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頓午飯的時間,在他們三個大老爺們的曲意逢迎刻意討好之下,柳家魔女胸中的最後的一絲餘怒也隨著出自密雲水庫裡的一片新鮮魚肉下肚而消弭於無形。
吃飽喝足後就像想法子消化。
吃完飯後,身材足以讓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女人羞愧至死的妮子說今天自己吃的太多,怕呆坐著會增長脂肪,硬拉著酒足飯飽慵懶著不願動彈的幾個男人提議去水庫大壩上玩一會。
沒辦法,天王老子都沒有柳子衿在這幾個男人心目中的份量大。
心中不情不願的起身臉上卻還要擠出十分熱情的樣子,李浮圖等人陪著怒火來得快去的也快看著大壩下波光瀲灩的水面笑的像花而一樣的妮子,臉上也不禁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依稀記得多年前,水庫附近的居民經常能看見大壩上有三男一女四個孩子手牽手蹦蹦跳跳嬉戲打鬧,當時他們還經常好心提醒四個天真童趣的孩子注意安全,可是不知不覺間,那四個會讓人擔心的孩子已經長大了。
重溫了兒時的腳印,李浮圖四人又去爬了水庫附近的一座高台,看了聳立在那裡的五座烽火台,一時間滿目唏噓胸中有著複雜的感慨。
「李子,當時你性子太皮,差點從這裡摔下去,要不是老田手快把你及時拉住,只怕……」想起當年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付西諾此刻卻再沒有了那時的恐懼,聲線柔和,只是淡淡的緬懷和嘴角的一絲笑意在流淌。
「是啊。」李浮圖也是輕輕一笑,轉頭瞟了眼依舊是他們中塊頭最大的發小,「那次多虧老田了,要不是你,只怕我現在就是另一幅淒淒慘慘的局面了。」
「要是你當時掉下去,我們也肯定完蛋了。」一張威嚴國字臉上此刻顯現出從未有過的柔和,田隆昌爽朗一笑,絲毫不給自己攬功,那雙向來凶悍的虎目中滿是揶揄道:「我不僅僅是拽了你一把,也是拉起了我們自己。」
三個男人同時笑了起來。真要論清楚誰對誰恩情更大,那就不叫兄弟了,有些東西放在心裡就好,用不著說出來。
柳子衿同樣淺笑盈盈,保持著於多年前同樣的姿態,安安靜靜,歪著腦袋瞅著三個意氣風發的男人,高台上雲翻雲湧,高台下波濤浩瀚,她彷彿透過時光的帷幕,再次看到了多年前那三個青澀稚嫩的男孩子。
不知道是時光太匆忙,還是他們的腳步邁的太快?
幸運的是,這條路上的你我他,還能依舊彼此緊靠在一起,誰也沒有走散。
從高台上下來,最後幾人一商量,又跑去水庫邊釣了幾個小時的魚。密雲水庫水草豐足,所以魚多並且肥碩。幾個小時的時間確實沒有白花,三個男人都是釣滿了一大桶,各種魚類都有,至於柳子衿這妮子,一直都就呆在李浮圖的身邊往水裡扔石子給他搗亂,所以李浮圖雖然收穫不小,但卻確確實實是付西諾他們三人中釣的最少的。
夕陽西斜幾人打算就此打住時,柳子衿非要吵著下水捉河蚌。我的大小姐,這個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如果弄濕弄髒了衣服可沒有換的,最後在幾人的勸阻下,柳子衿才嘟著小嘴一臉遺憾的沒去。
到了傍晚的時候,幾人返回農家樂,他們決定今晚在這住一晚,明早再回京城。由於這裡的客人確實不少,房間只剩兩個了,不過好在房間夠大,足夠三個男人擠一個晚上,要不然面對柳子衿暗藏深意的似笑非笑的眼神,李浮圖還真不知道今晚自己該怎麼度過。
喝了會菜吃過晚飯後,天已經濛濛黑了,晚上的密雲水庫星火點點,在天空的繁星和水邊路燈的映襯之下,充斥著一種朦朧的詩意美在緩緩流淌。
不得不說,難怪有那麼多富人現在喜歡往深山老林孤僻幽靜之所跑,都市的鋼鐵森林實在是太過壓抑了,有時候會讓人喘不過氣。
李浮圖幾人提了幾大箱的啤酒來到水庫邊上,坐在草地上,聽著水浪拍打大壩的聲音,目光緬懷的看著周圍兒時的樂土,享受這闊別已久的悠閒時光。
付西諾點燃一根煙,看著遠處的波濤翻滾感慨道:「有時候我真羨慕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每天的追求就那麼簡單,雖然也許有點生活的壓力,但每天也可以守著父母妻兒,朝九晚五的上下班,卻也自有一分悠閒自在。哪像我們,外表看著光鮮,其實其中苦楚也只有自己清楚。」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辛酸苦楚,上等人也有上等人的冷暖自知。
「是啊!」
田隆昌擰開啤酒蓋,大口咕嚕喝了一口也唏噓著說道:「如果生在普通人家哪裡有這種被長輩急著逼婚的苦惱,多半時候到了,自然著找個自己看得過去,對方也看得過去自己的女人,平平淡淡過一輩子。雖然波瀾不驚,但平凡簡單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李浮圖不禁搖頭苦笑,瞟了眼感慨萬千的兩位發小,聽著水浪陣陣的拍岸聲,輕聲歎道:「每個人都會對自己所處的生活而感到厭惡,這是人之常情,可是如果真的等你們經歷了普通人的生活,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拔起一根草根叼在嘴中,仰頭看著天上的繁星朗朗,李浮圖繼續淡淡道:「整天為生計發愁的小人物生活是你們現在無法想像的,天天為柴米油鹽醬醋茶之類的瑣事發愁,你們能忍受那樣的日子?」
看著付西諾兩人張口想要反駁,李浮圖嘴角勾起,「你們不用急著說話,我知道也許你們堅持,可是現在又有多少女人能夠陪男人過苦日子?口裡喊著不要麵包要愛情的女人,多半還是生活在象牙塔中無憂無慮的孩子,等她們真的經歷了社會的打磨,只怕寧願坐在寶馬車裡哭也不願在自行車後座笑了。」
「多少美好的姻緣拜倒在了現實的槍炮下,要是你們兩個真返璞歸真過平淡的生活,只怕以後連媳婦都找不到。」
李浮圖笑意揶揄,言談間對這個社會充滿了黑暗的譏諷,最後他邪笑著又補上了一句,「當然,是像樣點的媳婦。現如今只要不是五體不勤的懶漢,找個會生孩子的女人終歸不是太難的。」
田隆昌不由得臉色一滯,隨口仰頭喝了口啤酒,嘴角溢出一絲苦笑。他不得不承認李子這話雖然尖銳,但卻也是現實的真實寫照。
真正的愛情是要落到柴米油鹽上的,可是最後能夠戰勝家長裡短的海誓山盟,終歸是太少太少。
付西諾叼著煙,一張臉在煙霧繚繞中顯得昏暗晦澀,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沉默了一會,吸了口煙又緩緩吐出煙霧,臉色有種異常的平靜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肯陪自己男人吃苦一同奮鬥的好女人的。我上高中的那會,我們班就有一個女孩,她最後嫁了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家裡沒什麼背景,也沒有多少積蓄,就靠他們兩口子兩雙手辛苦打拼,到現在還在還房貸,再加上還有雙邊的四個老人要供養,你說人家苦不苦?我們看著好像確實很苦,但她卻無怨無悔,甚至可以說是甘之如飴。」
看著眼神滄桑的付西諾,安安靜靜坐在李浮圖身邊的柳子衿輕聲道:「那個『她』……是西諾哥你曾經喜歡過的女孩吧?」
李浮圖和田隆昌也安靜了下來,望著水光粼粼的水面,神情顯得有些恍惚,目光空洞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付西諾猛的大吸了口煙,從初中就煙不離身的他此刻居然像初學者一般被嗆得咳嗽起來,甚至眼眶似乎都被煙草給嗆紅了,喘息了好一會才恢復過來,在月光的輝映下,他的眼角隱約有水光閃動。只聽他喃喃道:「她真的是一個很與眾不同的女孩,當年高中的時候,女孩都到了愛美愛攀比的年紀,可是她卻不同。在整個學校,她好像也是唯一一個裙子破了打個補丁繼續穿的女孩,對外人的異樣眼神她也一點都不在意,單純的彷彿琉璃水晶,乾乾淨淨一點雜質都沒有。我現在還記得她笑起來的樣子,乾淨的如同大雨傾盆後的晴空,讓人在她面前只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自卑,我開始只是覺得這個女孩很獨特,但隨著時間一長,連我自己都沒想到……」
說到這裡,付西諾苦澀一笑,再次點燃一根煙,聲音飄渺道:「當我發現我自己喜歡上她的時候我自己都覺得奇怪,媽的,我怎麼會喜歡上這麼一個不愛打扮窮酸的妹子呢!但人的感情真的不受自己控制。多少次我想找她表白,可看到那張乾淨的臉蛋,我他媽硬是開不了口啊!」
付西諾大聲笑了起來,甚至笑出了淚光,「我原以為那個女孩肯定是配不上我這個太子爺的。可是當我站在她面前盯著那雙純淨的眸子時,我才發現原來我才是不配的那個人。我從沒想過我付西諾也會有自卑的一天,而且是面對一個女孩子。甚至我連對她表白的勇氣都沒有,高中整整的暗戀了她二年,到了大學,她成績好,所以成功進入華清,我又得以和她在同一所學校,媽的,這又暗戀了四年,最後眼睜睜的看著她嫁給了別人,可那句憋了整整六年的話卻一直都沒說出來,也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因為是多年的老同學,她邀請我參加了她的婚宴,當時看著她挽著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笑容溫柔的時候,我當時有衝動過將她搶走,不忍心她跟著人家過苦日子,可是……我終究還是沒敢。」
付西諾的眼睛明顯紅了,扔掉煙擰開一瓶啤酒大灌了一口,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水,又開始笑,但那笑聲在晚風中卻怎麼都好像有種淒涼的感覺。
「即使她真的願意跟我走,可是我能保證給她更好的生活嗎?我能。我堂堂付家太子爺,有足夠的本事給她花不完的錢,給她豪宅,給她豪車,給她穿不完的奢侈服飾和名貴首飾。可是我知道這些都不是她最想要的。我可以給她最好的生活,但永遠無法給她幸福。她跟了我,也許就要背著地下情人的身份過一輩子。」
「她那樣乾淨的女人是不應該和這樣的身份掛上勾的。」
仰頭想要喝酒,可是發現啤酒罐已經空了,付西諾愣愣笑了一下,甩手將之扔到一邊。
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付西諾仰倒在草坪上,看著夜空中的繁星點點,彷彿又看到了那張銘刻在記憶中永不褪色的乾淨容顏,他緩緩閉上眼睛,有一顆淚珠悄無聲息從眼角滾落,滴落在一顆草尖上,隨即與大地融為一體。
他似無察覺,臉色溫暖,嘴角柔和。
原來,當愛到了窮途,就是為你的幸福讓路。
女孩,我放手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幸福下去。
柳子衿腦袋埋在雙膝上,身子蜷縮成一團,早就在那暗自的擦眼淚了。
田隆昌目光怔怔,一張國字臉恍惚而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大手捏著啤酒罐一口一口喝著酒,一雙凶悍的虎目也出現了泛紅的跡象。
當喝完第三罐啤酒時,他突然大力的將啤酒罐扔進前方的密雲水庫中,跌落水面泛起一陣漣漪,隨後緩緩平息。
魁梧漢子愣愣的看著對面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茫茫水面,抹了把臉,怔怔一笑道:「真是一個花癡……」
李浮圖坐在那裡,默默的看著遠處的萬家燈火發呆,手裡點燃的煙在夜色中明滅不定,付西諾的故事是他第一次對自己這些發小說,也讓在場人的心弦深深顫動。
嘴角溢出一絲淡淡的弧度,原來,不僅僅只有他有著深刻的過去呢。
柳子衿雙眼通紅的坐在那裡,她的眼睛一直癡癡的看著身邊就算是笑都帶著落寞氣息的男人。
r/>「男人一直以為我們女人想要的很多很多,其實,我們女人想要的很簡單,只是一個能讓她隨時依靠的肩膀罷了。女人為了她的男人可以很卑微,甚至可以低到塵土裡。」
這一夜,他們不再是他們,他們不再是身世顯赫的太子公主,也不是各有所成的紅色子弟,他們只是一個個有著種種故事的普通人罷了。
同樣的土地,同樣的一群人,不同的時光,不一樣的情懷。
那時,他們哭著哭著便笑了。
現在,他們笑著、笑著,卻笑紅了眼。
笑出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