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氏一聽「咚」地一聲就栽倒在地,何富家趕緊扶她起來問道:「有田娘,你咋啦?」
「她,她咋、會知道的?」,小周氏結結巴巴地問。這事應該只有她和大周氏知道!何桃不可能知道的!
「她就是瞎……」,何有棟正要隨口反駁,卻一下子回過神來,呆呆地看向小周氏問:「二嬸,你剛才那句話啥意思?」
「我……」,小周氏有口難言。
張大花「哇」的叫了一聲撲到小周氏身上,擰住她的衣襟,狀若瘋癲地問:「你說啊,你那句話啥意思啊?我閨女真是你們弄死的?!你們咋就狠得下啊?!我可憐的閨女啊,我連一眼都沒看過啊……」
「不是,不是我,」,小周氏怯懦地閃躲,嘴裡只會重複一句:「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是誰?」,何有棟雙目圓睜,突然扭頭看向昏迷不醒的大周氏。張大花生產那天在屋裡的就四個人,張大花不可能,成老太不可能,小周氏又不承認,就算她承認了也沒人相信她敢,那麼就只剩下一個人選了!
「奶奶!你是我親奶奶啊!你居然害死了我閨女!」,何有棟抓住大周氏的肩膀一陣猛搖晃:「你給醒來,你給我說清楚,為啥要害我的閨女!」
張大花也衝了上來撲在大周氏身上一陣猛拍:「你這老妖婆,你下得了手啊,那是我懷胎十月的閨女啊……」
「老大,老大媳婦,你們做啥,放開你奶奶!」,何富國上去拉他,卻被他一扒拉推開了。
何富家這時也顧不上自己媳婦了,趕緊上去幫忙,生怕晚上片刻老娘就被侄子和侄媳婦給活活搖死了。老兄弟倆對上年輕夫妻,誰也沒佔到便宜,誰也拉扯不過誰,在大周氏床前鬧成了一鍋粥。
「都給我閉嘴,住手!」,何志高大吼一聲。
如同是被按了暫停鍵一般,四人都停下了動作,回頭看他。
他敲了敲旱煙桿子,沉默了半晌才說:「眼目前下,最重要的是你娘的身子。既然是何桃給氣的,那這事就得負上責任……」
何有棟聽了喘著粗氣又要上前理論,卻被何富國一把摀住了嘴,生怕他說出什麼不逆不道的混話來。張大花想來救她又攝於公公的威嚴不敢動作,只是抱著何有棟的手一直哭。
「別說混話!」,何富國說道。
何有棟點點頭,何富國這才鬆開他。他得了自由就朝小周氏走去,小周氏趕緊躲到何富家背後,跟打擺子似的一直在哆嗦。
「老大」,何富國語帶哀求地喚了一聲。
何有棟停住了腳步,面無表情地問小周氏:「你告訴我我閨女埋在哪了?」
夭折的嬰兒不入祖墳,當初是大周氏和小周氏去埋的,除了他倆沒人知道。
小周氏哆嗦著說了:「咱家荒地那邊的,走上去,第四排第二棵茶樹底下……」
何家向來是喝自家茶樹產的茶葉的。張大花一聽就嘔了出來,他們喝的茶葉子居然是她閨女的屍體養出來的!
「啊……」,張大花痛哭出聲。
「花,咱去看看咱閨女去……」,何有棟哽咽著拉起張大花。
夫妻倆走了以後屋裡又靜了下來。
何志高咳嗽了幾聲,背過身說:「老大,你去,把何桃叫過來……」
「爹……」,何富國嚅囁著不動。
「咋了,你沒聽說你娘要用人參吊命啊?你!是顧得了閨女顧不了娘了是吧?」
「我,我去,我去……」,何富國認命般地低下頭,用力地轉身出了門。
「老二,你跟著一起去!」,何志高又指了指何富家:「你們娘的命可就靠你們了!」
甭管是不是何桃氣的,也得咬住讓她出人參的銀子!
何富家聽出了他的意思,也如何富國一般認命地點了點頭,跑著去追何富國去了。
銀子多了禍事也多啊!
大荒地
何桃、傅泉、吳氏、傅雷、傅磊五人圍著矮桌坐著說話。
傅泉和傅雷今早上剛回家就聽吳氏講了這事,屁股還沒做熱呢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大荒地,眾人說了半天,最後還是得出了跟之前一樣的結論:還是得等何有梁從烏龜殼裡爬出來了才好說。
「行了,不說這糟心事了,二叔,這樣貨出得咋樣?」,何桃帶頭轉了話題。反正所謂的「討個說法」也就是抗議抗議而已,她已經不抱什麼期望了!好不如等著傅石回來以後,見到何有棟就打一次,打到他再也不敢動動歪腦筋為止!
「還成,比預期的要好一些,原本以為最多能賺個十幾兩,賣完了以後一結算才發現賺了二十二兩。青山人鞣制的獸皮又軟又牢實,買的人都說很不錯。」
正說著何富國兄弟到了。
「富國兄弟,富家兄弟」,傅泉眼睛一瞇站起來,又示意傅雷、傅磊兄弟讓座:「起來,讓你何大叔、何二叔坐」,完了還裝模作樣地掃了掃凳子才對何家兄弟一抬手:「坐!」
「桃……」,何富國一坐下就要迫不及待地開口提此行的目的。
傅泉卻哈哈笑了一聲掐斷了他的話頭,他說道:「我那大侄子出了遠門,走之前可是跟我們千說萬說地讓我們別忘記經常過來照看著,生怕他們讓人給欺負了。你看,這不,我們也一大早就來了……」
傅泉說著給他們倒了茶:「富國兄弟也是過來看他們娘三個的?果然是父女連心啊!何桃你有個好爹,好叔叔啊!其實你們也不用擔心的,何桃既然嫁進了咱們老傅家,咱們傅家的人就肯定不會讓她受委屈的!你們放寬心啊!」
傅泉一句一句地往何富國心上戳刀子。何富國想了一路的滿肚子解釋居然一句也說不出來,張了張嘴看向何桃。
何桃以前看見他這樣子是覺得老實,覺得他可憐,現在麼,心態變了以後,只覺得何富國十足的窩囊,窩囊到她連看都不想看一眼,連欺負他都找不到優越感!
「爹,您就直說吧,今個來到底是為了啥?」
「桃兒,你奶奶生病了……」
何桃嗤笑一聲說:「千萬別說是我給氣病的!我沒那麼大本事!」
何富國和何富家看著她沒說話,意思不言而喻。
「富國兄弟,你們倆啥意思?」,傅泉說話了。傅家眾人都同仇敵愾地看著何家兄弟,一副「你要不說清楚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個門」的樣子。
「我受夠了!」,何桃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每次當她以為已經觸摸到了何家人奇葩極限的時候,他們又能攀到更高峰!她總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只有更不要臉,沒有最不要臉」!
「桃兒……」,何富國被何桃臉上的決絕嚇住了。
吳氏也站了起來去拉她:「阿桃,有話好好說,這是你親爹!」
何桃正在氣頭上,原本想甩開吳氏的手,可是想起吳氏是好意,不能讓她寒了心,於是握住吳氏的手說道:「二嬸,你放心,我知道」。
說著她又有冷冷地看著何家兄弟,開口問道「她病了?!哼,是真的病了,還是說這又是另外一碼訛詐的好戲!爹,二叔,你們心裡自己清楚的吧?」
「是真病了!」,何富國急急地解釋:「早上昏過去就沒醒來,成老太說可能會要用到人參吊命……」
「哦,是真病了啊?」,何桃嘴一抽,冷笑問道:「是被我氣病的?」
「也不是說,那啥,只要……」,何富國結結巴巴地滿肚子的話就是說不出口,也許他也是知道自己丟人,可是老娘等著救命,他不得不為之啊!
「只要我拿銀子給治病就行對吧?」
何富國點了點頭,低著頭不去看閨女的眼睛。
「我告訴你們,別說她的病跟我沒關係,就算她真的被我氣病的我也一錢也不會給!」,何桃一拍桌子吼道:「她既然有那個臉來找抽,那就得有那個命來承受!是我讓她來的麼?是我讓她上門來被我罵的麼?是她自己為老不尊、少廉寡恥,上趕著要丟人現眼!」
「何桃!」,何家兄弟和傅家人都站了起來。
謂告言詛詈祖父母父母,為不孝。也就是說:在背後謾罵、詛咒父母、祖父母都是屬於不孝的行為。這句話可不是說說的,是寫進律法的!如果真有人去告她,剛才她說的話已經夠她挨上幾十大板的了!
「別說是出銀子給她治病了,我還在還得去廟裡上柱香,感謝老天爺開眼,終於要把她收了,我盼著她死了也不是一天兩天……」
「啪」!何富國重重一巴掌扇向了何桃。
「咋就動手啊!」,傅泉上前架住了何富國。
「大姐!」,早就出來了的何蓮連忙扶住何桃。
這一巴掌扇得何桃一下子側過臉,也徹底將她心底對何富國的最後一點尊敬扇沒了,她慢慢扭回頭看著何富國,一字一句地說:「現在你有脾氣了?當初她賣我的時候咋沒見你有過脾氣?」
「你咋能說那種話?」,何富國答非所問地說道:「如果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當初你生下來我就」
「就該掐死我?你現在後悔也晚了!」,何桃摸著兩道巴掌重複的地方——大周氏的和何富國的,她冷冷地說:「我現在是傅家人,跟你們何家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爹,大姐……」,何蓮呆呆地看著劍拔弩張的父女二人。
何富國喘了幾口粗氣,兩步上前拉住何蓮就往外走:「走,跟我回家去!就當我沒生過這個不孝不悌的東西!」
「大姐!」,何蓮被何富國扭著一步三回頭地看著何桃,臉上全是淚水。
「小妹……」,哪怕之前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天會到來,但是她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場景!何桃跟著跑了上去要拉何蓮,卻被傅泉和吳氏阻止了。
「石哥兒家的,你打住!」
「她畢竟是何家的閨女啊……」
何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何富國和何富家把何蓮拖走了,直到出了大門看不見了。
傅磊呆呆地吐出兩個字:「小蓮……」
傅泉同吳氏對視了一眼,上前拍了拍傅磊的肩膀,這孩子想明白不明白都沒關係了,以傅、何兩家現在的關係,他跟何蓮是斷然沒有可能的了!
「蓮姨還能再回來嗎?」,念宗拉拉何桃袖子問。
「我不知道……」,何桃小聲說。
「嬸嬸,別擔心,以後我來做飯洗衣服……」,念祖小聲保證。
「我也會幫忙的!」,念宗跟著說:「我還會幫忙看妹妹們!」
何桃蹲下來抱住念宗就哭了起來,哭她在這個世界終於慘敗的親情,也哭何蓮將再次面對的困境,還哭念祖兄弟的懂事,這一刻,她從未如此希望過傅石就在她身邊,陪她一起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