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喃喃的一句話喚起了墨蘭心中母性的光輝,連連擺手:「不不不……雖然我是不記得了……呃……但是……」
「但是什麼?」男人的眸中閃著期許的光芒。
但是什麼?
墨蘭嚥了口口水,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什麼啊……
影月也不堅持,又恢復了初時面無表情的冰山臉。
「我先走了,過幾日再來看你吧。」
墨蘭以為他是生氣了,也不知怎麼的,心裡一急,就伸手拉住了男人的袖袍。見對方疑惑地看著她,她才尷尬地收回了手。
「那個……那你走吧……」
男人點了點頭,轉身的瞬間,卻聽見女子一句細若蚊蠅、幾不可聞的「我等你」,薄唇便不自覺地揚了揚。
墨蘭怔怔地看著他一躍而起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倚蘭閣的上方,心裡竟生出一絲怪異的不捨。
明明才見過一次,真是瘋了!
哦不,他說,他們見過很多次……
可是……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墨蘭,你一臉花癡的看什麼呢?」妖冶伸手在她面前擺了擺,一會兒又看看眼前什麼都沒有的空氣,疑惑不解。
陡然出現的聲音把墨蘭嚇了一跳,身子一顫,頓時滿臉委屈地看向那聲音的源頭:「郡主,你嚇死奴婢了!奴婢只是賞賞雪景……」
末了,又小聲嘀咕了一句:「哪兒有滿臉花癡……」
妖冶眨了眨眼,突然湊上前,掰過她的臉,指著半空:「我的好墨蘭,這艷陽高照的,你跟我說賞雪景?把我當豬頭騙呢?」
「不不不……」墨蘭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一臉著急,連連搖頭,「不是的郡主,奴婢只是……只是……」
「只是春心蕩漾了?」妖冶不等她說完,笑著接過了話茬。
墨蘭的小臉登時一紅,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跺了跺腳,「哼」地一聲跑開了。
妖冶眨了眨眼,回屋找了件狐裘,朝著天牢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她都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額頭直直地撞在一個堅硬的物體上,她才愕然地抬眸,只看到到百里凌風勾著唇角冷笑的模樣。
心裡一慌,妖冶眼睫一顫,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怎麼,郡主很怕看到本王嗎?」男人冷冷的諷刺聲直直地灌入耳中,妖冶抿了抿唇,不語。
男人心頭的火氣一下子竄了起來,視線陡然凌厲:「別跟本王裝出這副受了委屈的模樣!本王就是瞎了眼才會相信你這樣的女人!」
母后一再地警告,他卻自始至終相信著她。
哪怕到了最後,他還不惜頂撞母后也要幫著她說話。
可是結果呢?
結果就是她跟另一個男人帶兵入宮,殺了他的母后,關了他的哥哥。
可笑他還曾傻傻地以為她真的與太子哥哥兩情相悅,還想在父皇面前幫著他們。
事實卻是,從頭到尾,她與那個男人從來就沒有斷過!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倆的陰謀!
妖冶呼吸一滯,卻直直地抬起頭來,凝著他,唇角冷冷地一勾。
「三皇子何出此言?臣女自認從未與三皇子有任何交集,更別提在哪方面欺騙三皇子了。不知三皇子這莫名的怒火是從何而來?」
「你……」百里凌風鳳眸一紅,薄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卻半個字也擠不出來。
兩人沉默地看著對方,半響,男人輕笑一聲。
妖冶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可不待她開口,男人卻兀自輕喃了一聲:「是本王自己活該,是太子哥哥自己活該,是我們不聽母后的勸告,癡心錯付,愛上了一個沒有心的女人。」
就在剛才,他進去看太子的時候,那個男人還對他說,讓他好好照顧眼前這個女人,不要將她牽連進皇位更迭的事。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他始終沒敢將這個女人的背叛說出來。也許,是不忍男人再受傷,也許,他還是捨不得詆毀這個女人,可無論怎樣,他終歸是沒有說。
不知是不是男人嘴角那抹苦澀自嘲的弧度太過刺眼,妖冶竟不忍再看,不動聲色地別開了眼。
一步,兩步,三步……
女子緩緩越過百里凌風的身體,繼續向前。
原以為他會阻止,卻不想他沒了動作,任由她走進了天牢。
他想,或許他該滿足太子哥哥的最後一個心願,讓太子哥哥看到這個女人好好的。
宗人府的天牢不比汝南王府那座,雖然陰暗潮濕,卻沒了蛇蟲鼠蟻「吱吱」的叫聲。潮濕的空氣中混雜長久沒有通風的怪味,乾草青苔遍佈。每走幾步,牆上都會掛著一根火把,搖曳的火星將這天牢照得亮如白晝,常年不熄。
不知道是不是百里雲開吩咐過,獄卒從始至終都沒有阻攔她。
越靠近深處,妖冶的心就瑟縮得越是厲害,不知道該怎麼和他開口,也不知道百里凌風有沒有告訴他自己的背叛。她不敢想,若是百里凌越知道她從頭到尾對他都只是利用,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用盡了生命去愛的女人,卻是一個無恥的騙子,騙了他的太子之位,騙了他母后的命。
玉手緊緊地揪著懷中狐裘,骨節突出,瑩白透明,顫抖不已。
行至門口,她頓住了腳步。
男人面對著牆,背對著她,抬著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麼。髮冠微亂,依舊是那日被關時的那套長衫,染上了點點青灰,卻不掩那頎長身影的優氣度。
「太子……」
幽幽的一聲輕喚,她明顯看到男人的身軀猛地一晃。
半響,他都沒有動。
「太子……」她又喊了一聲。
百里凌越這才艱難地轉過身來,看到她的剎那,滿臉的不可置信,雙眸中的情緒千變萬化,卻最終化為一聲苦澀的長歎。
「冶兒……」
妖冶怔怔地看著他。
才半個月的時間,男人的臉上儘是青色的鬍渣,雙眼佈滿了血絲,眼窩深陷,顴骨突出。
心,猛地一抽。
「你怎麼來了?」
男人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冰冷與抗拒,除了最開始那複雜難懂的情緒,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一絲表情,更別提過去的那種寵溺與愛護。
妖冶一愣。
他知道了嗎?
「太子,對不起……」抿了抿唇,妖冶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這麼一句。
她知道,此刻無論說什麼,都是如此蒼白無力。可是什麼都不說,她又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男人闔了闔眼,疲憊地開口:「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但是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你走吧。」
妖冶突然激動地上前兩步,抓著那鐵柵,想要把手伸進去拉著男人,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觸及。
「來人,打開牢門!打開牢門!」她發了狂似的大喊。
百里凌越愕然地看著她的動作,一時竟忘了反應。
獄卒匆匆趕來,一臉為難地看著她:「郡主,這是死牢,按常理說,是連探望也不允許的……」
「不!」妖冶紅著雙眼瞪向他,視線掃到他腰間的鑰匙,眼前頓時一亮,「既然不能探望本郡主也探望了,那又何妨再打開牢門看看?」
說罷,還不等獄卒反應,她就上前一把搶了他的鑰匙。
「冶兒,別胡鬧!」百里凌越蹙了蹙眉,不滿地斥責。
趁著妖冶愣神的當口,獄卒又一把從她手中搶回了鑰匙:「郡主,奴才該死!」
「知道該死你還不把鑰匙還給我!」妖冶不去管天牢中那個男人的反應,一臉冷色地看著獄卒,厲聲道,「只要你給我,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可若是你不給我,本郡主一定不會讓你見到明天的太陽!」
**裸的威脅。
獄卒欲哭無淚,一臉哀求地看向牢中那位。
百里凌越也是滿臉的無奈,他從來都是依著這個女子,這一回,照例說不出任何狠話。更何況,她現在根本就無視了他的話。
怯怯地伸手交出鑰匙,獄卒幾乎要哭出來:「郡主,只能看一會兒,就一會兒……」
「還不快滾!」妖冶厲聲大喝,說罷,再也不去管那獄卒,立刻轉身將鑰匙一把把地試過來。
「卡嚓」一聲,牢門終於打開。妖冶面上一喜,騰地一下打開牢門,衝了進去:「太子……」
可男人的表情非但沒有半分的喜悅,反而比先前更冷。
「我說過,我不想看到你,你進來做什麼?」
妖冶腳下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她眼神閃爍地看了男人一眼,突然,撲通一聲,直直地跪下。
「你幹什麼!」百里凌越一急,忙去拉她,低頭的瞬間,才發現女子的眼淚正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太子,對不起……」
「我已經不是太子了,別再這麼叫我……」男人苦笑,伸手拂去了她面上的淚,「冶兒,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是我不好,我沒有能力給你幸福。從今往後,忘了我,再也不要來看我,與我撇清關係。只有這樣,你才能好好的。」
妖冶呼吸一滯。
原來,他並不知道。他先前的冷言相對不過是想與她撇清關係,讓她以後能好好的。
「百里凌越,我該拿你怎麼辦……」女子輕喃。
到了這個時候,她不想再騙他。可到了這個時候,她更不想再給他致命一擊。
女子跪著不起,男人蹲著拉她。
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妖冶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哽咽幾聲,連忙將手中的狐裘給男人披上。
「冷嗎?」
男人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搖頭:「沒事。」
一如既往的寵溺。
妖冶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如果沒有我,你一定還好好的,都是我不好……」
男人動了動,可還不等男人摟住她安慰幾句,她卻陡然站起,朝男人撲了過去,緊緊地勾著他的脖子,放聲大哭。
她做作,她矯情。
她知道,到了這個時候,她是最沒有資格請求他原諒的那個。可是,她真的忍不住。
若是可以,她希望她從未出過汝南王府的大門,從未認識他們百里家的任何一個人,甚至,從未穿越來到這異世。
可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所有的過錯都已經不可挽回了。一步一步,都是她導致的。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百里凌越無奈地拍著她的肩,一下一下:「我從未後悔遇見你,更不會後悔愛上你。」
只是可惜,沒能好好地寵你一生。
「不,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妖冶揪著男人的背,不停捶打,抽噎不斷,「我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猛地一把推了男人,殷殷地看著他,眼中露出一絲期待的光芒。
「挾持我……帶我走,好不好?」
短短幾個字,她卻險些說不完整。
百里凌越怔怔地看著她,瀲灩的眸中是滿含的寵溺,他多麼想說「好」。
可是不行。
他已經這樣了,不能再連累她。
見他只是笑,卻不點頭,妖冶心裡一顫,幾乎又要跪倒下來:「我求求你,帶我走,好不好?」
哽咽,哀求。
男人卻搖了搖頭。
「求求你……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