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沉沉的,卻影響不了我的好心情,因為我的孩子又將多一個了。
隔著長長的河流,女人看著她的孩子們。
一片窄小的林地上,人類為一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叫著,跳著,忙碌著,一個新生命的誕生對這孱弱的族群來說也是件值得歡慶的大事。在他們看來,又一個新人的出現意味著人力的增加,林地區域的拓寬,食物積累的增加,生存力量的增長以及老人的死去。
新生命的誕生總是要以一個經歷了歲月洗滌的陳舊生命來換取的,這是神給所有生物規定的法則。這裡的老人沒有一個會因為失去了生命而惋惜,他們心甘情願以自己畢生的勞作來換取族群的活力,即管他們看似蹉跎的生命也不過才是僅僅的二十多年。關於歷史與生命的責任和道義,人們從來就不曾想過這些東西。在更新與流逝中享受生命,已經成為了整個族群的一種信仰甚或本能,是否在享受呢?也沒人想過,儘管逝去,由血脈相連的同類來繼續這不斷與自然抗掙的生活,是沉默的規則也是無法逃避的過程。
「哇!……哇,呃,哇……」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從簡陋的木篷裡響起。我的心也為之一顫。
我的孩子們啊,千年來仍是這麼懵懵懂懂,每一天都在生活中掙扎著,茁壯著,卻逐漸擁有了豐富的感情,他們喜,他們怒,因挫折而哭泣,因收穫而歡笑。
我這做母親的呢?我的感情呢?我的感情在哪裡?我的哭,我的笑,我的憂傷和憤怒在哪裡?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躺在水裡,任水載浮載沉。生命從我的手間誕生,卻又硬生生地豎起了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誰能瞭解我的悲哀?
斕鳥自我的肩頭滑翔而過。
斕鳥啊,我的斕鳥,只有你了!我唯一的朋友!
你在說什麼?
森林的那一端……燃起了大火……一個渾身火紅的人……在他走過的地方,大地迸裂了,狂風靜止了,閃電轟隆著劈在樹上,一片焦黑……
是嗎?在這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是人嗎?人類怎會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難道,是我的同類,那從未見過卻一直相信他存在著的,不容於任何生命的同類?
我望向天空,烏雲低壓,我的同類啊,是你來尋我了?
藍色長髮濕潞潞的披在光滑的脊背上,我浮上水面,踏足在了闊別已久的大地上。地面立刻結上了一層寒冰,草還保持著搖曳的姿態,陷進了瘋長的冰層裡。
避開了草地和森林,我在坎坷的石灘上走著,石稜很銳,刮得生疼。但我已無暇感受這些,心裡只有一個強烈的**──我的同類啊,讓我們相見吧!
「艾薇兒,起來!快起來了!」雪萊的聲音。
腰間癢癢的,哎呀,呵呵,好癢!艾薇兒手一揮,準確命中雪萊擱在她腰上直搔的小手,醒了過來。這丫頭,自從知道腰是她的死穴後就老愛用這種方式叫人起床。真是!都怪自己不該告訴她的。
睜開眼,雪萊雪白的臉在眼前晃來晃去,讓人有些發暈。
「雪萊,求求你,別晃了!」艾薇兒揉揉額頭說。
「艾薇兒,你今天好奇怪!」雪萊的小腦袋還悠悠地晃著,眼珠子圍著艾薇兒滴溜溜地轉著看,「臉沉沉的,感覺好哀傷!」
哀傷?想起剛才的夢,艾薇兒忽然感到那種讓人窒息的寂寞和悲哀又壓上了心頭。擊敗普裡迪後已經很久沒再夢到那個藍色長髮的女人了,但自從前天見過那神秘的占卜師之後又開始做這種夢,而且在這次的夢裡所發生的事情就好像是自己在經歷的一樣。那女人是誰?這夢又預示著什麼?命運嗎?那命運的齒輪會轉向哪裡?想不明白。
不管怎樣,只要能平平安安回到地球就好!
「沒什麼,」艾薇兒說,看看天色,才濛濛亮,「這麼早就叫我!」
「不早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你也忘了吧?」雪萊嗔道。
「什麼日子?」艾薇兒滿臉的疑惑。
「今天,要,入學啦!」雪萊一字一頓地說。
「啊?」艾薇兒拍拍自己的腦袋,這兩天都在想夢的事,連今天是學院報名的日期也忘了。
「看你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一定不知道艾那麗米亞的學院無論哪所都是熱門,每年啊都有上萬人來求學,錄取的才百來個,我們要不早些去,還要排隊!」
「咳……咳,」艾薇兒乾咳幾聲。
「怎麼了?」雪萊一聽,關切地問。
「雪萊……我發現,你這些天越來越愛管人,都快成管家婆了,」艾薇兒說,想想以前那個像小白兔般溫馴的雪萊,難道女孩子遭受打擊後都會性格突變?
「我!是提卡和菲西安哥哥要我好好照顧你,進了學院我們還要住一起的!」雪萊嘟著嘴說。
「啊?」艾薇兒驚訝地說,「你是說,和你住一起!」
「對啊,菲西安哥哥和提卡說同意你扮裝,但是還得扮做女孩,住女子公寓。」
女子公寓?艾薇兒瞪大了眼睛。
「難道你要入住男子公寓?」雪萊看到艾薇兒的表情,大膽猜測道。
艾薇兒默然,半晌沒有說話。
可當雪萊將她的這份遲疑如實地稟報給菲西安和提卡後,看著兩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她立刻做出了進住女子公寓的決定。否則只要她再遲疑上一會兒,面前這兩人很可能就會發狂了。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