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東屋連著十多天都在烘麥子,跟東屋一門之隔的堂屋至今都還有股子怪味,何桃就讓傅石把飯桌搬到了小院子裡,何富國到了大荒地的時候,還真巧趕上傅石剛把菜端上了桌。
見到老丈人來了,傅石趕緊搬凳子讓他坐下,又進去找了一罈子酒來招待他。
傅石將酒倒上以後,何富國一言不發地喝了大半碗,將就碗一放,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閨女,女婿,爹又要麻煩你了!」
何桃正襟危坐:「奶奶又讓你來要啥了?」
「你倒是聰明,」,何富國歎了口氣,扭頭對傅石說:「明天家裡翻地,想借你家牛使使,你看行不?」
往年家裡也沒有牛,不也順順當當地把地翻了,今年就不行啦?何富國想想自己娘的做派,老盯著出嫁閨女家的好處,啥事都想佔便宜,這算啥啊!
「沒問題,您想用多久就用多久!」,傅石點點頭,給何富國滿上了一碗。
何桃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何富國聽了又是搖頭,又是長吁短歎的,最後手一拍大腿,又端起酒碗喝了半碗。
「女婿啊,讓你看笑話啦!」
「說啥笑話不笑話的,」,傅石擺手:「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我心裡苦啊……」,何富國捶捶胸口。大周氏是看他說話有用,這才隔三差五地差遣他來!他沒能護到閨女,反倒讓她因為自己吃了不少虧!可是,他又不能忤逆親娘,這心裡的苦水都要從嘴裡漫出來了!
何桃伸手給何富國滿上了酒,笑著說:「您來了就好吃好喝,舒服舒服了再回去,別的您也不用多說,不用多想,我們都知道的!」
何富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端著酒碗一飲而盡:「這就夠勁道!」
何富國這晚直接就喝了個人事不省,別說回家了,連站都站不穩當了。無奈之下,何桃只能讓傅石去何家報信,她則挺著肚子給何富國鋪了床。
第二天,何富國醒了以後還有些頭暈,何桃怕下地出事,攔著不讓他回去。
「爹,您先別走,讓傅石把牛牽過去就是。」
何富國拍了拍臉說:「不成,牛牽過去了也不算完事啊,我還得下地呢!」
「你就算了吧!」,何桃沒好氣地說:「往年沒有牛也能幹完的,今年有牛了,您歇個一天完全沒問題的呀!再說了,你這樣子下地,準定栽田里去!去了也幫不上忙!」
說著不管他的反應,直接對傅石說:「石頭,你走一趟吧,跟奶奶說爹身子不舒服,必須得休息一天!」
「哎!」
傅石點點頭,往後院牽了牛就朝何家去了,結果一去不復返。
何桃急了,自己往何家去了。
大周氏正領著何蓮在做晌午飯,看到她後一臉淡定地說:「你爹不舒服下不了地,孫女婿就說替你爹下地幹活去了!」
何桃拜服,臥槽,雁過拔毛啊!
又過了幾天,柳樹來了大荒地,因為之前傅石答應過可以免費將牛借給他,反正也是為了自家服務嘛!但是,大荒地的牛還在何家服役,傅石有些納悶了:「你娘家的地並不多啊,這麼幾天早該還回來了呀!」
「我也覺得挺可疑的,按理說我奶奶會嫌棄咱的牛多吃了他們家草料呢,怎麼會把著不還呢?!」,何桃同樣納悶。
「還是我去看看吧,說不準他們忙忘了也有可能!」
傅石急匆匆地出了門,半個時辰後牽著牛回來了。柳樹前腳把牛牽走,後腳傅石就一臉不敢相信地告訴何桃:「你娘家的地兩天前就梨完了,咱家的牛讓你奶奶租給孫大成家了!」
他在半道上就看到孫大成家的大兒子,他一眼就認出來他牽的牛是他們大荒地的,他還以為遇到偷牛賊了,兩人爭執了一番後搞清楚是咋回事。莫名其妙被當做偷牛賊的孫大成大兒子也很火大,當場就跟著傅石去了何家,把牛還給了大周氏,大周氏轉手才把牛還給了他。
何桃心中萬匹神獸奔過,臥槽,雁過無毛啊啊啊!!!
「不行,以後絕對不能在這麼由著她折騰了!」,何桃挺著肚子在屋裡轉圈。大周氏這種人簡直太沒下限,毫無羞恥心。有一就有二,現在是悄無聲息地把他們家的牛借出去了,以後說不定還會幹出啥,說不定以後就會把傅石當牛使,指不定哪天就會有人跑到他們家門口要住進來了!
「石頭,你去,把她租牛的錢給我要回來!」
傅石摸摸頭:「又沒多少錢,借了兩天最多也就是幾十而已,就當……」
「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何桃打斷他的話,知道他肯定是要說什麼就當孝敬長輩、不看僧面看佛面之類的屁話。
傅石站著不動。
「你不去?」,何桃瞪他:「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行行行,媳婦,你別激動,我去,我去總行了吧!」,傅石敗下陣來,他知道
傅石一出了門就洩了氣,這個事情說著簡單,做起來難啊!傅石長吁短歎地走在路上,正好遇到急沖沖地趕來的何富國。
翁婿倆見了面,你看我我看你,相對無言,最後都不約而同地長歎了一口氣。
「這事咋說都不對,我以為牛早還給你們了,要不是剛才遇到孫大成,我還真不知道娘她搞出了這種事。」,何富國覺得自己八輩子的臉都丟完了,可惜幹出這種丟人事的還是他的老娘,說不得打不得!
傅石也歎氣:「媳婦讓我去把租牛的錢要回來。」
「這,這個……」,何富國瞠目結舌。
「她說我不去的話,她就自己去!我也沒辦法!」,傅石攤攤手。他敢肯定,何桃說得出做得到。
「她要真大著肚子去了,指不定會鬧出啥事來!」
何富國一面要顧及親娘的面子,一面又要顧忌閨女的肚子,實在不知道該咋辦,只能搓著手轉圈圈。
「女婿,要不這錢你先墊上,我以後還你行不?」,何富國一臉尷尬地說。他也想自己掏錢解決了這事,可是他身上連兩錢都沒有。
傅石擺手:「爹,您要是用錢的話,我一句話也沒有,可是這次的事還真不是錢的問題。」
「不是錢的問題是啥問題?」,何富國看他。
「是我媳婦不高興的問題。」,傅石攤手:「她精明著呢!我們家的錢每一都是進出都是記了帳的,我要是拿自己錢墊上肯定會她發現的。再說了,我要是不去一趟,被她一問,兩句話就露底,到時候都不是個事啊!」
何富國想閨女變精明也不是好事!難不成真要他厚著老臉再去求閨女,讓她不計較這個事?
他想起麥收這段日子,聽了老娘的話,先是去討衣服,又是借牛的,事情一次比一次大,要是這麼一直沒完沒了地下去,他跟閨女之間的情分就要全部被磨光了!這件事他不能再開口了。
這麼多年來,家裡的小輩都順著娘,除了嫁出去的小妹何花,沒人敢在她面前說個「不」字,這脾氣也是慣出來。有的事情,他這個做兒子不好開口說,但是如果能藉著女婿的口說出來,勸一勸的話,說不定老娘能有點改變呢?
這麼想著,何富國就沒有阻止傅石上門討錢,但是臨了要到家的時候,他沒跟著一起進去,想著還是讓女婿單獨跟老娘談,給她留點面子。
傅石進去的時候,大周氏正在後院喂雞,見到去又復返的傅石,她一臉奇怪地問:「大孫女婿,你咋又來了?是忘了啥東西啦?」
「不是的,我有事找您。」,傅石看著大周氏的老臉,半天沒憋出一句話。
大周氏瞪著他:「你咋啦?有事就說,我喂雞完了還要去做飯呢!」
傅石正要說話時感覺到身後有動靜,扭頭一看是居然是張大花趴在牆角偷聽,大周氏也順著他的視線發現了偷偷摸摸的張大花,抓了一把雞食朝她扔過去:「你幹啥?!」
「沒幹啥,奶奶,我,我,我這就回去!」,張大花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後就跑了。
「說吧,啥事!」,大周氏又問傅石。
傅石清了清嗓子:「奶奶,關於這個牛的事……」
「大孫女婿,該不是因為我把牛借出去了你高興了吧?」。大周氏打斷他。
「也不是因為把牛借出去了不高興,就是,這種事情,您還是應該先跟我們說一聲。」
「都是鄉里鄉親的,如果人孫大成找上你家門,你會不借給他?」,大周氏咄咄逼人地問,把租牛的概念抹殺了,直接說是借牛。
「那肯定也會借的,不過……」,傅石抓抓腦袋。
「這不就結了!」,大周氏拍拍圍裙道:「你趕緊回去吧,家裡也沒個人的。」
說完就端著雞食盆走了,留下傅石一個人在原地發呆——這事不對啊!
傅石回去以後,何桃叉著腰站在門口,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挑了挑眉毛問道:「錢沒要到吧?」
「沒要到!」,傅石點點頭。
哪朝哪代欠錢的都是大爺,更何況遇到大周氏!何桃也沒抱希望傅石能把錢要回來。
「她怎麼說的?是撒潑還是耍賴,還是說她拿出當奶奶的架勢壓著你了?」
「你奶奶那嘴皮子翻得,我都沒來得及說要錢。」
「現在你還會不會跟我說孝敬長輩都是應該的啥的了吧!」
傅石一臉嫌棄地搖搖頭:「媳婦,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以後啥事都聽你的,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