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啥一定要去查探啊?而且為啥非得你自己去啊!太危險了!」
何桃不贊同傅石的決定,她甚至覺得傅石太過個人英雄主義,就像她前世看過的那些好萊塢大片中的男主角一樣,莫名其妙地就有了所謂大局觀,恨不得把全世界的負擔都扛在自己肩上!說她自私也好,冷漠也好,死別人總比自己死好吧!
傅石只能耐心地解釋原因:「媳婦,你先別急,聽我說完在發火行吧?」
何桃撐著腰瞪著他:「好,你說。」
「長毛要是被咱們的部隊打退了的話,肯定路過這裡就不會再回來了,咱們明天就可以下山會自己家去住。山裡條件不好,咱們暫時避一避是可以的,總不能一直住在這裡吧?如果大齊的軍隊打不退長毛,要是像上次那樣,咱們蜀南府整個都被長毛佔了的話,上次是被佔了三年,這次被佔了不知道又是幾年,一個月兩個月還好,咱可以暫時躲在山裡,要是三年、十年,甚至以後這裡就一直是長毛說了算的話……長毛生性殘忍,咱們不能在他們的地盤上生活,我必須得弄清楚,清楚了才知道咱下一步該咋辦。」,傅石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擔憂,然後問道:「媳婦,你想想看,如果長毛佔了這裡的話,難道咱們像青山人那樣躲進山裡一輩子麼?」
何桃搖頭,長毛在她心裡就跟日本鬼子似的,她才不要被長毛統治,也不想跟青山人一樣成為森林土著。
傅石道:「所以我必須得弄清楚……大齊贏了的話,咱們下山回家,要是長毛贏了的話,咱們立馬就搬家,搬到內地去!」
何桃贊同了查探的必要性,但是她依然不同意傅石自己去,不過,不用傅石解釋這一點,她自己也能明白為何必須得他去,因為所有人裡面只有他有這個經驗,巨石衛是他的徒弟,而且還是沒出師的徒弟,而剩下的那些人,比如傅雷、傅超之類的,就算去了也沒用。
何桃不死心地說:「要不咱乾脆直接搬家好了……」
以前她一直覺得榕樹村不錯,幾乎都能算是世外桃源了,誰知道居然是個戰爭多發區!
傅石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好似她是個不懂事的娃娃。
何桃恨死大齊人的習俗了,什麼故土難離、落葉歸根的,搬個家就跟要去半條命似的。她想起當初賣稻香村的賣家胡一鳴倒是個另類了,為了異地赴任連祖宅都捨得賣,傅石為什麼就不能像胡一鳴一樣呢?
何桃又瞪了他一樣,傅石好脾氣地看著她,但是一點也沒有妥協的意思。
何桃算是明白了,在傅石覺得自己對的時候她的堅持一點意義都沒有,她乾脆省了彼此的功夫,雖然不甘不願還是點頭了。
「好吧,你去吧,但是,一定要記住一點,你自己千萬不能出事!」
傅石保證道:「我肯定全須全尾地回來,我是去查消息的,又不是上戰場殺敵。」
入夜,山洞裡的氣溫又低了一些,女人們每個人都得到了一個何桃的那種簡陋暖爐取暖,男人們乾脆就圍著火堆將就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年紀最大的傅泉就有些受寒,何桃不由得更加擔心雙胞胎,也更加急切地盼望能早些回到自己家裡了。
吃了早飯後,傅石帶上了匕首、乾糧跟何桃道別後就出發打探消息去了。
他先是回到自己家裡,家中一切正常,連大後院的豬都沒少一頭。他在家裡找了一件舊衣服,故意用剪刀剪得破破爛爛後就出發了。他不能騎馬,騎馬太打眼,會被路上的癩子盯上,只能步行。榕樹村到柳樹鎮並不遠,也就是十里左右,傅石的腳程快,即使繞了路也在一個時辰裡到了鎮上。
鎮上的情況跟榕樹村是一個天一個地,榕樹村倖免於難,鎮上卻幾乎是被拆了一般。家家戶戶門戶緊閉——如果還有門的話,屋子裡傳出來壓抑的哭聲,街上一個人也沒有,街道兩邊還有沒干的血跡,甚至器官的殘渣。
傅石頓時就確定了,「哨兵」看到的肯定是長毛的部隊,而且長毛洗劫了柳樹鎮。
這時候他想起了他的「未來女婿」——黃耀南!
黃家是柳樹鎮首屈一指的富戶,而且是為富不仁的富戶,傅石相信只要長毛一問,很多人都願意指出黃家的所在,小胖子也不知道咋樣了。
傅石大步朝黃家的方向走去,平時攔住了不少人的尺高門檻被卸掉了,大門敞開,鐵皮包裹的門板上有許多坑坑窪窪的印記。傅石暢通無阻地走了進去,一路上一個人也沒有看到,準確說是一個活人也看到,屍體倒是有十幾具。傅石一眼看去,沒有一個跟黃耀南的身形符合,他越朝裡走就心裡沉得越厲害,說不定下一刻看到的就是黃耀南倒在地上。
黃家的宅子是五進的,除了正院以外,中軸線兩邊還有許多個跨院,傅石從大門口走到了最後一進,一個活人也沒有看到,屍體裡面也沒有黃耀南。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傅石只能假設他也許也跟他們一樣躲出家門了。
正當傅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小孩的哭聲,短短的突兀地一聲,然後就沒了。傅石想起了黃耀南說過,他大哥黃大爺有個跟雙胞胎同歲的女兒,難道剛才那個就是那孩子的聲音麼?
那孩子也就兩歲,不懂事,肯定不會自己就不哭了,應該有別的人跟她在一起。那人為什麼不讓她哭,不就怕她的聲音把別人吸引過來麼?
傅石想了想,試探著喊了一聲:「顯惠!」
「大叔!」
他聲音剛落就聽到一聲帶著哭腔的回應,是黃耀南!
「小胖!」,傅石又叫了一聲。
一個圓滾滾的身子從不遠處的假山縫隙裡擠了出來,正是黃耀南。他看到熟悉的人激動得不行,一時間竟然忘了自己在離地一米高的假山上,一激動就從上面栽了下來,摔了個狗吃屎。
「少爺!」,又是一個老熟人,黃管家的腦袋也從假山縫隙裡露了出來,焦急地問:「小少爺,你沒事吧?」
「沒事!」,黃耀南也顧不得痛,一骨碌爬起來朝著快步走過來的傅石跑了過去,過去後抱著傅石就哇哇大哭起來:「大叔,我爹死了,大哥也死了,大嫂也死了,都死了……」
傅石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了,長毛已經走了,沒事了……」
黃耀南哭夠了以後,才斷斷續續地說起了昨天發生的事情,他只知道長毛突然就出現在了家裡,見人就殺,下人們想跑的、求饒的,都一個不漏的全被殺了。他能活下來是運氣好,他正好在周姨娘那兒看黃顯惠。周姨娘住處偏僻,黃管家才有了時間來通知他躲起來。他們先是躲在屋子裡,黃管家說長毛只是搶東西,糧食、金銀,只要他們不出去就沒事。果然,長毛來的快,走得也快,他們把黃家的糧倉搬空了,值錢的東西也全都帶走了。
可是黃耀南的敵人卻不止是長毛,長毛走了以後僥倖活下來的奴才們反了。他從躲避的地方出來後正好看到黃耀祖的長隨在扒黃耀祖屍體上的衣服、掛飾,旁邊是他被扒得只剩了褻衣的大嫂。
他撲上去跟那個長隨打,卻被長隨打得爬不起來,那長隨掐著他脖子讓他說出家裡的房契、地契放在哪兒,他不願意說,不是因為捨不得那些東西,而是不願意把東西給這種人!生死一線的時候,黃管家救了他。
黃管家用板凳將那長隨敲暈了就拉著他又躲了起來。他不知道宅子裡是不是還有幾個跟那長隨打著相同主意的奴僕,不敢躲在屋裡,又怕出去後遇到長毛,這才只好躲到了花園裡的假山下面。
黃耀南一夜之間失去了除了小侄女以外的所有親人,三魂七魄沒了一半,斷斷續續說完了這些以後,乞求道:「大叔,我能去跟你們住嗎?我害怕……」
傅石怎麼可能拒絕他,當下就應了下來。只是他還需要查探情況,不能立刻回帶他們三人回榕樹村,只能讓他們暫時在這裡待著,等他查探清楚後回來接他們。
傅石循著的大隊人馬的行走的痕跡離開了柳樹鎮,來到了長毛來此之前的路過的另外一個鎮,那個鎮上的首戶也被洗劫一空,在之前的鎮也一樣。行走了一天後,傅石只能確定一件事,這隊長毛的目標只是物資,尤其是糧食,旁的什麼結論也得不出來。
這種特殊時期,在各個城鎮間傳遞消息的行商也好、貨郎也好都躲在家裡,想要知道更多的情報,只能靠著他自己一路查過去。
可是這麼一直查下去的話,就不止一天的時間了,他衡量一番後決定先回柳樹鎮將黃耀南三人帶回榕樹村,等幾天再出來查探消息。
在離開黃家之前,傅石幫助黃耀南將黃大戶等人的屍體收斂了,埋在了宅子裡的後花園裡,等待將來平靜以後再葬入黃家祖墳。
黃耀南也找到了家裡的地契、房契,帶著全副身家和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奴僕跟著傅石去了榕樹村,見到何桃後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抽著氣把東西都交給了何桃保管,然後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傅石查探一次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結論,大荒地眾人依然住在山洞裡繼續避難,這一住就是五天。
之後傅石第二次下山查探消息,得知鎮上的另外幾戶富戶也被洗劫一空,傅石這下確定了,長毛已經佔領了這一片。
家裡的意見分成了兩派,穩健派以何桃為代表,認為應該繼續住在避難所,樂觀派的代表是傅磊,他覺得長毛一直沒來榕樹村以後也不會來,理智派的則是傅泉,他覺得反正山下的宅子進退都方便,不怕長毛來,他們隨時能躲進來。
現實派的傅石提出繼續查探後再做決定,最後以他的意見勝出,他在三天後再次下山。對面容家的人已經回家了,容老太看到傅石後告訴他,昨天有人來找過他。
「像是軍爺,說話還挺客氣的,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說做啥的,沒敢跟他們說你們在哪,只說你們避難去了,不知道啥時候回來。」
軍爺?傅石皺起眉頭,他認識的「軍爺」很多,可是全在千里之外的邊城,在本地可是一個都不認識。
「他們一共多少人?啥樣?」
成老太想了想說:「十幾個人呢,都騎著大馬,穿著一身盔甲,黑色的,可威風了,哦,對了,他們衣服上都有獅子的頭像……」
傅石覺得這是三個月來得到的最讓人高興的消息,按照容老太的描述,這些人應該是賀遠程的親衛隊!賀遠程作為駐守一方的大將,是不能隨便離開駐守地的,只能是被朝庭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