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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四四章 宗師之會 呂梁巔峰(一) 文 / 憤怒的香蕉

    時間稍稍往回推一點,下午,青木外集。

    陳家渠的二當家陳就走進房間,看見了正在房間裡等著他的那個人,拱手行了一禮。

    「欒黑骷,好久不見了,你怎麼敢親自來?」

    視野那頭,是一個在大熱天還穿著貂裘,頭髮散亂的中年人。他手上拿著一串近乎黑色的大念珠,此時從那邊的昏暗裡站了起來,念珠上雕刻了骷髏一樣的圖案,匡匡噹噹的,看起來,這人身材高大,比陳就還要高出一個頭,正是威震呂梁的「黑骷王」欒三狼。

    「我不親自來,誰還能代我談。」他的嗓音沙啞,雖然身材高大,但說話之中,給人的感覺總像是帶著一股陰測測的氣息,這是早年練功傷了經脈,引起的後遺症。如今的呂梁山,他算是武藝最為高強的幾人之一,至於比不比得過血菩薩——反正兩人也從沒打過。

    陳就笑了笑:「就不怕姓陸的直接翻臉,一網打盡?」

    「我欒三狼縱橫呂梁這麼多年,談判還從沒怕過。血菩薩再橫,也不會直接冒天下之大不韙吧。」

    「那倒也是,黑骷王夠膽識。那麼,這次上山的目的,大夥兒也有共識了?」

    「這寨裡的情況如何?」

    「很麻煩,聽~說山外來了厲害的人。」

    「呵,山外的人……」

    「是真厲害的那種……」

    偏於一隅,呂梁山的人基本瞧不起外地人。但同時,其實在骨子裡,他們又是害怕外地人的。要說經商的普通商販,呂梁附近的住民,他們每一次的出動劫掠,劫的這些人。然而每一次的打草谷,又或是武朝邊軍的侵襲,又總是讓呂梁山焚若赤地、苦不堪言。欒三狼也好,陳震海也好,平時不管多橫。遇上這些正規的軍隊。屬於官方的勢力,他們也只能躲進山中,苦苦煎熬。

    因此,此時說起山外人。欒三狼的語氣。也極其複雜。兩人交談一陣。待說道方義陽兄弟那邊的時候,他們就聽到了那個聲音。

    沛然的拜山之聲,霎時間籠罩整個青木寨。整個外集之中,氣氛都為之一變。無數的騷動、竊竊私語。然後就是血菩薩的聲音。欒三狼帶著一幫小弟與陳就從房間裡出去,便聽見有人在旁邊議論:「這功力,深不可測……」

    「想不到,血菩薩也是……」

    「林宗吾是誰……」

    「大光明教教主。」欒三狼站在欄杆邊遠遠地望向目光盡頭的一群人,「我聽過這人……」

    「我也知道……」陳就低聲道,「此人在外面由南一路打到北方,聽說武藝已臻化境,未嘗一敗,他是真正的大宗師。早幾日在青木寨的沙萬石,雖然號稱打遍中原,實際上與這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他也來呂梁……」

    這時候幾乎所有人心中都在錯愕,這種大宗師居然也會來呂梁,欒三狼低聲道:「他要約戰血菩薩……」面上的表情,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喜是憂。

    武者的身手,最紮實的根基還是來自於內功。呂梁山向來動盪,因此內功之外,實戰的凶狠也佔了很多成分,但若是內功差得太多,再凶狠也是無益。方才響徹青木寨的那個聲音中,蘊含的力量已經遠在欒三狼之上,令他心中只有歎服和畏懼。血菩薩的那句應答雖然小聲些,但依然從山巔上傳了下來,顯出極高的內功修為,作為女子來說,也已經是令人仰望的高點了。

    原本以為自己與血菩薩放對,勝負也在五五之數,誰知道對方已經到了這個水準,而知道她到了這個水準的時候,眼前這位真正打遍天下的大宗師顯然也要來找血菩薩的麻煩了。事情在江湖層面,陡然拔高到這個程度,變成兩位宗師在呂梁的大戰,一時間欒三狼也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才好。

    過得片刻,他想到方纔的一件事,問起來:「先前你說,從外面進山的是什麼人?叫什麼?」

    「今日才聽聞的,如今在山上的,還有一個叫寧毅的,外面人叫他心魔……」

    「心魔寧毅,我似乎聽過這名字。」

    欒三狼想了想,旁邊有同伴過來:「不會是破梁山的那位吧?」

    「在梁山水泊大戰宋江兄弟的?」欒三狼皺了皺眉頭,「我聽說,及時雨宋江武藝雖然不高,手下的卻都是數一數二的英雄豪傑,便是這心魔打上聚義廳,以一人之力,連敗十餘高手,最後趁勢打垮了梁山?」

    陳就低聲道:「他有朝廷背景,乃是武朝皇帝手下最得力的走狗,專門對付江湖人,不止梁山,聽說南面那位聖公起事,被打壓時這位心魔也出過大力,很可能與聖公方臘、雲龍九現方七佛等人都有過交手……勝負難分哪。」

    欒三狼沉默許久,吸了口氣:「他娘的,事情變這麼亂……我想岔了,該把兄弟都叫來,看看事態發展再說……」

    口中這樣說著,他們看見那邊大光明教的隊伍走進青木寨的大門。為首那大光明教的教主林宗吾形如彌勒,步履雄偉、大袖飄飄,不愧是山外最強的大宗師的氣度。轉眼間,原本同在呂梁做了這麼久鄰居的青木寨似乎也變得深不可測起來,儼然有些龍潭虎穴的氣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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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宗吾的忽如其來,青木寨上的眾人,一時間,也各有各的反應。

    這位大光明教主的名氣,最近一年來,在北方傳得非常快。一是因為他武藝確實高強,二是因為對於絕大部分敗在他手上的人,他的態度也非常和善與誠懇,到後來。許多人也願意為他揚名。這一年多來,不少與他真正交過手的武林宿老都認為,這位新出現在江湖上的大宗師,功力深不可測,幾乎可稱天下第一,無雙無對。是有著與周侗一戰,甚至打敗周侗的能力的。

    只可惜,自御拳館中卸職之後,周侗便到處奔走,神龍見首不見尾。而對於這類武者單挑的虛名。他也不再在意。最近半年以來。周侗在北方一個個山寨摸過去,逼人放糧賑災,林宗吾在北方尋他,卻是從頭到尾也沒能遇上。老實說。這還是很讓人感到遺憾的。

    甚至有人說。林宗吾這人就是做做樣子,周侗真正在的地方,他根本就不敢去——當然沒人會認為周侗真的會怯戰——這話傳到林宗吾耳中。他的情緒會怎麼樣,那就說不清了。

    當然,也只有極少一部分人知道,大光明教能夠被朝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行,不像摩尼教一般被打掉,它背後的靠山,便是當朝大儒之一的齊家家主,齊硯。

    這一次呂梁山上的情況,大家都派出了人手來想要談,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所有人都是當頭一棒,吃了啞巴虧。讓他們吃虧的原因有兩個,一來是寧毅在相府的身份確實可觀,但如果只有這點,大家也只能規規矩矩的做生意,彼此平等,誰知道密偵司宣佈,他們在青木寨早已經營了兩年——這種理由下,青木寨又配合,那就所有人都沒有話說了。

    武勝軍的蕭成怪怪的選擇了拿錢;董龐兒那邊,沙萬石早在被打敗時就很沒面子地走掉,他派出來的使者,也在接了一筆賄賂後成了啞巴;何樹元知道事不可為,另外一些零零散散的商家,也大都選擇了面對現實。但唯一讓他們覺得事情可能有變數的,便是這幾天來山下的氣氛。假如說呂梁山的其它山頭真的來把青木寨給拆了,自己這邊,或許就可以渾水摸魚,因此立刻就走的人不多,也是因此,許許多多的人,都等到了這場大戲。

    董龐兒那邊原本就是想讓沙萬石挑戰血菩薩,但沙萬石的份量顯然不夠。但如今不同了,一邊的來人是接近天下第一的大光明教主,另一邊,作為地頭蛇,凶名赫赫的血菩薩似乎武藝也不低,而有了這兩位宗師,大家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這強勢的第三位:心魔寧毅。

    這一下,青木寨變成宗師的聚會和擂台了,接下來事態會發展到什麼地方,這綠林中地位接近最高的三人一人代表宗派,一人代表匪寨,一人代表朝廷,若是火拚,會打成什麼樣子,所有人幾乎在知道的第一瞬間,就開始期待了。

    在這其中,樓舒婉也開始欣然地期待起事態的變化來……

    緊張的氣氛就在那兩句對話之後,開始籠罩青木寨,空氣都在朝內收縮。這邊,跟在林宗吾身後的何樹元興高采烈,踏上山來,要借勢跟山上的兩人來一次對局。而在山腰上方,找到紅提時,她正坐在一顆大石頭上,身體微微後仰,手按古劍,閉著眼睛感受獵獵山風。寧毅知道,這或許是因為林宗吾的到來或是戰意,激發了她心中的某些感覺了,屬於武道宗師的那種靈感,他卻是不明白的。

    「他會過來挑戰你,我不想你接受他的挑戰。我會擺平這個人。」

    紅提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笑容。雖然山上武藝最高的幾人寧毅或許排不上號,但是要說他能擺平林宗吾,真正瞭解他的,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

    「我知道你能擺平他。」她微笑道,「不過他要挑戰的是我。」

    寧毅站在那兒看著她,片刻後才開口:「……大光明教的背後是齊硯,齊家跟相府有交易,暫時來說,大光明教跟密偵司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盡量阻止這件事。林宗吾來得太快,應該不是被何樹元招來,他或許來的時候是單純想要打一場,但有何樹元慫恿,那就很難說了。」

    「立恆你過來。」紅提看著他,招了招手,寧毅也就走過去,握起她的手,兩人肩並肩的在石頭上坐下了,紅提靠到他肩上,「呂梁山有些規矩很直接,你以前也說過,我不用到處去殺人,但每年打個一兩場,也就行了。其它的可以不打,這一場不打,會很沒面子的。這就是我該出手的時候,不是嗎?」

    山風吹過來,寧毅看著下面,然後拉了拉紅提的手,放在懷裡:「密偵司調查過很多人的資料,特別是林惡禪的——嗯,他以前叫林惡禪——他如今的功力很高,非常高,深不可測,有一段時間我曾經預想過他來京城找我的麻煩,當時的預案是,一百五十里到兩百里的範圍內,只要他出現,不管是什麼原因,我會起盡手頭上的力量圍殺他。因為相府跟齊家有了默契,這個預案才作廢。他很可能……已經真正可以跟周侗比肩。」

    「你怕我敗給他。」紅提微笑道。

    寧毅看了她一眼,然後伸手過去將她抱了起來,紅提身材高挑,但對寧毅來說,卻並不顯得重。此時他將女子抱在懷裡,紅提摟著他的脖子,蜷縮起雙腿來。

    「你現在有牽掛。」寧毅低聲道,「你要嫁給我了,你有牽掛,我也有牽掛,我不想你冒險。」

    「我明白的。」紅提摟著他的手緊了緊,聲音輕柔,「不過立恆,你看,呂梁山是個什麼地方?」

    「嗯?」

    「我是在這裡活過來的。」她輕聲道,「有些人有了牽掛就做不好事情,也有些人,有牽掛才做得更好。立恆,活下來很難,但是在呂梁山這種地方久了,你就明白,越是想要活著,就越不能怕,怕,就越活不了了。我以前跟你說,你們讀書人,是萬人敵,我做不了了,我只能做百人敵,哪怕有時候說著是你師父,我也喜歡被你這樣抱著,也想要在你身邊,做些可以做的事,而這就是我可以做的。」

    「武藝到一定程度,要麼是無情,要麼是有情,我牽掛你,在武藝上,這反而是我最厲害的時候。來的這個人,我不怕他的。」她微笑著,輕聲說,「就算來的是周侗,這一次,我也打敗他給你看。」

    寧毅沉默了半晌,將信將疑:「你別騙我啊……」隨後又低聲咕噥,「別看你打得過我,敢騙我的話……讓你跪在床上揍你……」他說著這話,想一想就覺得很開心,只是心中終究有一絲憂慮抹不掉。

    紅提臉上微微燙起來,抱緊他的脖子,片刻之後,輕聲道:「若是騙你……就隨便你罰。」

    她這樣害羞的時候,其實就不怎麼像是武學宗師了。山上看來實力最強的兩個人在這兒吹了一會兒山風,然後才起身,攜手下山。

    「那就好了!讓我們去殺他們一個來回。」

    ……

    青木寨,夕陽漸落,風捲雲舒。

    山下,呂梁盜們開始集結。

    無數的目光,朝著這混亂的舞台上投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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