境管得那麼松嗎?」他作為情報人員,本能地對這樣的情況皺眉,如果有人能夠如此輕易地穿梭邊境,那麼一定會進來一些比較危險、會惹麻煩的傢伙。
店主道:「說松也松,說緊也緊。咱們的人怎麼過去都沒事兒,但是蘇聯那邊想要過來就麻煩了。這邊防據說很有來頭,專門給一些老毛子有權有勢的發證件,允許他們過境做生意,一般的毛子就過不來。至於那些大洋馬,呵呵,倒屬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類型。她們有很多人就是在綏芬河賺錢,賺了錢還回去,等花完了之後再回來賺。」
劉強點了點頭,問:「邊貿都是易貨交易麼?」
「倒也不全是,頭些年基本上就是貨物換貨物,咱們那些雜七雜八的衣服、副食品換蘇聯那邊過來的化肥、各種用得上用不上的機械。後來,市場上賣的東西多了,家電、小商品之類的綏芬河都有了,很多毛子就收咱們人民幣了,現在基本上在這裡用人民幣交易都可以,據說過了邊境那邊幾個蘇聯城市也小幅度通行人民幣了,盧布在咱們這邊買不著東西,而人民幣可以,所以人民幣就成了緊俏的了。」
劉強也知道一些基本的經濟學原理,一個貨幣的信譽度不僅僅有關其幣值的穩定,而且還與能夠消費的商品有關。美元之所以能夠成為世界儲備貨幣、國際貨幣,一方面的確是美國的國際地位加上去的,而另一方面美國強大的工業生產能力使得人們拿著美元能夠買到基本上所有想要的東西,自然就更受歡迎。
在這裡情況也差不多,自中國的工業生產水平提高之後,市場上就有了大量的消費品,而如紡織品、日化產品、食品、家電、小商品等都是蘇聯遠東地區相當難獲得的產品,而且這些商品還基本上都是生活必需品,人人都要消費,盧布不能買到這些,但是人民幣可以,所以自然人們就開始習慣使用人民幣進行消費。反正紙幣上都有阿拉伯數字,也知道多少。
另一個問題就是,盧布這幾年隨著蘇聯的傾頹也不斷地貶值,也許捂在手裡睡一覺第二天就損失很多,沒有商人願意吃這個虧,所以即便是一些遠東地區的蘇聯官員搞官倒,都放棄盧布儲存人民幣,至少能夠保值。
此時邊界另一側的蘇聯遠東很像是另一個位面中國景象,也許嚴重得多,很多官員不務正業,而利用自己的權力大搞權力尋租。比如說一些地方官員、蘇聯國營企業的廠長,他們都成了偌大的利益鏈條上的一員。
劉強這次來到遠東地區,就是為了套牢這個關係的。
「遠東軍區剛調過來的那個軍區司令諾渥茲洛夫我們已經勾連好了,光行賄這個傢伙,就花掉了我們一百來萬,這個軍區司令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也看中了邊貿的利潤,一上任就開始準備跟蘇聯地方上的人搶這一塊大蛋糕,據說軍方和地方舉行了幾次秘密會談,要各自壟斷一些中國商品在那邊的專售權。」
店主撇了撇嘴道:「這個諾渥茲洛夫膽大包天啊,上一次蘇聯人到邊境來輸貨,連掩飾都沒有,清一色的軍用大卡車,裝的居然都是他們倉庫裡的現役裝備,為了聯絡好他們,咱們咬著牙接下來了,就當是搞關係了,結果第二次遠東軍區的人直接過來問我們要不要坦克和飛機?」
劉強聽得也是覺得頭暈目眩,暗道:「蘇聯軍隊已經糜爛到這種地方了嗎,連主戰裝備都想去賣?」
店主雖然不屑,但是說著還是很有勁頭,他道:「為什麼不能賣坦克飛機?反正也打不起仗來,你說怕有人查?這個直接就說訓練損失之類的什麼,大家都是獲利者,一遮掩就過去了。而且現在遠東軍區那些人哪裡想著訓練之類的事情,就是混吃等死。我們上次銷了一批軍用口糧給他們,似乎對上他們的口味了,他們直接從我們這裡用裝備買軍糧。那些軍官什麼的,哪個沒有賺一筆,什麼電視機、電冰箱之類的都買到了,一個個擺在自己的公寓宿舍裡,過得那是一個舒坦。有幾個膽子大的蘇軍軍官,還在綏芬河這邊買了房子,要說享受的東西,咱們這裡還不更多!」
劉強不懷疑這事兒的真實性,他雖然初到綏芬河,但是卻看到了這裡酒樓飯店成群,有些賣燒烤、醬骨這樣北方比較粗獷豪爽的食物,有些就是比較傳統的酒席,更重要的是因為生產能力足夠,在綏芬河絕對不會有買不到烈酒一回事。一開始老毛子過來喝白乾,後來不知道哪個有心思地專門研究了如何釀造伏特加,就在黑龍江本地開了一間酒廠,取名「阿穆爾伏特加」,雖然口味上乏善可陳,但是卻大受當地毛子的追捧。
一些酒家還有陪酒女,包括那些大洋馬跨境過來賣春的,甚至還有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卡拉ok點唱機,新潮的歌曲自然沒有,但是因為中國和蘇聯的老革命情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車》、《喀秋莎》之類名曲還是有的。於是過來玩的那些老毛子的權貴們不厭其煩地就嚎這些歌。
因此,不僅僅是貿易讓綏芬河繁榮起來,這些不務正業的權貴們來此「旅遊消費」,也為當地經濟貢獻了不少gd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