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蒙走了,是被一位歲數並不大的中年道長接走的。趙然聽監院等人喚他梁法師,知道這就是雨墨在書信中所言的華雲館道人梁騰先了。
在雨墨的書信中,趙然知道修道之人依照法力高下分為九品,一品道士、二品羽士、三品黃冠、四品法師、五品**師、六品煉師、七品大煉師、八品真人、九品天師——全真又稱大真人。具體怎麼分出品級高下,雨墨沒有講,趙然也沒有問。照此推算,這位梁騰先法師當為四品,將自己引入無極院的楚陽城大煉師,則為七品。至於雨墨自己,她則說自己剛入羽士之階。
梁法師沒有騰雲駕霧而來,乘坐的是極為普通的馬車,諸蒙簡簡單單跟著去了,肩膀上只挎著一個綢布包袱。臨走的時候,似乎想對趙然說些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來。
趙然內心滿是羨慕嫉妒恨,但他有個優點,便是在力所不及的情況下,肯低下頭來認命,既然自己沒有那個命,不如拋開雜念,踏踏實實在十方叢林中廝混,努力向上攀爬,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
隨著正月的一天天臨近,整個無極院上上下下一眾人等再次忙碌了起來。
寮房的道人和火居們開始灑掃道院、擦拭殿宇、漆刷神像;庫房盤庫、賬房盤賬;號房清點一應莊園、店舖、林田的收入和繳納;方堂則將所有派往谷陽縣內的巡察都調了回來,維持無極山內外上下的秩序。
司職禮儀的典造房會同客堂、經堂連續商議多日,緊張的籌備起了過年前後的一系列祭祀儀典,從冬至日開始直到正月十五,包括元始天尊聖誕、灶君上天朝奏日、天臘之辰、玉皇上帝聖誕、靈寶天尊聖誕等多次慶典祭祀。這些儀典都是要廣開山門、迎納十方香眾的,故此籌備起來很是繁瑣。
除儀典外,三清殿、天師殿都要在這段時期中敞開接待香客,尤以除夕之夜、正旦之辰為最。典造房按照慣例統算除夕之夜的燒香者,共有上百戶申請上山燒香,其中頭柱香的香火錢已經報到了六十兩的高價。根據往年的情況,這還不算最高,當晚最高價很可能將突破百兩!
在十二月的當年歲考中,趙然再次位列一等。作為經堂道童,尤其是月考、歲考成績從沒有下過一等名次的優等道童,趙然在這段時期承受了更多的任務,用穿越前那個世界的話來說,就是肩上加了擔子。
除了在無極院舉辦的祭拜典禮上發揮主力作用外,他還多次下山參與谷陽縣官吏、縉紳、大戶們的齋醮儀式。因為向無極院申請舉辦齋醮的戶數較多,蔣高功已經分身乏術,劉經主、陳靜主都開始帶隊下山主持齋醮,就算如此,依然忙得不可開交。
正月初八,午後,剛剛隨劉經主自山下返回,趙然又被傳到了經堂聽候差遣。經堂內除了蔣高功、劉經主、陳靜主等人外,歲考中位列一等的五名唸經道童俱都在場,其中包括馬致禮和方致和。
只聽蔣高功道:「明日是玉皇上帝聖誕,本縣縣尊、縣丞等闔縣官吏均要上山觀禮祈福,此外尚有縉紳大戶、香眾信士不下五百餘人,不單方丈、監院均要出席,我和大部分經堂師弟們都須參與。但山下的齋醮也不能停下來,否則傷了信眾的慕道之心,將為大謬。故此,我與監院、三都商議,經堂眾師弟明日分作數路,各應差遣,守山的當勤勉任事,下山的不可驕縱懈怠。可聽清了?」
眾道童齊聲應喏,隨後劉經主分配諸路人員。
「東鳳山張氏祠堂族祭,我親自去,鄭師弟隨我前往……」
「井村趙氏族學新立,祭奉先師先聖,馬師弟和盧師弟前往,由馬師弟主持法壇……」
「烏塘羅員外幼孫夭折,方師弟和趙師弟前往,由方師弟主持法壇……」
調撥停當,劉經主又特意叮囑了前往井村和烏塘的馬、盧、方、趙四人幾句,這兩路沒有教授主持,他略微有些不放心。
當晚,方致和趁夜登門,趙然本來以為他是要和自己商議明天的法事安排,沒想到竟是來轉圜告假的。
「趙師弟,師兄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師弟幫襯。」
「方師兄儘管講來,師弟必定盡力就是。」
「師兄我自小便患頑疾,常感頭痛莫名,這兩日又發作了起來,每晚都睡不妥帖。本想明日抽空下山診治,卻不料又攤上去烏塘這麼個差事……」
「那師兄可千萬要當心才是,話說身體是,呃,那啥的本錢,切切馬虎不得。不若我去向蔣高功和劉經主稟明,明日換一位師兄和我去烏塘便好。」
「這卻不妥……嗯,我為此頑疾曾向蔣高功告假多次,實在不好意思再行開口。再者,明日如此繁忙,我若再行告假,就算高功和教授們都准了,卻難免引得師兄弟們心中不爽利。師兄我想來想去,便只能求到師弟這裡,明日你我一同下山,之後分開行事,我去城中診治,你去烏塘設壇,不知趙師弟能否幫師兄這個忙?」
趙然一聽明白了,這廝哪裡是什麼頭痛,分明是想藉機下山逍遙一天。趙然不是高功,也不是教授,管不到那麼多,方致和平時對他還算和氣,也願意成人之美,故此便答允了下來:「如此也可,師兄儘管去延醫診治就是,只是師弟我頭一次主持法壇,卻不知能否擔起重任……」
方致和大喜:「擔得起,擔得起!趙師弟功課極佳,哪裡會有擔不起之說?再則,就算偶有瑕疵,那羅員外也分不清楚,就算分得清楚,他還能訴到山上來麼?」
「卻不知這羅員外是個什麼根底?」
趙然答允了方致和的請求,方致和自然不遺餘力的給他介紹:「羅員外本為貧苦出身,但書卻念得不俗,院試、鄉試、會試竟然連中,而立之年便已是同進士出身。後來放了安徽某縣縣丞,算得上是草雞翻身的典例。只不過他起自草根,沒什麼過硬的靠山,官做到五十歲了,僅僅只到一府通判便止步。後來他見自己再無陞遷之望,便索性告老返鄉,回到了烏塘,起了座莊子頤養天年。三日前他幼孫夭折,求告到山上來,要辦個齋醮……」
方致和見趙然聽得仔細,八卦趣好再次發作,忍不住散播起小道消息:「師弟你知道羅員外奉上的簿儀是多少麼?」
趙然搖頭以示不知,方致和伸出一根手指,趙然道:「一百兩?」
方致和嗤笑一聲:「一百兩?這老兒就算死了,給自己辦的齋醮也別想到這個數,更何況是個庶出的幼孫!我去打聽過了,才十兩!嘿嘿!」
其實如果放在尋常人家,十兩銀子辦個齋醮儀式已經不少了,但在見多識廣的無極院道人眼裡,這個數目確實有點不夠看。
只聽方致和續道:「若是別人來求,院裡是絕對不會答允的,十兩銀子,也就夠他們去小廟裡求告,或是尋個野道士應付應付也就罷了。但羅員外不僅自家書念得好,教書的本事同樣不小。他兩個兒子都是自家教出來的學問,且都考上了舉人,如今在京裡等著應會試,說不得就要傳出『父子三進士』的佳話。故此院裡便也捏著鼻子認了,哪怕他不給簿儀,咱也得去幫他把齋醮給辦了。」
感謝yangzhigang和九命玄貓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