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尾音一樣,昭景帝竟揚唇笑了,可笑容不達眼底,凌厲的雙眸中冷色昭然,「問問你的好兒子!」
「皇上,凌越這又是因為冶兒的事吧?」皇后的笑容很僵硬,畢竟剛才在殿門口的時候,她沒有錯過帝王要將太子打入宗人府的那段話,現在的笑容,也不過是強裝出來的罷了。
可若是真的只是男女之間的感情之事,真的有必要關到宗人府這麼嚴重嗎?
昭景帝的臉色很難看,卻沒有半點要回答她的意思。
皇后尷尬地看了一眼百里凌越,可百里凌越卻始終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皇上,要不……」
「你是打算讓朕縱容一個妄圖毒害朕的兒子,還是打算讓朕縱容一個打算奪位的亂臣賊子?」昭景帝冷聲打斷。
皇后猛地一顫。
毒害……
奪位……
亂臣賊子……
她滿眼不可置信地朝百里凌越看去,卻見他狀似默認地跪在那裡,身軀筆直,一動不動。
「皇上,越兒他……」
「別叫朕!」昭景帝怒斥一聲,冷冷一眼掃向跪在地上的張侍衛,「張侍衛,你是想陪太子一起去宗人府嗎?」
「微臣不敢!」張侍衛連忙站起,可走到了百里凌越的身邊,卻又無從下手,不知該如何「押」太子,只得輕輕地喊了聲:「太子……」
百里凌越直起身來,一撩袍角,正準備起身,皇后去忽的衝了過去,一把推開張侍衛,直直地跪在昭景帝身前:「皇上……臣妾知道這次是太子錯了,可是……可是說不定……這一定是個誤會……求皇上……」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你還要說這是誤會?」昭景帝怒極反笑,「是不是要等朕死了,這才不是誤會啊?」
「皇上,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臣妾只是覺得,太子他……他這麼孝順,一定不會有意加害皇上……」皇后的眼淚倏地落了下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恨恨地指著妖冶,「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攢動越兒做出這種事來!」
妖冶一愣,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又關她什麼事兒啊?
這些宮裡的人,別的不會,推脫責任倒是很在行啊!
「母后,不是這樣的!」百里凌越揚高聲調,站起,「此事與冶兒毫無關係,是我擅動綺念,是我的錯!母后不用再替我求情!」
說罷,男人轉身,頭也不回地跟著張侍衛走了。
妖冶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在他那句「與冶兒毫無關係」中久久地失了神。
倚蘭閣。
冬日寒風依舊,咧咧得刮得人的臉生疼。天降鵝毛大雪,軟軟糯糯,瑩白得幾近肅穆。墨蘭勸女子進房去,卻不知她在等誰似的,固執地坐在院中,動也不動。
墨蘭只好無奈地退下。
妖冶斂著眼瞼,沉著眉目,視線專注地盯著懷中火紅的狐,不知在想些什麼。
紅袍裹身,外邊兒披了一件厚重的白色狐裘,可這天,卻還是冷得出奇,冷到了心坎兒裡。
「你是在等本王嗎?」
男人低沉嘶啞的嗓音響起,女子的眼睛登時一亮,鬆了口氣似的循聲望去:「你來啦!」
「怎麼不去屋裡等?」百里雲開蹙著眉將她從榻上拽了起來,伸手攏了攏她的狐裘,似乎還嫌不夠,又一隻手摟著她,面沉如水,「凍著了怎麼辦?」
「我……」女子面色有些郝然,但也沒有掙扎,任由他動作,只是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頓了頓,抿著唇道,「我怕等不到你。」
男人似乎輕歎了一口氣,擁著她緩緩朝屋裡走去。
「既然怕等不到,為何不主動找本王?」
妖冶眸色一閃。
她怎麼敢說她是為了百里凌越的事找他?
若是這個醋勁十足的男人知道了她找他的緣由,恐怕是怎麼也不肯幫百里凌越了吧?
更何況,她主動找了,男人又該說她的心思全在別人身上了。
見她猶豫了這麼久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男人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大手一緊,妖冶吃痛地輕呼了一聲,卻不敢發作,只得小心翼翼地側過頭,仔細觀察男人臉上的表情,想從他漆黑一片的鳳眸中看出一絲端倪。
可惜,沒有。
男人實在太會掩藏,一如既往。
若是他不想,在他的身上,她從來看不出任何該有的情緒。
想到這裡,妖冶又有些委屈。
她憑什麼要這麼小心,這麼委曲求全?
當初本來就說好了,她幫這男人奪得皇位,這男人就放過太子的!現在不過是取回她本該有的報酬、提起他們之間的協議,她為什麼要怕?
輕哼了一聲,妖冶憤憤地側身,扒開男人的手。
男人一怔,不意她會如此,薄唇頓時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原本面無表情的俊臉上,冷色昭然。
「你幹什麼!」妖冶委屈地瞪他一眼,抱著懷中的火兒,小心翼翼地後退一步。
他憑什麼又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每次都搞得好像她做錯了一樣!
見她滿臉的戒備,百里雲開卻忽的笑了,但那冰冷的笑容卻比這寒冬更能刺得人心裡發毛。
「你確定你要這樣?」
咬牙切齒。
「我……」妖冶眼睫一顫,抿了抿唇,頓時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我又哪裡得罪你了?你幹什麼又這樣看著我?」
「你沒有得罪本王……」男人笑意不減,「若是本王沒有猜錯,你剛剛猶豫的那會兒,是在想如何替百里凌越求情吧?」
妖冶被人說中心事,倒也不惱,只是眼神一閃,微微有些不自然地別開了視線。
動了動唇瓣,妖冶終是沒有擠出一個字來。
她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什麼。明明她就沒有錯啊,明明就是這男人無理取鬧啊,可是現在無論怎麼看,彷彿只要她點頭說了個「是」,這男人就會把她千刀萬剮一樣。
良久,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終於,還是男人沒有忍住,向前跨了一步,走到妖冶的跟前,一手強硬地扣住她的肩,另一隻手端起她的下顎,鉗住。
「妖冶,回答本王剛才的問題。」
「百里雲開,你是不是病了?」
妖冶詫異地問了一句,說罷,也不等男人反應,無視自己被鉗住的下巴,右手抬起,拂過男人的額頭,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黛眉微微一攏。
「你真的病了。」
第一次是疑問,這一次是肯定。
柔滑的絲綢掃過臉龐的剎那,男人一愣,不意她會突然有此轉變,鳳眸中的冷色逐漸化開,晶瑩點點。
他的確是病了。
這兩日可能是沒有注意,也可能是忙壞了,總之他就是病了。
可百里凌越一關進去,他就忍不住來找她了。因為他知道,在這當口,她一定想找他,可她同時又是沒有辦法主動找他的,別說她不會武功,就算她會,恐怕汝南王府的門口也不知盯著多少雙眼睛呢。所以只能他來。
但儘管知道,他卻還是不能接受這女人每每都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適才她猶豫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她的答案,一定是!
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只是沒忍住。
他在等,他在猜,他在賭,看她過多久才能發現他病了。他想,若是她今日看出來了,他就不怪她了,就算她是為了另一個男人在這冰天雪地裡等他,也不怪她了,起碼說明她還是關心他的不是嗎?
可是他說了好幾句話,她都沒有聽出來。
答案已經很顯然了。
她不可能看出來,或者說,她的一顆心全部都掛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上,不可能看出他病了這麼小的事。
但是,就在他已經放棄的時候,她卻發現了!
「本王病沒病自己還不知道嗎?你重複兩遍做什麼?」
「吃藥了嗎?」
「過了那麼久才聽出來,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男人答非所問,妖冶卻是啼笑皆非。
這個小肚雞腸的男人!
剛才鐵定又是在為她想百里凌越的事不高興了吧?
可人家都關進大牢了,他一個大男人生個病罷了,還要跟人家吃醋?
「那是因為我以為六皇子無所不能啊,怎麼會生病呢?所以剛一想到,就立馬被我否決了!」妖冶答得義正言辭。
說罷,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你這女人!」
百里雲開的左手依舊扣著她的肩,只是手下力道早已放得輕柔,右手轉而抬起,在她額頭上重重一戳。
「我這女人怎麼了?」妖冶輕哼了一聲,不爽地別過頭去,「我這女人關心你你也不領情,誇你你也不領情,你到底想怎樣啊?」
「誰說本王不領情了?」
「那你說,你有沒有吃藥!」妖冶彷彿奸計得逞般地轉過來,定定地看著他,似乎不得到個滿意的答案,她是不會罷休了。
男人哭笑不得地搖頭。
不過是小病,哪裡就需要喝藥了?
「你看看,你看看!」妖冶哈一笑,奚落般得看著他,「我就說你肯定也討厭喝藥,上次在銀樓竟還讓人給我送那麼苦的藥喝!你絕對是故意的!」
還以為她是關心自己,沒想到執著地問了那麼多遍,卻只是為了奚落自己?
男人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幾下,無奈撫額。
果然這女人的思維永遠是與眾不同的。
妖冶見他不說話,一邊注意著他的臉色,一邊試探地問了句:「那我煎藥給你喝啊?」
男人眉梢一挑,鳳眸深深地凝著她。
「你又想幹什麼?」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也不等妖冶回答,他又繼續,「要本王去救百里凌越?」
妖冶憤憤地在男人身上拍了一掌。
「好心當成驢肝肺,不要就直說嘛,幹嘛扯上別人!」
男人似乎是被她那句「別人」愉悅到了,唇角勾著一抹優的弧度,鳳眸璀璨瀲灩。
「你當真不要本王救他?」
妖冶又不想軟下語氣,只好假裝不情不願地看了他一眼:「你有辦法?」
男人搖頭:「沒有。」
乾脆利落。
妖冶翻了個白眼。
沒有你丫說屁啊!
男人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拽著她繼續向前:「進屋去。」
墨蘭來的時候,剛好看到自家郡主嬌滴滴又羞憤瞪著男人的模樣,頓時一張嘴長得足以塞下一個雞蛋。
為什麼郡主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聽話的小狗?
呸呸呸!
她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比喻!
怎麼能把郡主比作狗呢!
但是自己勸了半天也沒見郡主進屋,六皇子只要隨便說點什麼,郡主就老老實實地跟著走了,果然還是美色誘惑比較有效啊!
墨蘭眼冒桃心地看著二人默契和諧的模樣,緩緩退下。
果然,郡主喜歡的還是六皇子。
自始至終,沒有變過。
「吱呀」一聲,房間的門緩緩闔上,男人一瞬不瞬地盯著妖冶。
妖冶被他盯得發毛,眼角頓時抽了抽:「你幹嘛?」
「想你了,看看你。」
妖冶還沒從他陡然的肉麻中反應過來,男人就伸手擁住了她,用力之緊,幾乎將她勒死。
為什麼她有種引狼入室的感覺呢?
「百里雲開……你快做皇帝吧!」
陡然來了這麼一句,溫情的氣氛瞬間就沒了,男人身體一僵,緩緩放開懷中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