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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八七章 餘燼(七) 文 / 憤怒的香蕉

    二月十六,四平崗附近小縣城。

    雷雨的日子過去已有兩天了,天晴起來,已經褪去冬日氣息的大地上,萬物生發。馬車在客棧邊停下時,自京城而來的大人物走了下來。

    最近的這段時間裡,以四平崗為中心,附近的鄉鄉鎮鎮裡並不太平。當然,這樣的不太平,也只是嗅覺靈敏者才能感覺到的氣息,若之於普通人,則只是附近一帶匪人出現得稍多了些,偶爾發生幾起流血的案子,若是波及不到自家,也就無需在意,畢竟若在平日,一些流氓潑皮在鄉里鎮裡打得頭破血流的事情,也都是有的。

    於四平崗附近的綠林人物,又或是當事之人而言,從二月十一鐵天鷹宗非曉等人的陡然出手開始,接下來的幾天,則真是腥風血雨、草木皆兵。五天的時間,附近的鄉鎮實際上已經被刑部的眾人來回犁過了好幾遍,不光是潛逃的永樂朝餘孽被清掃,一些附近的黑道人物、綠林中人,也大受波及,四平崗附近雖然皆是昇平之所,但周圍的山裡,其實也有幾個比較固定的山匪寨子——這樣的情況除了最為富庶的江南,事實上在哪裡都是常態——他們平日裡倒並不隨便傷人性命,干的最多的事情是對經過的鏢隊收點保護費,當然,有時候橫行一方,也是難免。在這幾天的巨大壓力下,幾個匪寨也已經被逼得解散逃離。

    普通民眾覺得的治安下降,綠林人的雞飛狗跳,對於另一種人來說,卻又是另一種狀況。對於他們而言,眼下的事情就算波及一方。也是連小事都不能算的,有時候瞧上一眼,則往往是為了某個特殊的結果。方才抵達這邊的左厚文,便是這類人之一。

    作為左家在京城的主事人,大儒左端佑的堂弟。他來到這裡,更多的只是因為恰好順路。對於他來說,連日以來紛繁複雜的狀況,他所關心的,也不過一句簡單的話而已:「情況怎麼樣了?」

    「方百花所率領的永樂餘孽,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暫時雖然還在逃遁,但鐵捕頭與宗捕頭主要攔截了西南方向的逃路,幾日以來,已經在縮小圈子,相信不多久……」

    下車之後,左厚文走向客棧當中。跟在旁邊迎接的,其實是昨日抵達這裡的第三名刑部總捕樊重。此時算來,刑部一共七名總捕頭,如今已有三名聚集於此,樊重與左家來往甚密,因此才被左厚文招來。不過,他開口說得幾句之後。左厚文一邊走也就一邊擺了擺手。

    「方百花與方七佛如何,自有王少師的人去關心。賬目的事情怎麼樣?」

    樊重點了點頭:「這次攜賬目北上者,乃是匪號寶光如來的鄧元覺,此人在方臘麾下時曾是四大將之一,頗為棘手。但他們如今刻意鬧起聲勢來,已經被我們截了來路去路。如今方百花等人在西南方,鄧元覺等匪人則在北面,看起來是要做出殺上京城將賬目公開的態度,給方百花等人的逃離製造機會。但……他們逃離的可能性不大,估計頂多三五日。便見分曉了。」

    「賬目的可靠性,樊總捕覺得如何?」

    「這個……下官不敢妄言,但看起來,關心此事的人,委實不少。」

    說話之中。左厚文已經到了客棧後方,自有下人婢女在前方引路,打開了佈置好的房間大門。左厚文揮了揮手,示意樊重進去坐,他容色簡單,但舉手投足之間卻有著並不許人質疑的氣勢。樊重坐下之後,他揮了揮手,讓婢女出去,隨後親自給樊重倒了一杯茶,放在對方身前。

    「大家既然都想要,便是好東西。樊總捕於這方面最擅長,我一個局外人,便不多說什麼了。這筆賬的牽扯,可大可小,於我左家有些關係,但畢竟是不大的,不過……落在自己手上,總比落在別人手上好,一切有勞樊總捕。」

    樊重拿著那茶喝下,待到要離開時,才想起了什麼:「不知左公這次過來,會逗留多久?」

    「大概也就是兩三天,等你好消息。怎麼?」

    「呃,最近一段時間,附近龍蛇混雜,委實不太平。刑部大索,嚇跑了一些人,但畢竟方百花等人都有懸賞在身,這幾日裡過來的綠林人物也不少,求名求利的,又或是其它一些人安排下來的暗線,包括……右相府、密偵司的人……雖然不多,但難免節外生枝。左公在此逗留,請務必留心保重。」

    左厚文點頭笑了笑:「我知道了,謝謝樊總捕提醒。」四平崗的事情發生後,方百花等人被圍追堵截在這一塊,一部分綠林人被驅趕出去,但還有更多的從不同的渠道趕了過來,勉強也能開一個半個的英雄大會了。樊重之所以過來,原因便是為此。不過左家底蘊深厚,左厚文身邊自然也有高手護持,對此只是提一提也就行了,倒是其中的一個存在引起了他的注意:「密偵司也來了,來的是什麼人?」

    「人數不多,來的大概二十幾人,領頭的是相府一位叫成舟海的書生,他們來的晚了,根系也不深,查不到太多事情,倒還算守規矩。那成舟海能做的不多,如今每日都要去拜會鐵捕頭一次,名為通氣,實際上可能是想套話。不過……他探不到太多東西的。」

    左厚文點了點頭:「知道了。成舟海……我曾聽過,他是秦嗣源的弟子,不會簡單。當心些也就是了。」

    「是。」樊重點頭,便要告辭,隨後又遲疑了一下,「下官倒是聽說,密偵司如今對綠林這一方的事情,如今是由一名叫做寧毅的人在處理,聽說此人行事劍走偏鋒,左公在京城時,不知……」

    「不過是一名入贅求富貴的男子。」左厚文笑了笑,手指隨意地敲打了一下桌面。「可能是因為這樣,行事狠辣一些。秦相擅用這類人,但離了君子之道,上不得檯面,不必理會。」

    「是。下官告辭了。」

    「去吧。」

    雙方對答隨意,樊重離開之後,左厚文才微微皺了皺眉。隨即,搖頭將思緒揮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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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鎮之上,關係到數百人生死身家的事情,只佔左厚文不多的一小部分思緒。而對於當事之人。則是需要豁出性命的安排與奔忙。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度變得混亂的事態又已經開始清晰起來。

    被完全打散的少數人姑且不論,至少在如今人群聚集的兩邊,一方以鄧元覺、安惜福為首,拿著賬冊,擺出的是作勢北上的態度。另一方則依然是方百花領頭。這一群人打打逃逃,傷亡慘重,想要越過西南的丘陵,進入大別山的支脈,求取一線生機。

    不過區區幾天的時間,整個事態的變化推進,其實是相當之快的。從十一的晚上鐵天鷹等人出手。隨後的追殺奔逃,一直就沒有停過。幾個州縣的聯合搜捕,一方面挖出被衝散的匪人,一方面,廝殺隨時都在進行。方百花等人在其中轉移著方向,匿藏蹤跡,鐵天鷹、宗非曉這邊也在紛亂複雜的訊息中拚命的調兵遣將,每天被抓的人、死傷的人,又或是神秘出現的綠林高手情報匯總過來,一條條一件件應接不暇。能夠從其中理出頭緒,最終將兩撥人的蹤跡壓在一定範圍內,就足以證明他們在這方面經驗的老到。

    當一切的信息再度變得清晰起來,所有人都明白,事情只會在最近的一兩天見分曉。其中固然存在著方百花等人逃離的可能性。但這一可能,已經相當渺茫。

    水干了,魚便要死。對於方百花等人來說,眼下面臨的,也是正是這個狀況。乍然被衝散的時候,周圍州縣還有眾人的騰挪之地,然而當時間過去,鐵天鷹、宗非曉帶領眾人逐步疏理後,真正可夠騰挪的地方,已經越來越少了。短短的幾天時間,唯一留給她們的出路,只有往西南逃進山裡一途,但這個時候,通往大別山一帶的方向上,也正好成了鐵天鷹人的佈防重心。

    而這些事情,對於他們來說,本身也是明白的。

    下午的陽光照在山林間的亂石上,抬頭望向那片陽光時,杜殺抿了抿嘴,蒼白的臉上,血色浮動了一下,旋即又回到可怖的慘白裡。

    他只有一隻手了。

    手臂斷去不過兩三天的時間,能夠清醒過來,能夠說話、能夠走路,甚至能夠再度舉刀殺人。眼前削瘦的漢子身上,此時彷彿有著另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魔神在支撐著自己,甚至於當羅炳仁送來清水時,他還虛弱地堅定地做了個決定:「去告訴公主……我們不走了。」

    附近的山坳裡,此時聚集的,是方百花身邊能帶著的最後幾十人,且大多有傷在身。在眼下做出這樣的決定,是有些意氣用事的,但杜殺說出這句話,羅炳仁也就明白了他的理由,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一直在等待著杜殺或是誰說出來。

    於是他去跟方百花說了這件事。坐在怪石的陰影裡,同樣憔悴但堅毅的中年女子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拄著長槍,站了起來。此時旁邊已經有人在開口了:「幹什麼!羅炳仁!你們霸刀孬種要撤!這種時候!?」

    「閉嘴!」方百花呵斥住旁邊那人,看看羅炳仁,再看看周圍的幾名霸刀成員,「你們知道的,這個時候,只有往西南,進山裡才有生機。」

    「那也不是。」羅炳仁笑了笑,「公主也知道,這個時候抱在一塊才死得早,若是落單,人少反而有可能渾水摸魚,留下一條命來。」

    羅炳仁說的這個道理,其實所有人都明白,鐵天鷹與宗非曉等人最大的目的在於抓捕方百花,對於那些被衝散的人,雖然搜捕也嚴格,但總有極少幾個人,能僥倖逃脫。這幾日裡,其實陸續有人意識到這一點,選擇獨自離去的——當然,他們大部分,還是會被俘被殺——至於留下的。多半是方臘、方百花麾下的死忠,起義失敗了,營救失敗了,同伴死的死傷的傷了,若是再獨自離去。他們也就什麼都沒了,更何況,獨自離開的生存機會也不算大。

    但關於霸刀等人要留下的理由,在片刻之後,大家也就能夠明白過來。

    因為劉西瓜失蹤了。

    早兩日,劉西瓜與方書常、錢洛寧出門打探情況。這原本是隊伍裡武藝數一數二的頂尖好手了。後來方書常與錢洛寧回來,告知路遇林惡禪的事情,料想他們兩先走之後,西瓜一定能夠跑掉,但後來發現中了計,西瓜一直未曾回來。當天轉移時。方書常與錢洛寧兩人心懷內疚,選擇留下等待更清晰的消息,據說其後與宗非曉交了手,負傷離開。

    第二天與一撥司空南手下短兵相接時探出了消息,劉西瓜不敵林惡禪,已被他們教主斃於掌下,拋屍河中。

    這個消息是他們抓住其中幾人後逼問而出。可信度並非沒有。只有死不見屍這一項,多少讓人能留下些希望,然而到得此時仍舊沒有音訊,杜殺等人,便不願意再走了。

    方百花說不出什麼話來,不多時,夕陽的餘暉灑下來,谷中眾人分成兩撥,一撥去往西南方向,另一撥的幾人站在那光芒裡。回望來路,不知該去向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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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撥大撥的官兵、捕快飛快地走過了山間的道路,附近的山麓上,宗非曉騎著馬,望著這一切。

    方百花等人的位置已經確定得差不多。接下來,便是一撥一撥的掃。他不願意分散力量去打草驚蛇,沒有壓倒性的力量,就算打贏了,也很容易將這些人再度衝散。對方都是高手,一旦衝散,能夠抓起來的人,反而少。只有一次性以壓倒性的力量包圍他們,才能畢全功於一役。

    反正……他們已經走向絕望了,這個時候,沒有劇烈的外力刺激,剩餘的這些人,應該還是會抱團的。

    一天……或者最多兩天的時間,事情就將收尾,他們也就可以上京敘功了。

    當不會橫生枝節……

    他心中再度計算著事態,包括司空南、林惡禪,包括方百花那邊的人,包括忽然殺出來的鄧元覺那一支力量,再包括這次聚集在周圍的一些綠林草莽,甚至於密偵司的那一小撥人……這些都一一想過之後,再度確認,應當不會有太多計算之外的因素參與進來了。

    而就在他經過這處山嶺時,聚集這邊十餘里的小鎮上,一支二十餘人的隊伍正在前行。領頭之人大概四十多歲,身材結實武藝精湛,乃是鐵天鷹身邊的一名副手,叫做田力的捕頭,他們今天過來,是為了一個情報而出動,但就在方纔,在鎮外與另一撥人已經打了個照面。

    眼下,身邊的人便在說起這事。

    「田大哥,剛才那書生到底什麼來頭啊,這兩天每天都出入咱們營地的樣子。」

    「密偵司的人,這邊總共才二十多個,打聽不到太多消息,想找我們頭套話。你這麼好奇幹什麼,幹這行的,沒事少打聽。」

    「不是啊,聽說這人京城來的……咱們只是奇怪,一個書生,幹嘛插手到這種事裡,眼下這周圍可不太平,他是活膩了麼……」

    「密偵司嘛,總幹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咱們現在都還不知道他們具體是幹嘛的。」田力嗤笑出來,「一介書生,沒怎麼接觸過這些,老想著插手,不奇怪。我往日辦案,因為什麼都不懂,偏要指手畫腳的書生,多了去了,死的時候他都不會明白……」

    「不過話說回來,田大哥,這次的事情,插手的人可真不少,叫林宗吾的那人還說要挑戰周侗,靠譜不?」

    「挑戰周宗師是有資格,想打贏那就算了吧。」田力笑了笑,「不過說起來,這一次周圍的高手,實在太多了,光是咱們這邊,我田力平時在江湖上也算一流了,現在要排個位子,身手前十可都進不去……方百花那邊,雖然狼狽一點,但也都是頂尖。方百花本身就厲害,寶光如來鄧元覺就更別說了,三個我也未必架得住那邊一個。什麼霸刀劉大彪……她爹是真的厲害,就算挑戰周侗怕都不含糊的那種人,如今這劉西瓜雖然是女子,但身手也不遜於方百花,可惜聽說被林宗吾殺了……」

    他頓了頓:「至於林宗吾。他以前叫做林惡禪,十多年前的魔佛陀,厲害著呢,成名的時候,我可還什麼都不懂……王難陀也是有資格挑戰周宗師的,他們手下也是人才濟濟。非常強的……至於這次來湊熱鬧的那些綠林人,說起來也有不少好手,跟這些人扎堆一比,就差了點了……不過老實說,平日裡要是辦案,遇上這些人。我都是繞道走的,這次也是人多……像是密偵司那邊,來個書生,就純粹是看個熱鬧了……不過也沒必要得罪,人家畢竟京裡來的,所以我剛才跟他打招呼,也算和氣了。給個面子,日後好相見嘛……」

    說到這裡,田力停下了腳步,往前方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差不多了,就前面。」

    他朝眾人使了個眼色,一眾捕快當即停止了閒聊,朝著周圍、前方分散出去,不多時,包圍了一個小院。

    眾人躲在牆下。正要撞門或是翻牆,陡然間,院落後方一聲巨響,破門聲夾著兵器交擊的聲音傳過來。有人在喊:「抓住他……」

    「是霸刀匪人……」

    「別讓他跑了……啊——」

    眾人當即朝那邊衝殺過去,此時從裡面衝出的。正是在這邊養傷兩天的方書常與錢洛寧。

    陽光微微的傾斜,變成紅色。距離那場預料中、卻又預料不到的大戰還有幾個時辰,這邊只是四平崗附近因方七佛而起的戲劇中的一個小小插曲,但也在片刻之後,作為其中並不算重要的一名參與者的田力,被他所完全沒有想到過的一幕所震懾。

    那是在將仍舊帶傷的方書常與錢洛寧追出幾條街後的,發生的事情。當時眾人已經定好了追堵的方案。由於方書常與錢洛寧兩人養傷過後,仍有著驚人的身手,他們一開始還是選擇了避其鋒銳,圍堵消耗的策略。交戰之後,小鎮上示警的鑼聲也響了起來,方書常與錢洛寧兩人奔至一個街頭,看見前後都有人殺過來,選擇了旁邊的岔路準備逃遁,然後,他們像是看見了什麼人。

    兩人同時舉刀殺了過去,人影消失在那邊,只聽得乒乒的幾聲交手,沉猛驚人,一泓刀光飛起在天空中,卻是方書常的刀,被人打成了兩截飛出去,下一刻,方書常整個人都被打飛出來,口吐鮮血灑過長空,在地上滾了幾下,竟失去了知覺。

    錢洛寧大喊了出來。眾人已經奔至路口,朝那邊看去,街道上與方、錢二人交手的,赫然只有一人。而在此時,當那道身影簡單乾脆地與錢洛寧拆過幾招之後,陡然兩掌,推在了錢洛寧的身上,這兩掌一中胸、一中小腹,看起來無聲無息,然而身體趨進卻是極快,錢洛寧的腳步都像是離開了地面,衝過半丈遠的街道,轟然間撞在了路邊的土牆上。

    土牆坍塌,煙塵滾滾,錢洛寧的身體倒在其中,一時間竟沒了聲息,那與兩人交手的身影俯身將地上鋼刀扔到一邊,站了起來,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臉上沾到的血跡。

    不遠處,密偵司的二十多人正在飛快趕來。

    田力張了張嘴,目瞪口呆地望著那煙塵中一襲長袍的書生身影,由於方書常飛出去時吐了他半臉的血,此時他又擦了擦,導致半張臉都已經變成詭異的紅色。密偵司的屬下們過來時,也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但書生只是冷漠而簡單地說了一句:「抓起來吧。」

    這位名叫成舟海的年輕人將目光朝這邊望來,片刻,冷漠的表情裡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就說真巧啊,田捕頭。」

    「你……你……」田力皺著眉頭,思緒有些紊亂,他如今也已經是綠林間的高手,與身邊的這些捕快,大都能明白方書常、錢洛寧這兩人身手所在的層次。他們方纔還覺得密偵司過來的不過二十餘人,沒法插手這件事,但如果以眼前的這一幕看起來,這年輕人的功力已臻化境,方才與錢洛寧交手的幾招,也委實精妙,令人心戰。這一下子,密偵司的存在在他們眼中,便陡然變成雌伏一旁的惡狼了。

    果然,聽說右相精明,密偵司居然派出了這種人來,果然是不好惹的……心中這樣想著,那邊密偵司的眾人已經自顧自地綁起了方書常與錢洛寧。那邊名叫成舟海的男子溫和地說道:「田捕頭看起來有話要說,你我手足,若有話說,便請不要客氣。」

    田力嚥了嚥口水:「這……這兩人,其實是我刑部在追捕的……」

    「哦?」對方的聲音頓了頓,過得片刻,神色有些耐人尋味地偏了偏頭,「這麼說來,你們是要……」

    話語聲悠悠傳來:「……虎口奪食?」

    沉默片刻,田力陡然笑起來:「怎麼會、怎麼會,成先生誤會了、誤會了……」他決定下來,以自己的層次,暫時不要跟這個密偵司的頭目交涉的比較好……

    **************

    夕陽變成橘紅時,陳凡喂完了紀倩兒最後一口粥,然後,看了看那陽光。

    有時候,或許該算是命中注定的運氣,兩天的時間,當他做好了必死的決心時,預期中的追捕,卻沒有往這邊過來。陳凡本身是懂治傷抓藥的,兩天的時間,吊住了紀倩兒的一條命,也令得另一些東西,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放下粥碗,他將紀倩兒的鴛鴦刀放在了床鋪的裡側,紀倩兒的手邊,露出顯得有些開朗的笑容。

    「我要走啦。」

    「現在嗎?」

    紀倩兒在那兒望著他。

    「我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

    兩天的時間,足夠他出去搜集出一些消息來,包括方百花的大概行蹤範圍,包括鄧元覺、安惜福的,也包括刑部、司空南等人的大致行動,甚至包括……劉西瓜的失蹤。水快干了,魚就要從其中露出來,於是,他也就沒有逗留下去的理由了。

    雖然說,如果選擇置身事外,他與紀倩兒都可能會活下來。而外面的事情,不管怎麼看,都像是再無回天的可能。但有些時候,男人總得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對這些,紀倩兒也是明白的。

    「小凡吶……」

    「嗯?」

    「師父以前說的,人若是要死,也一定得抬著頭。」

    「……」陳凡沉默片刻,露出笑容,「我可沒打算去死……但如果真的要死……」他偏了偏頭。

    紀倩兒也笑了笑:「小凡,我家那口子,也已經死了,若是你們也去了,不用擔心我,我會去多殺幾個人,然後趕上你們的。」

    陳凡笑得沒有聲音,卻是微微有些繾綣和懷念,過了一陣,他說道:「倩兒姐,記得我小的時候,看你練刀,然後想打敗你,我起步比你晚,但現在已經比你厲害了……我腳程很快,你要趕,可得快點。」

    他吸了一口氣,隨後又豁然道:「不過啊,見到我的屍體再信這種不可能的事吧。小時候有人給我算過的,說我是一將功成萬骨枯,還沒有天下無敵之前,我怎麼可能死。你畢竟是女人,見識還淺點……我走啦,好好養傷吧你……」

    聽他說話時,紀倩兒笑著閉上了眼睛,將腦袋轉向裡側。陳凡揮了揮手,走向門口,不多時,當紀倩兒回過頭來,夕陽已經將那堅毅的背影吞沒在了一片橘紅裡……

    夜幕沉落,山林鬼祟。

    烈風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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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想更在十二點之前的,可惜最終沒能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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