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3
傍晚時分，寒風呼呼地吹進玻璃窗縫裡，室內開著暖空調。
青山小學，語組辦公室內，大部分老師都已經走了，畢竟宣佈考試結果，還要等上一周左右，老師們可以先去放鬆些日子，犒勞下自己。
唯獨千面，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著手上的一份考卷，默不作聲。
這是一份毫不意外的考卷和分數，班級，也是年級最低，四十五分，來自班上中等弱智的俞小峰，那個開學千面就知道要殺的男孩子。
他的考卷，字寫得很端正，其實以前不是這樣，但自從千面當了語老師，俞小峰就努力地把字都寫得非常工整，努力想讓千面表揚他一下。
甚至，每天收作業，俞小峰都是特別積極，雖然不是語課代表，卻是跑腿送作業和發作業本的。
似乎對俞小峰來說，每天去柳老師的辦公室跟柳老師有點交流，是非常值得興奮的事情。
千面當然不會有多餘的話跟這個孩子說，事實上，她也不會跟孩子們多說一些無關學習的話，她只做語老師和班主任的最基本工作。
可孩子們眼中，這個美得不像話，又充滿神秘，做什麼都擅長的柳老師，是他們的偶像，於是，不用千面教育，這幫孩子都乖得出奇。
千面看了看她的辦公桌，上面擺放的是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小東西，有會飄雪的玻璃球，有小動物的雕塑，有音樂賀卡，有圍巾，有手套，甚至有貓耳朵小頭飾等等……
這些是孩子們在聖誕節的時候，送給她的禮物，唯一讓千面感到有點意外的是，俞小峰並沒送她禮物。
當然不是千面在乎這些東西，她壓根沒把這些東西拿回去，因為她殺完人，老師生涯就結束了。
她只是本能地有點不理解，怎麼平日裡最喜歡往她這跑的俞小峰，卻沒給她禮物，僅此而已。當然，很可能是這個孩子家裡太窮了，畢竟父母都是收廢品的。當初給俞小峰換只變型了的自行車胎都再三擱置，何況送禮物的錢了。
千面把卷子簡單一折疊，放進自己的包包裡，然後面無表情地起身。
她看了俞小峰家的地址，她知道在哪，她也知道，這個時間點，俞小峰的父母都還沒回家，只有一個老奶奶在家給俞小峰做飯，很容易可以隱人耳目地動手殺掉。
殺手在殺人前，總是把準備工作不動聲色地全部做好，而她，是這一行的佼佼者。
到校門口，打了一輛出租車後，千面上車，跟司機說了下地址。
司機看到是個美女老師，也就很歡喜地套近乎，問：「老師，那地方挺荒啊，這下班了去那兒做什麼啊？」
「殺人」。千面很平淡而直接地回答。
司機哈哈一笑，「你這老師真幽默」。
不過看千面似乎沒交談的樣子，也就不吭聲，專心開車了，下班高峰，其實挺堵。
與此同時，學校的校長辦公室內，林飛和老包站在窗口，看下去，正好瞧見千面坐進出租車裡。
林飛喝著老包給他沏的碧螺春，面帶淡淡的微笑。
「林先生，柳老師真會去把那學生殺了嗎？嘶……雖然是個弱智，可這也太狠了點吧」，老包在旁有點糾結地問。
「誰知道呢，關鍵還得看她啊，畢竟是職業的」，林飛扭頭，笑吟吟問老包：「讓你買的東西買好了？」
「嗨，您交待的任務，我能不麻溜的辦嗎？早買好了，兩個就夠了？會不會太少啊？」老包腆著臉問。
林飛點點頭，把茶杯一放，「足夠了……東西在哪，我帶走了……」
因為堵車，足足半個多小時後，千面才到達了目的地。
位於臨安西南郊區，一處介於城市和小鄉鎮之間的地帶，大量的外來務工人員，都居住在這裡的簡易出租房裡，大部分是老百姓自己的房子，租給了這些外地人。
俞小峰的父母租了一個地下室和院子，院子裡都是收來的廢品，人則是住在地下室裡，周圍都沒什麼本地人家，畢竟環境不好了，有錢的本地人就住別處去了。
到處是*溝和泥濘的小路，在前兩天降雨後，更是骯髒不堪，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股稀奇古怪的臭味。
很難想像，每天早上，俞小峰抄近路騎自行車，也要騎上半個多鐘頭，才能到學校，風雨無阻。
千面的打扮和容貌，走在這樣一片可謂是貧民區的地方，顯得尤為醒目，一些小孩子趴在門邊，就這麼看著千面走過，盯著她冷艷的臉龐都很出神。
千面完全察覺不到外界的情況，她心裡非常亂，這種感覺，以前從來未曾有過。
她要殺人前，每次都是冷靜無比，把一切走過的環境都印入腦海中，掌握一切動態，就像蜘蛛布網一般。
但這一次，她不知道怎麼的，自己的大腦不聽使喚，竟然呼吸節奏跟心跳節奏都被打亂了。
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這意味著，她不夠專業了……難道是最近殺人太少了？
走過一個拐角後，前面一扇生銹鐵門開著，裡面全是廢品，千面都不需要找，就已經見到了俞小峰。
這孩子正將一疊一疊的紙板給分類，然後用小細繩紮起來，雖然年紀還小，但幫父母做這點活還是可以的，而且顯得非常熟練……
在更裡面是一個地下室入口，傳出來陣陣的飯香，顯然是他奶奶在下面做晚飯。
「俞小峰」，千面走到門口，輕輕叫了聲。
「柳老師？」俞小峰抬頭，看到自己班主任，興奮地跳了一下，趕緊跑過來，問道：「柳老師，你怎麼來了？」
「你跟我到後面去一趟」，千面說著，就往院子的西面走，那裡再過去是一些樹木和茶墩，殺完人也不會有人看到。
俞小峰趕緊開心地喊道：「老師去我們家裡吧！我給你泡茶！」
「不，來後面」，千面轉身，固執地道。
俞小峰雖然有些納悶，但並不作多想，只是記起什麼事，對千面喊了句，「那柳老師你去後面等等我，我很快來」！
千面眼看著這學生興沖沖跑回地下室裡去，估計是要跟他奶奶說一下，但都到這個份上了，千面也無所謂了。
不多時，俞小峰就臉上紅紅，喘著氣，拿著一張紙跑到了院子後面，憨笑著把捲好的紙遞給千面。
「柳老師，這個給你！」
正把考卷拿出來的千面，把這張紙接過後，同時把考卷遞給他，「這是你的語期末考卷，你自己看看，四十五分，全班最差」。
俞小峰的臉蛋一下子有些垮了，羞愧地拿過卷子，眼裡盈出了豆大的淚珠子，看到卷子上的分數，很傷心地扁著嘴說：「柳老師……對不起，我太笨了……我下次一定考及格！」
千面下意識地展開了手上俞小峰遞來的紙，才發現，這是一副水彩筆的畫。
「這是什麼……」千面蹙眉，她看到，這張紙上，畫了幾十個小人，其中一個看起來像女性的大人站在中間，周圍圍了五十幾個小孩子。
俞小峰抽泣著說：「這……這是我畫的我們班和柳老師在一起的畫，中間的是柳老師，我在柳老師的身邊……班上其他同學我也畫了，但我想不到怎麼樣畫出他們的樣子，然後想著想著，聖誕節都過去了，我還沒畫完……前兩天剛畫好了，本來想下次去拿成績單送給柳老師你的……」
千面感到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刺了一下，鑽心地疼。
她怔怔看著手上的這幅畫，雖然俞小峰說，他努力把每個學生的樣子都畫出來，但事實上，他連個人都畫不像，更別說描繪出每個人樣貌區別了。
這就是一副拙劣，甚至很蠢的水彩筆畫，一堆圓圈的腦袋和一堆長長方方的身體。
可是，俞小峰卻每天晚上畫這副畫，畫了近一個月。
千面終於看到了，這個學生要送自己的聖誕禮物，但這個學生連聖誕節送禮物，都比別的學生蠢好幾倍。
她點點頭，把這張畫捲好，放進自己包包裡，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眼睛有點酸，可千面不想去考慮這些。
「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千面舉起一隻右手，手掌成刀。
她根本不需要什麼先天真氣，哪怕是純粹的一記刀手，就能讓這個學生動脈破裂，乾脆地死亡。
俞小峰看著老師居高臨下，一隻手好像要打他的樣子，有點害怕地縮了縮頭，可一臉期盼著說：「柳老師，你打了我，就不要生氣好不好？我會更加努力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