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大詩人——曹操
建安十三年(公元二零八年)初春的一個早晨,在許昌城空曠的行宮的一個花園裡,曹操背手信游;凜冽的寒風吹刮著他腮邊那一部濃黑的鬚髯。
這一年,他年滿五十三歲。大半生的戎馬生涯過去了,他先後鎮壓了黃巾軍百餘萬人,迎奉了窮途末路的獻帝,挾天子以令諸侯,並雄霸北方。然而,就在前一年,他發兵南征,意圖統一大漢,此的宏略卻受到了極大的挫折:宛郡之戰、虎牢關之戰的失敗使他預感到,要在短時間滅掉劉備幾乎已成為不可能的事。
這時,在花園裡信步漫遊的他似乎已看見了一幅劉備軍欣欣向榮的圖景,而這可是他最不願見到的。他不敢深想下去,只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令曹操難過的還不止於此。半個月之前,他最心愛的幼子曹沖,在一場突發性的疾病中夭亡了,曹衝去世時,年僅十三歲。
曹沖自小生性聰慧,五、六歲的時候,智力就和成人相仿。是一個早慧的天才兒童,是以深得乃父曹操歡心。
然而,這樣一個聰敏過人的孩子,卻為蒼天所薄,稚齡而夭。曹操為失去了這個一向看好的幼子,半月來已不理公務,唯有意志消沉而已。
這時,下人通報荀彧求見。
曹操吩咐士兵請他進來。
荀彧見了曹操。
荀彧見曹操神色消瘦,宛郡之戰、虎牢關之戰的敗北和幼子之傷逝而意氣不存,便詢問道:「明公是否還在思念小公子乎?」
曹操微微點了點頭,輕歎道:「沖兒,智比天高,從師當代大儒邴原。每每見解獨到之處,就連邴原也自愧不如……」
這邴原是漢末大儒鄭玄的同鄉。並與鄭玄齊名,同為漢末兩大學者。他在家鄉時曾拒絕北海相孔融的推舉;避難於遼東之後,他並不接受當地霸主公孫度的徵召。然而,當曹操平定河北後,他卻主動接納了曹操的任命。
邴原名響天下。
有一次,曹操平定的北方,河北地區地士林大夫特別為他舉辦了一次慶功大宴,一向關心士林大夫動向的荀彧知道後。以為邴原要參加,還特地專程從許都趕到了昌平。
酒酣耳熱之後,曹操環顧前來慶賀的一干眾人,說:「我此番返回許昌城,早已料到大家會為我在此接風;但我竊議者,則唯有邴原不會前來。今觀之,果然不出我料!」
誰知話音剛落,門下便高聲通報。原東閣祭酒邴原進謁。曹操聞報,驚喜萬分,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上,提在手中,腳上只有一層裹布。便往外迎接,一看到邴原,就說:「從來的賢人,都是無法捉摸的啊!我還以為您不來了。想不到能枉駕光臨,我對您的仰慕之心,於今方足……」
卻不料邴原不出一言,幾個動作拜謁完畢,就掉頭走了。在場的士林大夫中,竟有上百人棄了曹操,跟隨邴原而去。
當時,曹操位高權重。乃大漢第一人。古時宴會人數本就不是很多,眾多士林大夫竟為一個邴原為捨大漢第一人曹操而去,而且一走就是上百人。可見邴原的聲望何其之高。
當時曹操一愣,心中倍感不快。畢竟他東征西討,威名響掣大漢。什麼時候受過這等待遇,給他擺地酒宴,還沒有開始多久,人就走了一半。
不過他也很好奇。感到非常奇怪:一個毫無權勢的學者。為什麼會有如此魅力,令在場的這許多士林大夫連他曹操也不顧了。尾隨而去,以表敬仰?
於是他就問坐在身邊的荀彧。
荀彧笑了笑,回答說:「其實有資格受到如此尊敬的,天下也唯有邴原一人而已。」曹操見荀彧避而不答,又道:「真想不到一介文人的影響力會有如此之大!」
荀彧乘機說:「像邴原這樣的一代奇人,是士大夫中的瑰寶,可稱為天下第一大儒。主公何不極力禮遇他呢?」
曹操急忙說:「那當然,這也正是我一向地心願啊!」
從那時,曹操對邴原更是敬禮至極,甚至還將自己最喜愛的兒子曹沖拜其為師。可是天妒奇才,就連邴原都忍不住稱讚的曹沖居然在其十三歲的幼兒之齡,就不幸早亡,令人惋惜不已。
荀彧知道曹操有霸氣的一面,也有溫情地一面,對於曹沖的乖巧、伶俐、善良仁慈曹操是疼愛有加。
不過,荀彧是個嚴肅的人,他並不希望曹操因私而費公,當下非常嚴肅的說道:「明公萬勿以一時之勝敗和一事之存亡而傷及大雅,亂了方寸。豈不見孫、劉虎踞,眈眈相視。明公惜日雄心何在?明公惜日地雄風何在?莫非明公服老了,若是如此,彧以年近五旬特請告老還鄉!」
這時,突然曹操身後人影一閃。
殺神一跪地拜道:「丞相,奉孝先生將手中殺神譴回,打算告老還鄉。」
曹操頓時大驚,荀彧和郭嘉乃曹操的左右雙手,荀彧被曹操喻為漢之張良,郭嘉喻為漢之陳平。
張良乃劉邦的第一謀士,西漢傑出的軍事謀略家,被劉邦稱其:「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起著比將帥更有力地統帥軍隊的作用。
陳平乃劉邦的第二謀士,足智多謀,一身獻計無數,以「六出奇計」輔佐劉邦奪得天下。此二人是劉邦的左右雙臂,曹操將荀彧、郭嘉比喻為張良、陳平,可見他們對曹操的重要。
曹操一聽,此人要走,豈能不急,好在曹操並沒有真地意氣不存,只是愛兒夭折外加戰敗。心情煩悶而已,其品味的一下荀彧的話。頓時大悟,知荀彧和郭嘉是諷勸自己因私而忘公,過分計較在此次大戰的失得,於是幡然醒轉。
曹操口中自念道:「服老了……服老了……哈哈……我曹操什麼時候服老過,來人,筆墨侍候!」
曹操頓時豪氣大發,背手園間。想起自己縱橫四海地一生,雖年近甲子,仍有一腔大氣欲裂胸而出。
片刻間,一首辭氣壯闊的詩留在了紙上:「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詠志。」(古代樂府詩詞。都編入詞牌做歌。凡是曹操的詩,都填補以幸甚至哉,歌以詠志為尾。)
寫完,曹操擲筆於地。大笑不絕。
府中家小,聞聲趕來,一看之下。
最有才華的曹植,豪氣誦道:「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父親大人此詩不亞於羅麟地『將近酒』,堪稱世之佳作也。」
曹操大笑道:「文若立刻邀集眾謀臣議事,不得有誤。」
荀彧剛剛拜讀了曹操地大作。心情澎湃下,高聲道:「緊遵明公號令!」
丞相府議事廳。
曹操巡視了一眼,笑道:「這幾日,操心情不佳讓諸位當心了。」
眾位謀士已經從荀彧的口中知曉曹操地大作,各個都為曹操地豪氣所感染,哪裡還會計較這些,忙說不敢。
曹操笑道:「諸位對現在的形勢有何看法!」
程昱先把當前形勢說了一遍:「如今劉備因前次大戰勝利而聲威銳長。田豐鎮司州,徐庶坐荊州。沮授領益州。魏延守虎牢關,關羽屯宛郡。張任、嚴顏依舊是白帝城、巴郡。劉備還分別表田豐、沮授為司州牧、益州牧。孫權暫時還沒有動向。不過丞相或許不知,剛才接到密報,羅麟孤身入建業為孫策弔喪,走的時候,好像還帶走了國太。據說羅麟已經成了國太的女婿了。」
曹操吃了一驚,隨即又攝住心神,緩言道:「劉孫若是真心結盟,我軍危矣。不過孫、劉雖互相勾結,但雙方卻均懷異心。劉備拉攏孫權,孫權順而相應,也是常情。他們想得倒好,欲置我於絕地。但我敢斷言,時不在久,他們就會翻臉。哼,荊州,孫權還抵禦不了這個誘惑。」
劉曄聽完曹操的話,凝眉半晌。片刻,他抬眼注視曹操,一字一句地問道:「丞相若孫劉兩軍真心結盟,孫權出兵淮南,劉備分兵三路:一路由宛郡出兵許昌,一路與虎牢出兵佔領黃河渡口,一路出兵并州,那應該如何是好?」
曹操一聽,頓時心中大慟,頓足道:「休也!此情勢可將我軍至於死地也,屆時操一掃**、統一天下的大業何存?」
眾人均是一愣。荀攸站前一步,道:「主公不必為此擔憂,江東乃才子之鄉,其中魯肅更是才子中的翹楚。新任都督據說是羅麟的徒弟,被羅麟稱為周瑜地接班人。才華也非同一般。以他們之智,不可能坐視劉備虎踞荊州。劉備與孫權聯盟這存屬眾人猜想,並為得到證實。眼下劉備軍軍威以在我軍之上,只要是有智之士,一定會先以打壓氣勝者的氣勢,而不是和劉備結盟,助長他的氣焰。聯軍相抗,似乎於我不利。但我軍只要譴一善辨者,陳說厲害之處,在從中挑撥兩家的關係,相信就算他們兩軍聯盟,也會在短時間內告破。因為,他們不可能同心的。」
這時,突然門外士兵來報,江東使者張紘求見。
曹操聞之,立刻「哈哈」大笑,對眾將道:「江東果有能人,孫權此刻譴張紘至此,定是明白當前形勢,於我軍結盟而來,此乃天助我也。快快有請,快快有請!」
曹操一口氣說了兩個「快快有請」,可見他此時地心情是多麼的高興。
不一會兒,張紘至。
張紘步入大廳,對堂上曹操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禮,道:「張紘見過丞相!」
曹操揮手道:「子綱先生快快請起,先生到此不知此所謂何事?」
張紘對曹操一拜道:「紘為結盟而來。」
「喔」曹操面露吃驚之色,「操得報。吳侯已經將其妹許於羅麟,並於劉備結盟,不知道可有此事?」
張紘心中震驚之餘,也急忙澄清道:「此乃國太看中了羅麟,吾主至孝不願令違背國太意願,才不得不將孫小姐許於羅麟。」
「劉備勢大,為何吳侯不於劉備結盟?」曹操再次問道。
張紘大笑,道:「丞相戲言也。正是因為劉備軍勢強,所以孫、曹必須聯盟才能阻止劉備一家獨大的局面。」
曹操喜道:「操正有此意,但恐新任吳侯年輕識淺,只圖蠅頭小利,不能顧全大局而已。」
張紘對道:「我主命世之英豪,豈有分不清時勢之裡,丞相大可放心。」
曹操點頭道:「結盟一事就此定下,子綱先生一路由建業趕到此地。定以疲憊不堪,還請先生去驛館歇息。不日操便譴使節於子綱先生一同回建業,以表結盟之心。」
張紘任務已經完成知趣地告退。
曹操待張紘走後,便謂眾臣道:「張子綱言行舉止不卑不亢不辱其主,江東多英才。果不其然也。誰願代表操出使建業?」
滿寵立刻上前答道:「寵願往!」
曹操喜道:「有伯寧前往,操放心矣!」
曹操心事一了,就立刻商量起軍中的下一步動向。
曹操道:「這些天來操一直在想著一個極其重要地問題,卻一直不及其裡。勝敗乃兵家之常事。一戰之敗,何能繚繞我心懷至此?沖兒之逝,也不足讓我沉思默想半月之長。自我雄霸北方以來,多圖南征,為什麼以我強盛大軍,會敗於劉備之手?」
廳中無一人回答。
曹操也沉默片刻,繼續言道:「操一向自視雄才,此時想來。未免把天下英雄看得忒是小了。想那孫、劉之輩,何嘗不早已在維持這個天下三分的局面?我一心要一統江山,打破在三分的局面,竟把自己給蒙在了鼓裡。現在好了,到了對症下藥的時候了!」
聽曹操怎麼說,郭嘉上前一步道:「嘉這裡有藥方兩副,不知主公願意聽否?」
曹操笑道:「操席耳恭聽!」
郭嘉道:「兩軍交戰,以謀為先。強兵為次。可劉備軍中的羅麟、田豐、諸葛亮、徐庶、龐統等謀士皆為世之英才。以謀計,未必能成。強兵就為勝利的關鍵。」
曹操道:「奉孝說地有理。操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想不通為何我軍精兵會弱於劉備強兵。」
郭嘉道:「嘉前日在觀看劉備軍中的總體資料時,發現了一點小小地問題,也就是在小小的問題,才使得劉備軍的總體戰鬥力強於我軍。」
「什麼問題?」曹操好奇問道。
郭嘉回答道:「我軍初創業時,施行屯田制,此制度一出,天下有才之士,爭先效仿。可劉備軍中卻無任用此例。本來這並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劉備軍所佔之地均為沃土,雍州沃野千里,益州天府之國,荊州民殷國富,就連涼州一年所產的牲口就足夠一支大軍吃上好一陣子。問題就在於當年羅麟詐我汝南,軍中極度缺糧的時候,也沒有用屯田制集糧。」
曹操思索了片刻,雙眼一亮道:「對了,『屯田制』雖然可以讓糧食大增,卻耽誤了戰士們地訓練。劉備軍地士兵,雖然起步比我們晚,但他沒有『屯田制』,士兵們不用下地種食物,訓練地時間就遠超於我們。戰鬥力比我們強並不奇怪。」
曹操說道這裡,立刻下令道:「來人,傳我軍令:命各位將軍將手中所有士兵進行統一整編,從軍中挑三十萬壯兵,取消他們地田中事物,全心全意的進行訓練,不得有誤。」
「是!」
雷厲風行,就是曹操的風格。
「還有一點,就是馬鐙。」郭嘉說了他的第二個藥方。
「何謂馬鐙?」曹操好奇地問道。
郭嘉朗聲道:「劉備軍的騎兵天下無雙。嘉很好奇,為何劉備可以訓練出如此強悍地騎兵,而我軍卻不行。劉備軍的輕騎可以在戰場上四處衝殺,靈活無比,而我軍還是不行,就連騎術精湛地虎豹騎也作不到?為什麼劉備軍中一小兵都可以辦到?為此嘉特意研究了劉備軍的騎兵。在偶然的機會下,嘉發現了劉備軍的戰馬上多了個馬鐙。馬一般只裝一個上馬的鐙就行了,可劉備軍卻有兩個。嘉好奇的上馬試了一試。結果令人大吃一驚。嘉體弱,駑馬之術又極差無比,平常騎一匹溫順地家駒,都無法騎快。可在有著雙鐙的戰馬上卻可輕鬆地來去如風,只要小心即使不拉馬韁也可以穩穩當當。」
曹操聽了,立刻就明白了其中道理。這道理並不難懂,只不過就是有了雙邊馬鐙,兩腳力量平衡。大大的增加了騎兵的靈活和穩定,從而使騎兵的力量大增。不過這簡單是一回事,可不可以想的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是有那麼容易想,那在馬鐙發明前的千年時光裡,也不會有笨重地戰車在戰場上橫行了。
曹操喜聲道:「有奉孝的兩副藥方在。操之病幾乎痊癒也。想到次方法之人,真奇才也。」
郭嘉苦澀地笑道:「是羅麟想出來地。」
曹操聞之,長歎了口氣,心裡頓時有些酸酸的。極度不滿地對老天抱怨道:「為什麼向羅麟這種全才,會被一個織席販屨之徒收了去。」
廳中靜了片刻。
這時,荀彧、郭嘉對視了一眼,郭嘉微微點了點頭。
荀彧上前道:「劉備現以得司州一地,虎牢關和宛郡隨時可以威脅許昌。許昌乃國都若是一但告危,我軍士氣必然大跌。彧請主公早作遷都打算。」
「臣等請主公早作遷都打算。」殿中眾臣齊聲勸說。
曹操也知道許昌離劉備軍實在太近了了,虎牢關一路大軍可以隨時隨刻出兵佔領他的黃河天險,宛郡也時時威脅著許昌的安全。他略微思索了片刻,就點頭同意了。
曹操問道:「諸位認為國都定在哪裡最為合適?」
荀彧答道:「冀州境內,人口眾多,境內鄴城易守難攻非常適合,建立新都。」
眾人盡皆稱善。
曹操見眾人想法一致,他也有此想法,於是便點頭同意了遷都鄴城一事。
荀彧又道:「司州一地,上可威脅并州。右可威脅豫州。我軍一大患也。虎牢關易守難攻,不可圖之。唯有黃河流域可以利用。我軍不善水戰。應該早日募集水邊漁夫,組建水軍,為日後戰鬥打下基礎。」
曹操再次點允諾。說道:「天下之勢,尚待重謀。於禁將軍駐紮官渡著重編組和訓練水軍。」
曹軍日後的目標已經確定了下來。分別是遷都、練精兵和組建水軍。
曹操見會議地目的已經達到,眾人又無事商議,就宣佈散會。
眾人依次散去,惟獨賈詡不動。曹操知道賈詡一定有事情與其商議,說道:「文和,隨操入院中一敘。」
丞相府邸大院。
曹操問道:「文和有何事,與操商議?」
賈詡開口道:「劉備軍中堅如磐石,我軍無法動搖其根本,但孫權軍中卻不怎麼團結。孫權新任吳侯,必然會提拔一些新人為之心腹,用來牽制程普、黃蓋、韓當等老將,從新任都督陸遜就可以看出。此刻正是最好時機,只要我們譴一人,去其軍中臥底,如果順利,就可知道孫家以後的動向,對我軍百利而無一害。」
曹操雙眼一亮,心動異常,問道:「文和有無人選。」
賈詡輕聲說了兩個字:「華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