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何有田問大周氏。
大周氏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如果不是你這麼經不住事,聽到我失蹤的消息就病了,如果不是你害得瓊花流產,我就不會跟你吵鬧,不會跟何有棟吵,太叔公也不會覺得我不孝順。他看到的我的腿好了以後,肯定會高高興興地為我作保,說不定還會從族裡出銀子資助我。我又何至於去殺人?!」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不僅如此,我還會給你請大夫,給你治病,讓好好的活著。你知道為啥嗎?因為,要是你死了的話,我要守孝一年,不是白白錯過了明年下場的機會嗎?」
大周氏咬緊了牙關,雖然臉上做不出表情,但是從她急促的呼吸,還有圓瞪的雙眼便能看出來,她現在是恨極了,恨不得吃了何有田!
「以我的才學,我肯定會一路順利,只要參加了考試,秀才根本不是問題!奶奶,你以後就有個做秀才老爺的孫子了,你高不高興?」
「啊啊啊……」,大周氏瞪著眼睛叫喚。
何有田突然笑了起來,似乎笑得不能自已。
笑一會兒後,他站直了身子,自言自語道:「何止是秀才,我以後會是舉人,甚至是進士。陳煥生,你給我洗乾淨脖子……」
「有田,你在家嗎?」
門外傳來一聲喚,何有田表情一變,收起了扭曲的笑容又變回了往常那副沉穩有加的樣子,他理了理衣冠踏出房門。
「在,有志,是你嗎?」
一身孝服的何有志站在遠門外,看到何有田出來衝他笑了笑道:「我在道場那邊沒見到你,就知道你肯定是在家裡用功。果然是猜對了。」
「所謂做法事祈福不過是為了心安而已。我問心無愧,想著與其有那個時間做形式,還不如回來照顧奶奶,她老人家一個人在家裡也怪可憐的。」
對於何有田他們這一支的事情何有田很清楚。早在他無故失蹤後,太叔公就因為這個發了一通火。當日來勸架回家後,更是責罵了何有田一頓不孝。何有志見他態度誠懇已經是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十分欣慰地說:「你這才是真正的孝順!你能這樣想,高祖知道肯定會十分歡喜的。」
何有田做出黯然失魂的樣子說道:「哎……,往日是我太過激進。他老人家去之前還讓他為了我這個不肖子孫操心,我真是,我……」
何有志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不用責怪自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太叔公的每一句話都是金玉良言,只歎從此後再也不能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了……」
「是啊,我原本還想著高祖高壽,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孝順他老人家,誰知道,哎……」,何有志說著抹了把眼淚,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邊說道:「對了,我這兩天要給高祖的一位好友劉先生投,請他為我作保……」
何有田抬頭看著何有志,何有志之前是說過要給太叔公守孝三年的。
何有志苦笑著說:「我爹這幾天也一直在勸我。高祖生前最掛念的就是這件事……總之,我已經決定了參加明年的童生試,有田你也一起吧!劉先生是高祖的忘年至交,看在高祖的面上,他不會推辭的。」
何有田裝作為難的樣子說道:「可是,奶奶病重,我,我想在她老人家床前盡孝……」
「你自己也說了,真正的孝順不應該流於形式、表面,如果考取了功名,叔祖母的身說不定就好了呢?」
「……那好吧。」
「念宗,你咋了?」
念祖和念宗出去玩了一趟,回來的以後一點高興的樣子都沒有,一直撅著嘴巴。
何桃問他:「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負了?」
念宗搖搖頭不說話。
「咋回事啊?」,何桃問念祖。
「剛才回來的路上,遇到有志叔了。有志叔說他明年要參加考試,春天開始私塾不開了。念宗是因為不能上學不開心呢!」
何桃覺得念宗這孩子真是太好學了,抱住念宗摸了摸他的腦袋說:「念宗真是好孩子。等你小先生考中了,就又可以上學了。」
「先生說過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一年上學的話,我會退步很多、很多的……」,念宗依然不能釋懷。
何桃被雷到了——還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丫三字經都還沒算學完呢,能退到哪兒去啊?
何桃自己前世上了十幾年學,從來沒有因為不能去上學而傷心過。她想想自己六歲的時候,應該是學前班,發燒了一天沒去上課,從那以後她就一直盼著自己再生病,生病就不用上學了,多好啊!
念宗也太乖了吧,乖得讓她這個成年人十分汗顏!
再一想,前世與大齊的教育制度天差地別,她上輩子六歲時學的全是唱兒歌、認字母之類的,但是六歲的念宗的字已經寫得似模似樣,背起課也是流暢、通順,還能回來給她和傅石上課!
她覺得自己應該改變下觀念了,不應該把念宗上私塾與她上幼兒園等同來看,也不能把好學的念宗與她這個懶惰的人相提並論。
四肢舒展躺在炕上被雙胞胎當做大山攀爬的傅石突然冷不丁地冒了一句:「正好,明年不上私塾的,我就跟我學武!」
傅石可是把念宗當做準女婿看待的,細胳膊細腿的,以後咋保護我的寶貝閨女啊!
念祖聽了點頭道:「是呀,明年咱們就可以學拳法了!」
在何桃懷裡的念宗一聽整個人都僵硬了。
雙胞胎如今已經有自我行動能力,能爬,而且爬的速度還很快,不僅如此,他們還能扶著東西走兩步,何桃白天做活的時候,自然不能將他們帶在身邊看管,就怕一不留神他們就抓了針、剪刀之類的傷了自己。
因此,今年冬天,雙胞胎由傅石全權負責。
雙胞胎有自己的世界,大部分時間都是玩自己的小玩具玩得不亦樂乎,只有渴了、尿了才需要傅石,傅石頗覺英雄無用武之地。
看著在旁邊同樣無所事事的念祖、念宗,他就起了操練他們的心思。
扎馬步、劈叉、負重、練拳法分解動作……,從早到晚安排得滿滿噹噹的。念祖是把傅石當做自己的學習目標(因為何桃曾經的忽悠),學得很認真。
小念宗就不行了,他年紀又小,興趣點也不在武學上。偏偏傅石又視他為準女婿,是重點照顧對象,念祖還可以藉著打豬草、喂牲口的機會偷偷懶——當然念祖是沒有這麼做的,念宗是一天到晚都在傅石面前的。
因為個性乖巧,他雖然不喜歡也是努力完成訓練任務,但是他又是個愛哭包,一邊練習一邊哭,他越哭傅石就越覺得他沒用,不像男子漢,給他的訓練任務就越重。這個惡性循環下來,念宗每天都是腫著雙眼上床睡覺的。
他之所以那麼想去學堂,除了本身熱愛學習以外,就是為了逃避體能訓練,現在學堂去不了,明年還要訓練一整年,念宗「哇哇」地哭了起來。
「我、我想上學……」
對於念宗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的何桃嘴角一抽——求知若渴啊!佩服佩服!
傅石面無表情地——娘娘腔,就會哭!
「好了,念宗,別哭了,走,嬸嬸帶你去找你小先生去。」
「找小先生做啥啊?」,念宗扁著嘴抽抽搭搭地問。
「問問他有沒有啥意見啊!」
都過了午飯時間這麼久了,作坊的女工們一個也沒來,估計都是被早上的事情嚇著了,原本只想去參加開壇儀式的現在也要跟著拜佛一整天了,何桃下午閒著也沒事,乾脆帶念宗開「家長會」去。
何桃帶著念宗剛到村裡,就遇上從何家往家去的何有志。
「有志,你等等我有點事要問你。」,何桃拉著念宗追上了何有志:「念宗說你跟他說私塾明年不開了?」
何有志點點頭。
童生試分三個階段。二月的縣試連考五場,四月的府試連考三場,通過縣試和府試就是秀才,然後才有資格參加學政或學道主持的院試,考過了才有資格參加三年一次的科舉。
參加考試並不是進場、答題,完了就回來等待結果。因為考官的偏向、偏好不同,考生在作答時需要作出相應調整,以免犯了忌諱還不自知,雖有才學卻名落孫山。
太叔公雖然到死也只是個秀才,但是,他對科舉應試卻做足了研究,早就跟他說過這方面的事情。告誡過何有志,萬事都要上心,不能小瞧任何一個變數。
何有志既然決定參加考試,自然是要做到最佳,過完大年就要提前出發去縣城待考,縣試過了等結果,如果過了就直接去府城做準備。如果府試也過了,那就要等到年末才能回鄉。
他實在是分不出精力來經營私塾,只能暫停一年。
再說了,他沒有功名在身,也難以讓家長信服。與其白身面對猜疑,還不如全力以赴,取得了功名後再名正言順地教導學生。
「明年要下場,事情太多,只能停一年。」
「哦。念宗他聽說明年不能上學,回去哭得可傷心了!」
何有田臉上露出十分讚賞的神色,摸摸念宗的腦袋說道:「高祖生前說過,念宗的聰慧異常,資質優異,是難得的好苗子。更為難得的是,他年紀雖小,卻十分自律。」
「真的假的?!」,何桃震驚了。
她送念宗去學堂只是為了讓他作為一個中轉儲存器,學好了回去教她而已,沒想到因此發掘除了一個准學霸,她能不震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