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過後,家家戶戶打掃了庭院,貼起新的年畫、窗花。◎文學館初上時,馬車穿過街道,偶爾會聽見爆竹聲響起來。檀兒掀開簾子,看著馬車在街上的行人間穿過,過了大貨行街後不久,便是延和裡。
積雪已經被掃直街道兩邊,道路上行人不多,兩旁多是青牆大院,一扇扇或開或閉的大門旁掛著燈籠,豎起石獅子。這些院落中的有的熱鬧,有的冷清,外頭皆看不到裡面的樣子,大門兩旁貼著對聯,靠近自家的那一戶貼的是「國恩家慶,人壽年豐」。馬車經過時,裡面正吵吵嚷嚷地打人出來,伴隨著女子的哭泣聲。
寧府那邊,有幾道人影也在探頭探腦地看這邊的熱鬧。馬車駛過去後,嬋兒、蘇燕平等人小跑著過來,檀兒便也瞧了瞧,見是一大一小的兩名女子被扔出了大門,大的那個腦袋上還被打出了血來。
「聽說是那一家的四姨太太,不太檢點,家裡偷錢,又不孝敬公婆,讓打出來了……」小嬋貼著檀兒身邊,低聲說道,「也有說這四姨太太跟家裡下人有染,她夫君不想將她浸豬籠或者告上官府,只是趕跑了她們母女……」
高門大戶之中,有時候出現這類事情,並不需要太詳細的理由,傳出來的信息是真是假也難說得緊。檀兒搖了搖頭,看著那邊街道上母親拉著女兒跪在地上哭著磕頭,但有人將小包袱扔出來,門口的燈光下,有男子站在那兒,神態冷漠地看過了這一切,轉身進去。僕人們關上大門後,女子哭著撲了上去拍打大門。
「大過年的,人能到哪裡去……」
歎了口氣,檀兒與小嬋等人從門口進去,熱衷於八卦的蘇燕平還趴在門邊瞧,被檀兒盯了好一陣後才舉了舉手跟著進去——這個家裡眼下許多的事情都有寧毅的烙印在其中,偏頭聳肩打響指什麼的,包括寧毅在對敵時表現出來的一些神經質,一幫傢伙都當成了潮流來學習。
當然。唯一能夠用作調侃的,就是這二姐夫看起來不會泡妞的事情。類似的謠言偶爾也會傳到檀兒耳中,向他們詢問時,卻是沒人敢說了。其實他們不說,檀兒也多半明白。與聶雲竹是有頗多關係的。
門口進去便是會客的主院,正廳旁有大大的休息室,裡面許多的佈置是寧毅所做。各種有趣的椅子、地毯、毛皮,冬日裡燒起爐火,頗為溫暖,算是一家人夜間休憩、聚會的場所,此時文方文定等人已經在裡面了。正頗為熱鬧地說著城外大院裡的事情,一些有意思卻沒什麼用處的新玩意,又或者如何用新玩意來賺錢的點子。
在寧毅的手下,這個家並沒有產生高門大戶那樣的隔閡。或者說還沒有到產生隔閡的時候。每次看見一幫兄弟的和樂融融,檀兒便衷心希望這一幕能夠持續的時間長些。
她是主母,但畢竟也是女子,過來打個招呼。留下兩樣小點心,便回去了。不多時。寧毅也從相府那邊回來,提著一些情報卷宗,回房時正與小嬋說道:「回來的路上看見隔壁那家門口,有個女人帶著孩子拚命哭著拍門,真慘……」
「是那家主人的第四房小妾,聽說人老了不討喜了,就被趕出去……」小嬋口中的八卦又變了一種,「小嬋將來就是這麼被趕出去的。」
「你冤枉我。我頂多打腫你屁股……」
「唔,到時候姑爺你就會打頭了……」
檀兒笑望著兩人在門口說著進來,不久之後,寧毅放下帶回來的那些情報卷宗。一家人說話、聊天,晚飯之後,又到外面去與蘇文定等人聚了一會兒,散步中出門看時,隔壁被趕出家門的那個小妾與孩子都已經不見了,這種吐氣成霜的大雪天,不知道去了哪裡。
日子可以慢慢的過,感情方面的問題可以壓到心底,寧毅的身邊,其實還有諸多正事。例如國內的、北地的形勢,偶爾他也會通過這些卷宗看一看,檀兒是能夠明白他要做的事情的,她雖是女子,不少時候還是能夠聽懂寧毅的憂慮。對於如今遼國的頹勢,國內外的具體狀況,寧毅並沒有拿出十分的重視,他只是在一些情報的夾縫中,搜集與整理金國的態度。
「其實從早兩年搜集金國的情報看得出來,這幫女真人對武朝其實是很敬畏的。聯武伐遼的時候,完顏希尹其實是親自來了的,我打探了他的資料,這個人很厲害,文武雙全,而且他算是親武朝的一派,但是這一年多來,他的一些言行上,對武朝也變得有些失望了……打得太難看。至於完顏宗弼、完顏宗幹這些人,對比兩年以來對武朝的態度變化,其實非常可怕。可惜密偵司沒有太多搜集這些東西……」
一面翻閱著各種密偵司關於北地的情報,寧毅一面將旁人並不在意的許多細節信息歸納起來,用筆抄錄。低聲說話中,檀兒也會參與進來。
「你抄錄這些東西,能有用嗎?」
「要讓上面做好提防金國的準備,其實不容易的。聯金伐遼,一方面是因為金國人少,算準他們不會攻武朝。二來,類似金國人比較友善,收回燕雲十六州之後,大家乃是兄弟之邦的宣傳早就在做。如果說金國真的要往下面打,這個黑鍋有很多人要背。」
「因為要背黑鍋,所以才要先做好準備吧?」
「問題在於,沒人願意說不吉利的話啊,遼國還在打,金國還仗義,就有人站出來說金人很可能會繼續打我們武朝,哪怕說可能,都會讓下面人心惶惶。這些事我只能跟秦嗣源說一說……其實密偵司裡並不是沒人擔心這個,你看我抄下的這幾份情報,說完顏宗弼這些人態度的,字跡多有相同,看起來還是個女子……密偵司遼東一部,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恐怕他們才是最瞭解女真人性情的……」
「女子?」檀兒來了興趣,取了情報看,寧毅搖了搖頭。
「現在這世道,男子倒還好點,若是女子……我看過這幾份情報送來的日子,計算了一下,這個人應該進了女真人內部高層,估計已經是誰的奴隸或者寵妾之類的身份了吧。南朝女子,肯做這些事情。很不容易的……」
寧毅搖了搖頭,繼續記錄:「這些情報,其實都不成系統,做個威脅報告沒什麼意義。我只是想分析一下女真高層每個人的性格,將來也許會有用。可以用點小手段什麼的……呵,我總是說那幫人只會小手段,沒辦法正面打仗,到我自己了,其實也差不多。」
「你只是說過來幫忙而已,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而且金國人確實少,說不定不會打下來呢。」檀兒安慰道。
寧毅點頭笑:「也是。老毛病犯了……」
亮著燈火的溫暖房間裡,夫妻倆聊著天,緊迫而又隨意的氣息。孩子已經被奶娘抱走了,夜再深一些。夫妻倆吹熄燈盞,上床睡覺,溫暖的被褥中,身體交融在一起。不久之後。寧毅自床上下去,到了煤爐中燒著的熱水。浸了毛巾為檀兒擦拭身體。對這類事情,檀兒總會覺得有些害羞,在夫妻親密大都是熄燈閉眼例行公事的年月裡,至少這類伺候女子的事情並非男子該做的,多少顯得有些淫褻,但天氣冷下去後,寧毅便不再允許她折騰著下床了,這樣的年月裡,許多的病症其實都等同於等死。
第二日凌晨,寧毅便會爬起來,或是參與到晨鍛中去,或是點起燈燭,在房間裡處理未完的工作,檀兒從被窩裡露出小腦袋來望著他。也是這天凌晨,寧毅看到一個情報時,微微皺了皺眉。那是關於遼國大亂後,周邊除女真外幾支揭竿勢力的消息,蒙古部族中,有一支勢力在西北草原崛起,算是發展迅速的幾支勢力之一。當然,相對於金人的速度,這一支力量也只是被情報一筆帶過了。
乞顏部……是不是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寧毅回憶了一下,沒有從腦海裡的線索中找到合適的解答,他將這份簡單的訊息放到一邊,沒有做記錄。
也是在同樣的時刻,北地的一片風雪當中,有一行數十騎正要啟程南下。當先的郭藥師喝了一碗酒,與前方的幾名常勝軍將領告別:「我這次南下,便是去覲見當今聖上了!眾兄弟,等我回來,便給眾位都待會一場富貴!」
「這麼大風雪,大哥……」
「哈哈,我等遼東男兒,豈俱風雪,過了雁門關便暖和了!」郭藥師一回事,片刻之後,又讓馬兒靠過去,拍了拍那將領的肩膀,「常勝軍便靠你們了,記住我說的,雪一小些,便去抓丁。我看清楚啦,現在已經顧不得誰餓死不餓死,武朝兵不經打,咱們手頭上一定要有人,咱們要自己能打才行,有人,就有錢有糧有富貴,沒人,靠武朝的幾支軍隊,他們顧著勾心鬥角,比的是先逃跑,打不了的。你們記清楚……我先走了——」
勒轉馬頭,郭藥師領著人,逐漸消失在向南的風雪裡,穿過雁門關一路向南,去往汴梁。
不久之後,京城中升起除夕的煙火,雲竹的身體,也終於完全的好起來了。過了元夕之後的一天,她以信箋邀請寧毅過去吃飯,幾個月以來,兩人之間的信息大都可以以口信通傳,但這次不太一樣,她在信箋中說,想要回家了。
想要回去……父母曾經在過的那個老家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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