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齊王身世
月光透過浮雲,皎潔的掛在天際,成為寂靜深夜的唯一亮點。
夜深了,金都街上行人寥落,一輛奢華寶頂馬車穩穩的前行著。
栩苵和流宇帛相對而坐,一條寬寬的走道橫在他們中間,也成了一種無形的溝壑,橫在他們心裡。
氣氛又一次陷入尷尬的沉默,如同那壓抑的皇宮一樣,壓得栩苵透不過氣來。她無數次的偷瞄車外,祈求快點到王府,那樣就可以擺脫和流宇帛相顧無言的乏悶心慌。
栩苵好似無心的玩弄著腰間佩玉紅繩,卻發現流宇帛一反平日的冷靜,整個人顯得有些低迷。他靠在車窗處垂首而坐,眉頭緊蹙,面罩寒霜。他就那樣靜靜的低著頭,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栩苵打破沉悶道,「你叫蓮妃母妃,她是你的母親嗎?」其實栩苵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蓮妃對梁王和齊王的態度差那麼遠?
「不是,她不是我的母親!」流宇帛猛的抬頭急聲否定,戾氣盡顯。看著栩苵受驚嚇的樣子,不由得微微緩和了語氣,「我只是由她撫養長大的,她是梁王和木槿的母妃;而我已故的大哥和宇浩則是皇后的兒子……」
「那你呢?」還不待流宇帛說完,栩苵就關切的問,「你的母妃是誰?」
「我沒有母妃!」
當流宇帛說出此話的時候,栩苵除了震驚還是震驚,他是流國為數不多的皇子,怎麼會沒有母妃呢?
有股隱隱不安的感覺在她心頭蔓延,栩苵突然後悔,覺得自己是不是問多了?
「她只是一個宮女,一個即使生了皇子也不能被冊妃的女人!」
她?應該指的就是流宇帛的母親吧!栩苵驚訝他怎麼能如此冷漠的形容自己的母親?
雖然明知自己不該問,栩苵卻還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脫口而出,「為什麼?」
關於母親,一直是流宇帛的禁忌。他一切的痛苦冷漠都來源於她,所以他恨她,更不齒提及她。
可是栩苵問了,他知道她會嘲諷甚至會瞧不起他,但他還是說了,「我…我並不是父皇想要的兒子!我只不過是他醉酒和宮女廝混的結果……」
流宇帛說到這頓了頓,耳邊不斷充斥著關於母親的傳言,「她一個賤婢,蓮妃對她不薄,她居然恩將仇報,勾引皇上……」
……
「三皇子的母親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想攀高枝……」
……
「她生的兒子是野種,皇上根本不承認……」
……
對流宇帛這樣形容自己的出身,栩苵雖驚訝卻也並沒有瞧不起,在她腦中宮女升為妃子,乃至皇后的例子比比皆是啊!
「那你的母親現在在哪?我想去……」
「她死了!」
「死了?!」栩苵大驚,從流宇帛的語氣中,她猜測她會很落魄,卻從未想她會死!!!
流宇帛嘴角露出一絲輕蔑,那冷漠的樣子讓栩苵心寒。他沉思了一會兒繼續道,「當年皇上出訪西域,帶回了西域公主,也就是今日的蓮妃。那個時候,我的父皇一心以外自己找到了真愛,專寵她的同時,更是下命除了皇后和蓮妃,任何人都沒有孕育龍嗣的資格,違令者斬!」
聽著聽著,栩苵的心猛然一顫:原來真愛一個人,無論是在心裡還是心外,都無法再容下別人,哪怕那個別人有可能只是個孩子!
栩苵終於明白為什麼流國的王子公主如此之少,皇上此舉,大有遣散後宮之意啊!
皇后是結髮夫妻,也是一國之母,不能廢除,也不能薄情無視。然,蓮妃是盟國公主,也是心愛之人,不忍冷落,更不忍她受委屈;
這就是帝王的愛情,既無奈,又霸道!
每每想起,皇上為蓮妃幾乎遣散後宮,栩苵便忍不住感慨:一個皇帝,能只專情一人,且為她做到這個份上也已是千年難遇的奇跡了!
可是,帝王專情也是禍啊!
皇上在對蓮妃忠誠的時候,卻也在無情的傷害著其他後宮女人。
「除了皇后和蓮妃,任何人都沒有孕育龍嗣的資格,違令者斬!」那麼流宇帛母親的死會不會與這有關,栩苵如探究宮闈密事般,心中既緊張好奇,又不安害怕。
她看著流宇帛,發現即使提到母親死的時候,他都未見憂色。反倒還有絲絲嘲諷,好似那個女人並不是自己的母親,而是一個不相干的路人罷了。
「那你的母親……」
「她?」流宇帛皺眉闔眼,低頭凝神好似在回憶,也好似沉默避而不語。
栩苵緩解氣氛的笑了笑,「不想說就算了,我其實並不想知……」
「她是跟隨蓮妃從西域而來的陪嫁宮女,一個妄圖飛上枝頭的勢力女人!」流宇帛突然開頭,語調隨著馬車的搖晃字字敲在栩苵心裡,他的眼中沒有對過世母親的思念,有的只是鄙夷和不齒。
彷彿有千斤重擔壓在胸口,流宇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頃刻斂去異色,佯裝無所謂的靠在窗邊,雙手交疊反問,「難道你沒聽說過嗎?」
「聽說什麼?」
「一個故事,一個在宮中甚至天下流傳了二十多年的故事!一個卑賤宮女為了榮華富貴不惜色誘醉酒的君王,後來更是大逆抗旨私懷龍子。她東躲西藏本以為身下孩子便可以母憑子貴,登上貴妃之位。可惜她太高估自己了,如此費盡心思到頭來不只是枉然,還搭上了性命……
她…就是我的母親。不,我根本沒有這樣的母親,別人說得對,她是不知廉恥,愛慕虛榮,背叛主」
「啪」
「啪」
一個重重的巴掌毫無徵兆的揮在他的臉上,流宇帛吃驚的抬起頭。看著栩苵的目光,有些驚訝,有些失措,這次沒有他以前維持的風平浪靜和冷靜沉著。
「無論別人怎麼說都可以,就是你不行!!!她是你的母親,給了你生命和一切的女人,你沒有資格評論她!」栩苵目含慍色的怒視著流宇帛,當看見他臉頰泛起的紅色掌印的時候,心裡還是忍不住一陣後怕。她哪來的勇氣,居然敢打王爺?!
可是,既然打了,害怕也是沒用的。
在流宇帛震驚失神的目光中,栩苵繼續道,「我不知道當年醉酒是怎麼一回事,但我知道你的母親定是愛你的!否則,她一個宮人又豈敢忤逆聖意,不顧一切的生下你?她費盡心機想要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你啊!她所作所為無非是想保全你的性命,試想一個宮女懷了皇上的孩子,在後宮是件多麼危險的事,群芳嫉恨,一個疏忽就可能一屍兩命。想想你的母親吧,在那些嘲諷艱難的日子裡,你就是她唯一的幸福和希望啊,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她……」
「為什麼你要這麼想,你不生在那個時候,你又怎麼知道她是怎樣的女人?」沉默許久,流宇帛終於開口了,看著栩苵的目光充滿憂鬱和驚奇。他詫異人人嘴中不屑醜陋的女人,為什麼在她嘴裡就如同聖母般令人尊敬和愛戴。
「因為我也是女人!」栩苵一字一句的回道,這世上最瞭解女人的還是女人!她靠近流宇帛,直視他困惑的眼睛,語氣強硬的反問,「你也不生在那個時候啊,為什麼要聽別人胡說,難道你連自己的母親都無法相信嗎?」
栩苵的話重重的敲在流宇帛心裡,那個女人的形象在他心中定格了二十多年,為什麼他聽見的永遠只有惡語相向,「你不覺得她卑微,甚至……」
栩苵搖搖頭,堅定道,「你該驕傲有這樣一位偉大的母親,她可敬,勇敢,堅強……」
突然一雙強有力的手將她環腰抱住,栩苵身子猛然一震,不知該做何種反應。
她茫然的垂下頭,只見流宇帛將頭埋在她的腰間,沒有冰冷,沒有漠然,他無助得就像一個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栩苵突然頓悟,原來無論是什麼樣的人,終究只不過是個孩子。總有一樣東西,能輕而易舉的直達他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它讓人安心,讓人溫暖,它便叫做母愛!
「謝謝!」流宇帛悶聲道,聲音澀澀的,圈著栩苵的手不曾鬆開一寸。
他本以為自己是怨恨母親的,可是當栩苵將一切點破,他才知道那些怨也是愛!他等待的不是皇家的認同,而是有一個人可以站在他身邊,支持他,相信他,永遠不離不棄
時光流轉,世事變遷。
流宇帛在意的從來不是母親的身份,抑或宮中那些蜚短流長;他在乎的只是為什麼她不能像其他母親一樣陪在兒子身邊,為什麼偏偏是他的出生導致了她的離去?!
也許他該滿足了,至少她給與自己的愛並不比任何一個母親少……鼻尖傳來了好聞的茉莉花香,流宇帛的心也一點點寧靜下來……
聽見流宇帛說謝謝,栩苵當即就笑了。本想取笑他是不是傻了,挨打了還說謝謝!
可是,話到嘴邊,看著安靜的流宇帛,她還是不忍心打擾。
他在想他的母親吧!
與他相比,栩苵突然覺得自己幸福多了,至少她有一個完整和睦的家。
也許每個女人潛意識裡都有著無窮的母愛吧,當流宇帛像孩子般抱著自己的時候,栩苵的心彷彿被什麼觸動一般,手竟不自禁的撫上他烏黑的長髮。
髮絲異常順滑溫暖,她輕輕的拍著,手上軟軟的,滑滑的,一股滿足感湧上心頭。
原來,這就是母親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