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浮在水裡,逗弄著魚兒。
輕柔的水流撫摸過她的身體,蜿蜒著繼續自己的路程。
眼前厚實的大地上面長滿了綠樹和小草,高高低低地鋪散開去。
黃色傳達著溫暖,綠色象徵著生命,都是她喜愛的色彩。但她卻只能留在水裡,不敢踏上那嚮往已久的黃色大地,也不敢觸摸那些可愛的綠色生命。只有在水裡,她身體裡冰冷的能量才不會爆發。
一隻鳥兒,飛上了樹梢,撲哧著漂亮的彩色翅膀,那是她的朋友,斕鳥。
每次看到它,她就忍不住會想起它的母親。
它的母親是被她殺死的。
那時,她第一次來到了地上,觸摸到了那些可愛的綠色生命。
摸摸燥手的樹皮,彈掉草葉上的水珠,她欣喜地穿梭在樹林和草地間。一點兒也沒有發現,在她的身後,大地已迅速結上一層嚴霜,草被凍結了,樹還挺立著卻停止了那從不曾歇止的生命,靜靜死去。
走過一棵樹,有兩隻鳥兒落在了草地上,一大一小,長著美麗的七彩翅膀,在草叢裡撲騰著玩鬧。
大鳥好奇地看著她,突然張開翅膀飛到她的頭上,打著轉。
她仰首向天,張開雙臂,和大鳥玩耍起來。大鳥清啼一聲,落在她的肩上。
胖嘟嘟的小傢伙才長了些短毛,見她們玩得高興,也搖搖晃晃地飛過來。
她輕撫著大鳥光滑柔軟的長羽,很舒服的樣子。
突然,大鳥渾身顫抖著從她的肩上掉了下去,摔在地上,一動不動。她詫異地低下頭去,才發現大地被冰封,綠色已變成了白色,一條長長的白色痕跡藏在身後,冷冰冰的,延伸出好遠,好遠。
小斕鳥飛到大鳥的身邊,用小嘴拱著它早已凍僵的身體,低聲鳴叫著,叫聲裡充滿了悲哀。
她端詳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藍色的長髮,黑色的眼睛,纖細的身段。這樣的身體為何有著凍結一切的力量?
水聲潺潺。
只能這樣了嗎?難道只能這樣了嗎?只能這樣在水裡呆上千年,萬年,以一副冷漠的面孔來對待一切生命?
目光穿過寬闊的河流,對面是一群刀耕火種,在天地間苦苦掙扎生存的人類。他們是她的孩子!
千年前,她因寂寞而創造了他們,千年來卻無法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只能隔著一條長河默默地觀望著,默默地給予幫助。
斕鳥鳴叫著劃過水面,水花濺起,落在她的身上,又從身上落在水裡。
「嗚,」頭好疼!艾雷躺在床上呻吟出聲,他睜開了眼睛。
柔軟的大床,雪白的帳子,薄薄的被單,這是哪裡?艾雷回想發生過的事情,摸了摸胸口的項鏈。對了!普裡迪!那個怪物衝了過來,而自己不知怎麼回事,放出一道五彩豪光後就暈過去了。之後發生了什麼呢?還有剛才那個奇怪的夢!
想到夢裡的女人,艾雷忽然感到一陣沉重的哀傷。
他掀開被子,走下床來。一陣暈眩,看來是睡得太久了。
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初春下午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整個人都感到軟綿綿的。透過窗戶放眼望去,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大屋的三樓。
大屋被一圈樹林團團圍繞著,水池、亭台、花園、雕塑分佈其間,錯落有致,中央處一條大理石鋪就的寬闊路面破開樹林直直地延伸開去,整個佈局精緻有餘,大氣磅礡,處處顯示出主人的品位不凡。再看看房間裡的擺設,那張舒服的大床不用說,上好羊毛做成的地毯,一張張寬大到能坐兩人的沙發,華麗的壁櫥,晶亮的魔石吊燈,到底自己來到了什麼人家啊?
艾雷懷著對屋子華美的讚歎,漫步走到一面寬大的落地鏡面前。
鏡子裡,正有一位美人正對著他巧笑倩兮。美人的身材玲瓏浮凸,有著一肩美麗的藍發和一雙閃閃發亮的黑眸。黑眸下是嬌俏的鼻樑和形狀誘人的雙唇,未語先笑,可卻有些失去血色。
那……不正是我嗎?艾雷驚訝地發現,看看身上不知什麼時候被換上的白色睡袍,誰給換的?
「艾雷!」門「吱呀」一聲開了,外面站著西哈姆特、提卡、雪萊和一個穿著白色騎士裝的英俊年輕人。看到艾雷,幾個人的眼睛都是一亮。
「艾雷!」雪萊歡喜地叫著就要衝進來,卻被西哈姆特給逮住了。
「你們先等一下,我有些事先要和艾雷談一談!」西哈姆特說。父親要和艾雷說什麼啊?雪萊疑惑地看著西哈姆特,提卡和年輕人卻是很有默契地拉住了雪萊,點了點頭。
西哈姆特走進屋子,反手將門給關上了。
「西哈姆特大叔!」艾雷叫道,臉上泛紅,女孩子的模樣終究還是瞞不過人,連這位大叔也看到了。
「怎麼樣?好些了嗎?你可是把我擔心壞了呢!」西哈姆特神色如常地微笑著,像是知道艾雷心中所想。
「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會在這裡?還有這長髮……」
西哈姆特說:「這裡是大叔的好友羅沙王國左相伊姆霍德的宅邸。自從在勝利之歌,你強行使用自己還不能承受的強力魔法擊敗普裡迪後,昏迷已經快兩個月了。唉!」
用魔法擊敗了普裡迪?艾雷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不由摸了摸胸口的項鏈,心下狐疑。
「孩子,如果沒有你,商隊大概已經全滅了,謝謝、謝謝……」西哈姆特感動地握住了艾雷的手。
「大叔,您別這麼說。一路上,多虧大叔的照顧,遭遇伏擊時也沒有將我這個臨時的隊員給拋下,即使是在面臨普裡迪的時候,您還叮囑我逃走,如果沒有您,我想我也到不了這裡了!」
艾雷由衷地說,半個月生死之行已讓他和西哈姆特一家之間產生了份不輕的感情。
「好孩子,」西哈姆特鬆開了手,在屋子裡踱了幾步後說,「大叔還有件事,需要你的幫忙!」
「哦?什麼事?大叔你說吧,能幫到的我一定會幫。」
「在呼侖寶兒草原上的九天八夜和狼谷之戰,你還記得吧?」西哈姆特一臉沉痛地說,事情已經過了兩個月,但現在一想起來卻仍然叫人神傷。
艾雷點了點頭。
「我已經請來宮中的祭祀將雪萊記憶中有關那些天所發生的事情,甚至是在勝利之歌上的大部分經歷都給封印了。現在的雪萊只記得在雷普斯遇到了你,然後在勝利之歌上被人伏擊,最後到了這裡……」西哈姆特說。
雪萊還是個只有十六歲的小女孩,那些殘酷的記憶對她來說確實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西哈姆特身為父親的關切之心,艾雷能體會得到,「大叔,你放心吧,我不會在雪萊面前提起那些事的,」艾雷說。
真是個冰雪聰明、善解人意的女孩啊!西哈姆特歎道,一副只有長輩看到貼心的女性晚輩時才會出現的眼神令艾雷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趕忙說道:「大叔,我想雪萊提卡他們在門外也該等得急了,我去給他們開門!」
說著,三步並作兩步趕到門邊將門拉開。
「你終於醒了!」門一開,早已等得不耐煩的雪萊一看到艾雷就撲了上來,緊緊抱住了他,「,雪萊擔心死了,還以為你……嗚嗚嗚……」說著就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別哭了,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艾雷安慰著。
雪萊點點頭,忽又笑了,如帶雨梨花。
「提卡,」艾雷叫道。提卡卻只是吱唔一聲算是打了招呼,表情怪怪地低著頭不說話。
那穿著白色騎士裝的年輕人卻微笑著快步走到艾雷面前,牽起他的手,躬下身輕輕一吻說:「美麗的小姐,我是蔽宅的主人伊姆霍德.隆之子菲西安.隆。在您睡著時,我就在猜測會是怎樣的一雙眼睛才配得上您的美麗。沒想到,您竟然有一雙和水女神一樣的黑色眼睛。能認識您,真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