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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二八章 英雄好漢 禍水紅顏(中) 文 / 憤怒的香蕉

    樓舒婉的再次見到寧毅,是在這天下午的山坳之中。但隨之而來的發展,卻並非是她清晰預料的事,或者說,在下午的山坳中再度見到那道身影之後,她整個人已經陷入混亂當中,並未對事情的發展做出任何推動。但要說她是事情的起因,卻是不為過的。

    樓舒婉、田實、於玉麟等人進入呂梁山,比寧毅的行程,早了大約一天。進山之後,首先找的,便是小響馬裘孟堂。

    這是晉王田虎早兩年就曾接觸到的一股力量。作為能夠盤踞一地的大反賊,雖然後世形容田虎為獵戶出身,但早在起事之前,他就已經是名震一地的黑道大梟了。北地一帶,越是臨近雁門關,治安越亂,官府的力量薄弱,軍隊倒是強勢,但是他們地位低下,在文官的節制之下,能撈到錢本就不易,對於地方的亂象,他們是懶得管的。

    當然,這其中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例如朝廷招降遼國的叛徒,如董龐兒之類,將他們悉數安置到北面……總之,這樣的亂象上,田虎很容易將他的觸手伸到各處,呂梁山便是他早已有心入手的地方,但當然,要說這心情有多迫切,倒也不是。

    呂梁山的局面,說實在的,實在太過混亂了。這裡土地貧瘠、民風剽悍、一股股的亡命之徒層出不窮,若能[掌握這裡,好處當然是有的,但實際情況是,這裡基本沒法被掌握。這一原因。寧毅曾經瞭解之後,就非常清楚。

    要說呂梁山中的人真有多強大,其實是假的。這幫整天狂躁到不行,喊著吃人殺人的亡命徒若是對上普通人,固然令人膽寒,但若是稍微正規一點的軍隊殺過來,他們基本是沒有抵抗能力的。遼人的打草谷偶爾就來一次,山裡的抵抗,絕對稱不上可歌可泣。田虎派出的軍隊往這裡一站,也絕對可以打趴下一大片。逞起大大的威風。但隨即呢?他們躲進山裡。躲進他們可以躲的任何地方,但是……他們不願意合作。

    不願意合作當然也有很多理由,排外只是其中之一,最麻煩的還是吃的不夠。假設田虎真要佔領這邊——先不說難度——他首先就得考慮這麼多人的吃飯問題。而這裡卻是一個養不活這麼多人的雞肋。走私固然可以賺一點。但隨之而來。問題就大了。

    假設有一個勢力統一了呂梁,又養活了這麼多人,那麼這裡就變成一塊蛋糕了。雖然說呂梁山勢崎嶇。遠比不上雁門關的平坦,但是統一之後,就等於跟掌握雁門關的軍方打擂台。想要利益的勢力,誰也不會放過這片地方,那時候呂梁仍舊只能面臨爭奪和覆滅,而一旦陷入這樣的爭奪,呂梁必將再度進入混亂。循環之下,呂梁根本就沒有統一與和平的基礎。

    也是因此,寧毅當初給紅提出謀劃策時,就曾強調,決不能統一呂梁周邊,周邊一定要繼續亂下去,即便悲慘,只能看著。只有在這樣的局勢下,再加上對雁門關軍方的賄賂,對方才會對呂梁的這條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保持周邊混亂的前提下,青木寨才能在其中——不管救人也好、施捨也罷——表現出他們的仁慈,同時凝聚起呂梁山中最強的一批人,成為這一片地方實質上的統治者。

    這一策略其實頗為黑暗,但沒有辦法,即便寧毅親至,也只能如此行事。光明固然可喜,但呂梁山,暫時卻只能活在這樣的黑暗裡,頂多是少死一點人而已。

    寧毅都只能這樣,田虎又能有多少的眼光。因為呂梁的一盤散沙,田虎要伸手進來很容易,然而伸進來以後,就得提供物資,提供援助,還拿不到產出。而往往他表現善意,扶植起一個呂梁的勢力,沒半年,這個老大就被手下或者敵人砍了,理由千奇百怪,莫名其妙。對於想做大事的人來說,那感覺實在讓人百味雜陳、無法言語。久而久之,他也只能看著這裡,沒法再用太多的心思。

    小響馬裘孟堂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隨意扶植起來的。由於他武藝高強,縱橫兩年多仍舊屹立不倒,田虎當然也就樂得給點援助,結個善緣。這一次樓舒婉等人進山,找血菩薩做生意,便是用人之機了。

    只是雖然結了善緣,對於樓舒婉等人,裘孟堂也頗為熱情,但長期在山林當馬匪的裘孟堂,並不會覺得自己比田虎的手下地位要低,見面之後,這位小響馬是頗為傲氣的,聽說了他們進山的目的,也有些不以為然。

    「……青木寨,最近是弄得紅紅火火,但我恐怕這些事情虎王想得有些岔了。裘某是呂梁土生土長的,這麼多年,刀口舔血,提著腦袋殺過來,最懂呂梁山是個什麼樣子……我告訴你們,道上的事情,你永遠只能佔一時的便宜……血菩薩?你們等著看吧,一個女人,在呂梁山上,武藝高強又怎樣,我裘孟堂怕她嗎?不到兩三年,你們一定再也看不到這個人。要麼是被人殺了,要麼……呵呵,是打殘之後讓人養著玩了……說不定是誰幹的,也說不定……就是我小響馬裘孟堂呢。」

    他說著這些事情的時候,露出不以為然的陰鷙笑容,隨後又道:「當然啦,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她要比武招親,這倒是步好棋。女人嘛,總是要找個男人的。有了男人,就多個靠山了。大家既然有這個興趣,我也會跟著去看一看,往年沒機會交手,這次……倒是想親自試試她的深淺,哈哈……」

    平心而論,小響馬的這類想法,也並非毫無緣由,但最主要的還是在與田實等人爭鋒,側面表達對田虎想跟青木寨合作的不滿。他身為呂梁的山頭老大,對盤踞一地的虎王倒是尊重的。但虎王要跟青木寨結盟,這擺明是不看好自己啊。自己的寨子目前是比不得青木,但呂梁這麼亂,風水輪流轉,一個女人可以上位,自己也可以啊。這樣的心態下,他也不再理會太多的禮貌,變得頗為強勢。

    與青木寨的結盟如今由樓舒婉負責,田實又做了入贅青木寨的心理準備。這樣的狀況中,眾人一方面哈哈笑著接受了裘孟堂的款待。一方面又覺得這廝實在是不怎麼安分。得敲打敲打才好。而在閒聊之中,裘孟堂對於樓舒婉,也頗有些好奇。這女子畢竟是大家閨秀的出身,混跡於一幫強人中。又有著自己的強勢。尤其在經歷那麼多的事情之後。心態的變化使其自然而然的有一股冷艷的魅力。裘孟堂一個山裡人,四處劫掠也很難在呂梁山劫到什麼大家閨秀,何況是樓舒婉這種江南大戶層次的。簡而言之。頗有些想上她。

    雙方看起來和樂融融地相處到第二天,樓舒婉等人又向裘孟堂瞭解了不少呂梁山的內情。過了中午不久,嘍囉來報,有青木寨的人正要借道,她自然想去親眼看看。

    看到了寧毅。

    當時眾人呆在山坳的口子上,竹記的馬隊從側面過去,由於光照的方向,是看不清山坳中的人的。樓舒婉根本沒料到會見到那個身影,一時間疑惑自己是看錯了,她盯著那邊看了許久,甚至還搖搖晃晃地下了馬,跟著走了一陣。確定那個噩夢般的印象變成真人後,她的神情恍惚。裘孟堂、田實、於玉麟等人自然是看出來了,疑惑地詢問此事。樓舒婉的心緒根本壓不下來,回到寨子以後,裘孟堂等人猜測著問了一句:「與那幫人有舊?」

    樓舒婉恍然間搖頭,咬牙答了一句:「有仇。」

    當時她坐在山寨大堂中的椅子上,微微偏著頭,陽光照進來時,側臉上有著令人窒息的冷艷。只是眼底翻湧複雜。裘孟堂哪裡受得了這個,表情淡然地攤了攤手:「那我做了他啊。」

    花花公子田實對於樓舒婉其實也是有些念想的,答道:「可以嗎?」

    「一個商隊而已,我夠給青木寨面子了,但有時候出點小意外也是難免,做完之後我親自登門跟血菩薩解釋,她還能怎麼樣。」裘孟堂道,「何況江湖事江湖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是江湖規矩,大家又遠來是客,不能讓樓姑娘不開心,是吧。」

    樓舒婉偏了偏頭,她是盡了最大的努力平復思緒,但第一個聲音發出,幾近沙啞:「這……這不太好,裘寨主,沒有探清楚他的虛實,何況……何況你們與青木寨有盟約,不好為了我的事……這樣亂來……」

    在場之中,於玉麟算是田虎一系真正能拿主意的人,此時笑了笑:「這話沒錯,但裘寨主也說得沒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裘寨主,這事我們自己來也許比較好。」

    「……虛實?」裘孟堂撇了撇嘴唇,對於玉麟的說話,更只是簡單的一揮手,懶得討論,「一百多人而已呀!」

    他轉身出去:「小的們,點人,出去幹一票。」

    這便是整個事情的開始。

    而隨著裘孟堂的出動,跟隨過去的樓舒婉,也被那股狂熱的氣息所感染,按捺不住自己的思緒了。她想不清楚這忽如其來的一天對自己意味著什麼,平素在田虎帳下處理事情的狼難以留存。心中下意識地浮現出抓住對方的場面,抓住寧毅之後的各種處理方法難以抑制地在心頭出現,那感覺有快意也有痛楚,她想不清楚見到他的第一眼該說些什麼,但有些畫面抑制不住的不斷浮現:抓住他的樣子,殺光了他身邊人的樣子,各種折辱他時的樣子,罵他時他的反應,讓他求饒時的樣子。

    身體就那樣在斗篷下顫抖著。

    直到交戰過去一盞茶的時間,夕陽之下,由於己方的躁動,狼才開始冰冷地回歸身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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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舒婉是看不懂複雜戰場的,然而裘孟堂已經差人去叫援兵,於玉麟與田實也已經看出了情況的不妥,在將三百多的精銳調集過來。目光望向那邊的山嶺,漫山延綿著的屍首與鮮血。裘孟堂的手下——即便以她這個外行人的眼光——似乎是減掉了半數。而那名叫寧毅的男人,正在有條不紊地遠離。

    長久以來,樓舒婉在田虎麾下做事,是有聽到過有關寧毅的傳聞的。在京城開了布行,其後破了梁山,闖下一個心魔的名號。江湖上似乎將此事看得很重,樓書恆聽說這事之後甚至完全斷絕了復仇的念頭,嘲笑她的自不量力。但樓舒婉本人卻還有著狼,什麼四十人破梁山,不過是借了朝廷的勢而已,合縱連橫,借力打力。雖然撬動整個梁山有些神奇,但在智者眼中,也並非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人力總是會有時而窮,虎王固然是趁勢而起,方臘、方七佛那樣的天縱之才,卻也會在最鼎盛的時候消亡。這或許是作為女人的冷靜,樓舒婉並不會對寧毅做了什麼事情感到畏懼。更為複雜的是,雖然有聽說了寧毅的一些事情,一些江湖上流傳的片段,但對於事件的真實,樓舒婉或多或少是有些逃避心理的。知道了又怎麼樣,自己現在又沒法報仇。

    也是因此,縱然心中知道寧毅是厲害的狠角色,心緒混亂之中,她也沒有對裘孟堂的動手反應過來太多。因為寧毅真正讓她覺得害怕的,其實是在她的心裡劃了一刀。「沒有探清楚虛實」只是她下意識的言辭,裘孟堂的「一百多人而已」才是正理。他再厲害,一百多人而已。

    但在這時,她心裡微微冷下來了,才看著那一幕,心中想到:他真厲害。

    他似乎……一直都這麼厲害的。

    心中回想起杭州時的情景,一絲不可能的想法浮現出來:自己不會……踢到鐵板了吧,對上這個男人,他一百多人,不會還能反殺過來吧……

    當然,這樣的思緒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因為山嶺間的廝殺繼續蔓延,而後裘孟堂的手下開始一批一批的過來,逐漸變成五百人、六百人、七百人……陽光西斜,寧毅帶著隊伍退過那邊的山頭,開始撤退逃亡,於玉麟這邊,三百多的精銳也聚集過來了,上千人的陣容一路蔓延追殺。就算意識到對方很有些本領,但也不可能會有人覺得對方還能翻盤,對戰場有著深刻瞭解的於玉麟、田實等人就更是這樣認為的。

    陽光就要落下,樓舒婉騎著她的那匹大馬,隨著眾人朝前方噠噠噠的艱難追去。

    想抓住他,很想……抓住他。

    她咬緊牙關,追趕著漸沒的夕陽,是這樣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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