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雲開,你過來……」床上的女人虛弱無力地叫了他一聲。百里雲開一時也顧不得什麼孩子的問題,立刻衝到了她面前:「冶兒,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有什麼話等你休息好了再與我說,可好?」
「不……」妖冶固執地搖了搖頭,嘴角卻掛著一絲柔和的笑意,「我現在就想告訴你。」
「好,好……你說,你說……」
「你過來……」她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湊到自己的耳邊,待到他俯下身,她緊貼著他的耳根,鄭重道:「百里雲開,這是你的兒子和女兒,你高興嗎?」
百里雲開狠狠一震,差點沒將懷中的孩子摔在地上。
什麼叫……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他的確是說過要將這兩個孩子當做自己的,可是她眼下說的這話顯然不可能是為了強調這一點,那麼她說的必定就是……
「冶兒,你……你在……說什麼……」
妖冶展顏一笑,雖然臉色還是有些蒼白,閃著熠熠星光的眸中卻帶著化不開的溫柔繾綣:「我說,你有了自己的兒子和女兒,你高興嗎?」
「我……我……」
他驚得說不出話來,完全說不出話來,嘴唇不停地顫動著,心裡有千言萬語想要說,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要問,可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們先下去吧……」妖冶對著屋裡的一眾宮女和產婆吩咐道,緊接著又跟了一句,「把小皇子和小公主也都抱出去吧……」
眾人得令,只當是帝妃二人很是欣喜,要好好地說說話,便都識趣兒地退了出去。
此刻,妖冶一瞬不瞬地看著百里雲開,像是要看進他的心裡一般:「百里雲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高興嗎?」
「我高興!」他本能地回答,可腦中紛繁的思維還是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來。
「你剛剛說,那是……那是我的孩子?」
「對,是你的!」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你對所有人都說,這孩子是在我嫁去西冷以前就有的,可是為何,你自己卻不信?」
「什麼?」百里雲開呼吸一滯,瀲灩的鳳眸中寫滿了愕然,「在你嫁去西冷之前?什麼時候?」
為何他一點都不知道?
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好像要浮出水面……
到底是什麼……
妖冶聽他這麼一說,神色也帶上了一絲驚訝:「你真的不記得了?」
見他仍是一臉茫然的樣子,她氣急,想要爬起來將這個狠心的男人狠狠地揍一頓,可是無奈現在全身沒有一點力氣,撐著與他說這些已經是她的極限,眼眶卻驀地紅了:「你竟然不記得了……百里雲開……那日假山後……在你娶張如月之前……你竟然真的不記得了……」
「你是說……」百里雲開臉色瞬間慘白,整個人都被一股頹然的陰鷙所籠罩,「你是說在我要你嫁去西冷的前一夜?」
「是!」妖冶冷聲應道。
百里雲開渾身一顫。
怪不得……
怪不得!
怪不得他會覺得那種感覺如此熟悉,怪不得他會覺得是他的冶兒!可是他後來去問月兒的時候,她為何不否認?為了她的不否認,自己與冶兒錯過了將近半年的時間!
怪不得冶兒會那般決絕地劃傷自己的臉,怪不得出嫁那日即便自己去阻攔冶兒也不願跟自己回來,怪不得即便回來之後也無論如何都不肯原諒自己,原來竟是這樣!
「你可知道那一夜之後的我有多痛?你竟然為了鞏固你的皇位,將自己的女人當做禮物送給別國的皇帝……你可知道我有多痛,在我成了你的女人之後,你卻在三日後娶了張如月!你可知道我有多痛,就在你娶張如月的那個晚上,墨蘭死了,藍衣斷了一條手臂……你可知道我是如何才能撐到現在……」
明明已經原諒了他,可現在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往,卻還是痛得不能自已。
百里雲開的心裡像是被無數根密密麻麻的細針紮了一般,連呼吸都困難。他狠狠地吸了幾口氣,聲音卻還是在顫抖:「冶兒……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我傷害了你,我什麼都不知道……那一夜,月兒給我下了藥,而我醒來的時候,你又不見了蹤影,身邊只有一塊月兒的帕子,所以我以為……但是我當時明明記得是你,所以我去問她,我問她……沒想到,她卻沒有否認……所以我才會娶她……我並不是故意要傷害你,我只是覺得我欠了她太多太多,若是在那種事之後還不能對她負責,我真的……所以,我只好娶了她……而當時你又不肯原諒我,所以我一氣之下,才會要你嫁給西冷的皇帝……」
妖冶一愕。
竟是這樣!
她以為,他根本不願對她負責。
沒想到,這個笨男人竟然連自己到底是和哪個女人滾床單也沒搞清楚!
「可是後來我很後悔,我甚至不顧花嫁的隊伍已經離開了京城,我去追你……可是,你卻再不願與我回來……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竟將你傷得這麼深……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我真的很感謝你願意原諒我,以後,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錯……對不起,冶兒……」
妖冶強行將淚水憋回了眼睛裡,虛弱地衝他揚起一抹笑:「好了,別說了……既然我已經原諒你了,這些事就不提了……」
誤會已經造成,且造成這誤會也不是只有他一人,若是她當日能夠相信他、好好地問問他,也許他們之間就不會有這麼多的傷害。
這件事,並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你為什麼今日才告訴我……若不是奶娘說那孩子像我,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打算告訴我了?」他沉痛地將頭埋在她的脖頸間,嗓音哽塞低啞。
妖冶扁了扁嘴:「本想好好地懲罰你,等以後我什麼時候想通了才要告訴你。可剛才我看你抱著孩子的時候露出的那種神情,我知道你是真心疼愛那個孩子,哪怕你以為那不是你的孩子。我想,我不能這麼自私,不能不讓孩子認他的父皇,所以我決定,在孩子出生的這一日,真正地原諒你,就當是給我們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好……重新開始……重新開始……」
等她這一句重新開始,他等得度日如年。
兩個孩子是他的,她也是他的,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再能抵得過他們母子。
到頭來,他竟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冶兒,謝謝你……」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待他抬頭才發現,她已經昏睡過去。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瀲灩的鳳眸中是化不開的溫柔繾綣,那一份寵溺似乎是要滴出水來一樣。
翌日。
妖妃誕下一對龍鳳胎,帝王龍顏大悅,下詔大赦天下,普天同慶。大皇子起名百里修笙,冊封為東啟太子,長公主起名百里暖,冊封長樂公主。這在東啟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皇子與公主出生的時候便有封號,且還不是一般的封號,那可是一朝太子——將來的帝王啊!而長公主的名字,也是別有寓意,暖暖,足見這位帝王究竟有多開心,有多愛妖妃。
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人懷疑這兩個孩子的身份,因為帝王已經用他的行動向天下人做了最好的證明。試問,就算帝王真的為了一個女人接受了一個不屬於他的孩子,又怎會讓那個孩子成為他的繼承人?
整個東啟的皇宮都洋溢在一股其樂融融的範圍之中,普天同慶,吟霄宮內,張如月卻幾乎氣得七竅生煙。
百里雲開,他竟然這樣對她!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娶了她之後,她曾以為,至少待在他的身邊就是好的,至少那樣就會有機會。誰知道到頭來,嫁給他之後,她卻沒有一天是得到幸福的。他心心唸唸都想著那個女人,他的心裡只有百里冶一個人,既然如此,他為何要娶自己呢!
是因為負責嗎?
從頭到尾,哪怕是他愛上百里冶之前,他對自己也只有責任!
這輩子,她最討厭的就是他那顆所謂的責任心。若是不愛,一開始乾脆就不要給她任何希望,可是偏偏,他一而再地給她希望,讓她以為只要自己鬥垮了百里冶,她就能夠得到他的心。可是到頭來,那個女人都已經嫁給了別人,都已經有了別的男人的孩子,就算是這樣,他依舊不肯放棄嗎?
他怎麼可以這樣!
事到如今,他終於確認了這是他的孩子嗎?
百里冶的運氣總是這麼好!一生就是兩個,一個男孩一個女孩,若是自己也有了孩子該有多好?可是沒有……他將百里冶的孩子封為了太子和公主,他給了百里冶無上的榮耀,那麼是不是再過不久,他就會把皇后之位也給百里冶呢?
不可以!
自己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能連皇后之位也讓給那個該死的女人!
張如月行色匆匆地離開了吟霄宮,象徵著她貴妃身份的華貴宮裝隨著她婀娜的步伐輕輕蕩出層層的漣漪,金步搖搖搖晃晃,就像她的人生那般,永遠都在跌宕,卻從未浮起。
也不知是太過巧合還是怎麼,明明她也沒想做什麼,偏偏她進來的時候,帝王和那個女人都不在,也就是這麼巧,太子和長公主都由宮女抱著在院中的荷花池畔納涼。
原本門口的宮人是打算攔著她的,畢竟帝王不在,而這個女人雖說是這後宮地位最高的貴妃,可誰人不知,這貴妃之位不過是空有其名,帝王真正寵愛的還是妖妃?若是就這麼放她進去,頗有種讓其登堂入室的感覺,帝妃二人都不在,他們怎麼敢?
「放肆,本宮只是想去看看太子與小公主,你們竟敢攔著本宮,是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嗎?」張如月臉色鐵青地怒喝。
侍衛卻是執意如此:「如貴妃請不要為難屬下,屬下只是奉命行事,皇上和娘娘都不在,屬下怎能讓不相干的人進入龍吟宮?」
畢竟龍吟宮是帝王的寢宮,就算是貴妃,也不是想進就能進去的!平日裡若是少了通報,哪怕是貴為皇后也休想入內半步。只是帝王對妖妃的寵愛實在太盛,這才有了龍吟宮准許一個女子入住的先例!可是他們這些人卻看得分明,這個先例也只為妖妃而開,眼前這位貴妃娘娘恐怕是……
「若是本宮非要進去呢?」她冷聲威脅。
侍衛為難地蹙了蹙眉:「娘娘……」
「罷了!」張如月語氣一轉,突然妥協,「你讓那宮女將太子與小公主抱過來給本宮瞧瞧,本宮瞧兩眼就好……」
「這……」
「怎麼,難道連這麼點小小的要求你也敢拒絕本宮?」張如月雙眼凌厲地瞇起,陰鷙的臉上滿是威脅之色,「大庭廣眾之下,你還怕本宮加害太子與小公主不成?」
「屬下不敢!」侍衛疾呼,「屬下這就去讓她們將太子與小公主抱來!」
張如月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