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就當你是默認了。」
一路上,妖冶都強忍住拍死那妖孽的衝動,承受著那樣的低氣壓。
沐清風的心情卻彷彿一直很好,一直到了狀元府門口,他還攔腰將妖冶抱下馬車。
妖冶眼角尷尬地抽搐著,只覺得這次自己是虧大了。
若是不問風無涯那廝多要點小費都對不起自己啊!
跟著沐清風的步子,走到八角涼亭處停下,亭子周圍的假山溪流讓人耳目一新,可妖冶此刻卻沒了心情去欣賞這種美好,只能挖空心思讓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留下自己。
涼亭的中間造有一張白玉石桌,上面擺著一個玲瓏棋盤,兩盅黑白棋子俱是晶瑩剔透,光彩奪目。
「真沒想到,公子竟是這鼎鼎大名的狀元郎。」
妖冶故意裝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滿臉崇拜地看著沐清風,活像個深閨愁嫁的女子。
沐清風仍是一臉似笑非笑地表情,半響才啟唇道:「既然要比,總要有點賭注。」
等得就是你這句話!
妖冶滿臉志在必得地笑了笑:「若我贏了,是不是就能留下來?」
「若你輸了呢?」
沐清風將把兩盅棋子分別擺在兩邊,卻忽然被她抓住了手。
「我喜歡黑色!」她急急開口。
沐清風愣了愣,隨即莞爾,把自己原先已經放在手邊的黑子遞給她:「你這是在扯開話題?」
妖冶微一挑眉,笑話,她會怕輸?
「若是我輸了,公子想怎麼樣?」
「唔……」沐清風凝神想了一會兒,眼神不時瞟向妖冶,最後在她實在受不住的前一刻,終於放過了她。
他極其妖孽地笑道:「既然你那麼想留下來,那就成全你。若是你贏了,便是我的貼身丫鬟,若是你輸了,便是狀元府的女主人,如何?」
妖冶眼角抽了好幾下,頓時有種被人下了套的感覺。
明明是她提出要賭的,可是為什麼好像不管她輸了還是贏了,虧的都是她?
「到你了。」
直到耳邊傳來沐清風低沉的嗓音,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手竟在空中舉了半響,可她還在糾結,她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啊!
到底是要贏,還是要輸?
按說她才不稀罕這狀元府的女主人頭銜,可是那樣會不會比較便於行事?
「公子就不怕我心懷不軌故意輸了這盤棋?」
「那也如你所說,我不虧啊。」他朝妖冶露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妖冶看得眼睛發直。
不用裝,因為她真的神魂顛倒了啊!
明明是同一個人,怎麼氣質可以差這麼多呢?
但不得不說,無論哪一個沐清風,長得都是那麼養眼啊!
夕陽斜射,一束束金光落在精緻的玲瓏棋盤上,縱橫交錯的黑線此刻被映射得璀璨閃耀,紫衣男子高大邪魅,紅袍女子媚態百生,秋日的蕭瑟彷彿都因這兩人的存在一掃而空,只餘一派悠然。
眼波流轉之間,妖冶輕笑著落了黑子:「沐公子,今天這棋可是有新規則。」
沐清風似是來了興致,眸中閃過一絲流光,道:「哦?說來聽聽。」
妖冶想了想怎麼說才比較妥當,到最後簡單一句話就囊括了精髓:「五子連成一線,橫向縱向皆可。」
「這……是什麼棋?」繞是沐清風學識過人,可對這種下棋方法也是聞所未聞,不由心生愕然,鳳眸張大了看著妖冶。
「五子棋!」
妖冶將棋盤上那些用於示範的黑子一一收進棋盅之內,隨即揚起下巴,衝著對面的男人璀然一笑。
「怎麼樣,公子要試試嗎?」
儘管臉上流露著陌生與不解,沐清風仍是大笑著道了聲:「好!」
「啪嗒」一聲,妖冶率先落下一枚黑字。
沐清風緊隨其後,臉上是千年不變的笑意,看得對面的人一陣恍神,晃了晃腦袋,她凝神沉浸到了棋局之中。
兩人就這麼一子一子的下著,誰也沒有佔到上風。
又是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夕陽漸漸沉落,妖冶瞇眼瞪著眼緊盯著玲瓏棋盤,一次又一次地數了白子的個數,卻還是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想她曾經縱橫五子棋場十幾年,今天竟然被一個初學者打敗了?
這怎麼可能啊!
「沒關係,狀元府確實許久沒辦喜事了。」一聲輕笑拉回了妖冶的思緒,可這句話的內容卻更讓妖冶窘迫萬分。
這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恐怕都以為她是故意的吧?
不然這五子棋明明就是她傳授給沐清風的,為什麼到頭來輸的卻是她?
恐怕除了她自己是不會有人相信她已經拼勁全力了吧?
「額……公子,其實這只是一個遊戲,我們還是下圍棋吧。」妖冶尷尬地扯著嘴角,眼中不乏祈求之色。
誰知沐清風那廝卻像是故意的一樣,斂了笑容真誠地道:「其實我是初學者,姑娘讓著我也是應該的。」
好欠扁的真誠……
妖冶本以為他的笑容已經夠讓人受不了了,沒想到他不笑的樣子更讓人恨得牙癢癢!
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正在活潑地亂跳,可除了與他乾瞪眼,別的卻什麼都不能做!
執黑可先下,這便是妖冶喜歡黑棋的原因,拿到整盤棋的主導權從而拿到最終的勝利。
沐清風從容不迫地看著她凝神思考的樣子,直到她那一子落下的時候,他才微詫著動了動眼皮。
一子定乾坤!
完全不像一個女兒家的下法……
或者說,這才是真正的她!
他緩緩地抬手,修長的食指和中指伸入棋盅之內執起一白子,不緊不慢地落下,動作優從容,恍若驚世翩鴻。
妖冶不自覺地攥了攥小手,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不會這麼霉吧,偷個名單把自己也搭進去了……雖說以主母的身份出現會更名正言順,可她思前想後還是覺得當個丫鬟比較好啊!
「古語曰:急於求勝者,多敗。」
三根黑線順著妖冶的腦門滑了下來,這廝非要語不驚人死不休嗎?
從夕陽西下,一直到明月高掛,兩人始終是難分高下,這盤棋也就一直沒有停下。
沐清風不得不承認,他碰到對手了!
若不是他嚴防死守,以對方的進退有致來說,這盤棋恐怕他要輸了。現在的他們,每下一步都格外嚴謹,生怕一朝錯,滿盤皆輸。
空氣中泛著微涼的水汽,二人落在地上的衣擺都已經濕了。明明是深秋,妖冶的額上卻沁出一層薄薄的汗珠。她的圍棋造詣很高,卻因為不瞭解沐清風的底細,所以一開始選擇了五子棋。沒想到不論是哪個,她好像都會輸……
沐清風突然執起一子落在妖冶死都想不到的一個位置,從一開始,兩人就是旗鼓相當,甚至沐清風比她略勝一籌,可他現在下在這裡,卻是為何?
難道是因為不想娶她,所以故意認輸了?
「公子這是讓著我嗎?」
「姑娘就這麼肯定,我不想抱得美人歸?」低沉的嗓音中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妖冶恍若被他蠱惑了一般抬起頭來,突然精神一凜,她又垂下腦袋輕鬆落子,左手的食指挑起肩上的一縷髮絲,本該魅惑至極的動作,卻因為有了對面那個妖孽,她竟覺得自己不倫不類。
沐清風恍然一笑,白子一聲脆響,落在被黑子的包圍圈中,妖冶剛想歡呼雀躍自己終於勝了這盤,卻在看到棋盤情勢的時候滿目愕然。
那一步,置之死地,柳暗花明!
她張了半響的嘴卻說不出一句話,臉色變了幾變,終是神色複雜地歎道:「公子棋藝高超,妖冶自、愧、不、如。」
沐清風聞言滿面笑容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朝妖冶走過去。
明明只有一米之遙,妖冶卻恍若經歷了長久的光景那般緊張。
待她反應過來,對方的已經直直地立在自己眼前。
柔韌墨黑的髮絲因為他彎腰的動作而自然垂落,有那麼幾縷還好巧不巧地拂過妖冶的臉龐,惹得她一陣心悸,臉色潮紅。
沐清風卻心情大好地繼續伏低,直到視線與她平視的時候,他又往前一傾身。
妖冶以為他要吻自己,慌忙後仰,心臟幾乎要跳出來。
沐清風卻低低地笑出聲來,停住了動作,啞著嗓子道:「都快嫁人了,冶兒怎麼還這麼容易害羞呢?」
沐、清、風!
瞎了她的狗眼才會覺得這個男人是冰山!
就在妖冶「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時,他卻已經若無其事地筆直站挺,似笑非笑地道:「菲蘭,帶未來夫人下去休息。」
菲蘭的嘴一寸寸地長大,完全忘了女兒家該有的羞澀。
她聽到了什麼!她剛剛聽到了什麼!大人非但把一個女人帶回家了,竟然還說那是未來夫人!
妖冶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得前途一片黯淡,整個人根本就是被菲蘭拖著走到屬於她的房間裡去的。
白色的骨瓷擺設嶄新亮麗,檀木傢俱甚至還能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最讓她中意的還是那張紅木大床,雕著鏤空木蘭花的樣子,清新而不失媚態。妖冶撲倒在床上,將自己現在面臨的處境作了大概的分析。
她知道,若是不能快點找到那份該死的名單,她的清白怕是要毀在這裡了。而這件事還有另一個關鍵點——在怎麼樣的情況下,另一個沐清風才會出現?或者說,哪樣的沐清風才是常態?
帶著滿腹的疑問,她翻滾了半響才睡過去。
第二天早晨,妖冶甫一打開房間的門,還未及伸個懶腰,就看到自己的院中站著一個翩翩白衣的謫仙美男。
銀絲緞帶束髮,為他增添了幾分高貴儒之氣。可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的週身縈繞著一股讓人無法靠近的清冷之氣。
只一眼,妖冶就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難道那妖孽走了?
她臉色微變,卻很好地遮掩了過去,輕移著蓮步來到他的身前。
「公子?」
低眉順眼的樣子讓沐清風沒來由得皺了皺眉,身形一動,似是想朝前一步,卻又頓了頓,半響沒有動作。
「妖冶姑娘,昨日之事我很抱歉,但是……」
「公子相信鬼神之說嗎?」
未等沐清風說完,妖冶便開口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她知道,將她留下只是昨天那個沐清風一廂情願的想法。而眼前這個人,顯然不願意!
她還沒有搞清楚他們兩個到底是誰占主導地位,所以她要在他說出口之前阻止他。
沐清風蹙著眉,沉聲道:「不可不信,不可盡信。」
「那公子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身體住著兩個靈魂的事?」
因為這句話,男人的身形猛然一震。
妖冶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味,微挑眉梢,瞇著眼打量著這個強自鎮定的男人。
「姑娘怎麼會相信此等荒謬之事?」
「荒謬嗎?妖冶倒是覺得,這種情況很正常啊!」
話落時,妖冶尾音上揚,始終緊盯著沐清風的表情,不漏過他眼底一絲一毫的愕然。她嘴角一勾,薄唇輕啟:「難道公子以前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嗎?」
沐清風嚥了口氣,喉結滾動,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