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容止哪兒知道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笑著道:「父皇說了,那日狩獵未曾盡興,今日篝火宴表演出彩的,仍是可以得父皇一個心願!」
「那我們快去看看吧!」
妖冶其實真沒什麼興趣,她又不缺什麼,要這皇帝的許諾來做什麼?但她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好假裝熱絡地笑著。
無視身邊的男人不悅的臉色,她徑直跟著百里容止走了。
百里雲開面上的冷凝一閃而過,白色的衣褶揚起,他負手走在了她的身後。
「明日就要啟程回京了,今晚所有人都不必拘禮,盡情歡愉吧!」
妖冶遠遠地走去,就聽到昭景帝站在眾人的中央朗聲宣佈著這些話。
她愣了愣,似乎是沒想到這麼快便要回去了,嘴角的笑容一滯,看來好日子又到頭了呢!回去以後,又是各種煩人的事兒……
同時刻,妖冶明顯地感覺到身後的男人身形也是一僵。
她張了張嘴,剛要開口,百里容止便笑道:「郡主,你看,月格格在叫你呢!」頓了頓,他的眼中帶上一絲揶揄的光彩,「看不出來,你們倆什麼時候那麼好了?」
妖冶嘴角的笑容一僵。
「五哥管得似乎也太多了吧。」突然,一道嘲弄的男聲突兀地插入,眸中帶著冷凝與不悅,淡淡地瞥了百里容止一眼。
妖冶差點兒一口氣沒提上來。
他說話什麼時候這麼不客氣了?難道在這五哥的面前,他也不用掩飾?
無視她疑惑的眼神,百里雲開看都沒看她一眼,修長的身形毫不猶豫地轉過,只留下一個翩然離去的背影給她。
百里容止眼中的黯然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根本捕捉不到,很快就恢復如常,俊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笑,他低聲揶揄道:「六弟的佔有慾可真強。」
妖冶只感覺自己的臉忽的一熱。
這世道……她身邊的這些男人還真是……個個都不是什麼好貨色!
「五皇子,我先走了!」
凝視著她幾乎是倉皇逃竄的背影,身後的男人笑容漸漸凝滯,永遠都是雲淡風輕的臉上,似乎帶上了一種名為落寞的情緒,眉眼中蒼涼盡顯。
朋友,或許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定義。
她有她的心有所屬,而他,也是即將成婚的人。
火光映襯著她白裡透紅的小臉,讓他心裡不由自主地一蕩,看到她眉開眼笑的模樣,就夠了。她幸福,就夠了!
寂靜珵亮的夜空,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緊接著,一串連著一串地劃過!
「流星啊!」妖冶的眼睛頓時亮了,只片刻,她就閉上了眼,雙手合十。
一道道流星似乎是從她的身側劃過,映著她長長的羽睫,潔白的身姿宛如九天仙子,空靈奪目。
在現代的時候,她倒是一次流星都沒看到過,真沒想到,來了這古代竟看到了這麼大的一場流星雨,恍若盛世繁華般璀璨的演繹!果然這種東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在場的很多女子都閉起眼睛虔誠地許著願,這百年難遇的奇景竟被他們遇上了,當然要借此機會好好地許個願!
才藝表演,就是在這場盛大流星雨過後開始的。
妖冶沒有任何想要出風頭的想法,便一直圍在一旁盡情地觀賞其他人的表演。
看到小月上去的時候,她有些激動,畢竟是自己相熟的朋友。
不復方才打鼓時的激情澎湃,小月這次竟選用了東啟女子擅長的瑤琴,妖冶又是驚愕,又是詫異,眸光中還帶著些許期待。
隨著悠悠揚揚的曲調流瀉而出,場上的氛圍頓時陷入了一種有如甜美夢境的感覺,琴音時而高揚、彷彿大海奔騰流灑,時而低訴、有如小溪淺淺吟唱。
好一首清脆悅耳的曲子!
雖然妖冶並不太懂琴藝,可也聽得她如癡如醉,私心裡,她更是覺得小月一定會是這場表演的最終獲勝者。
果不其然,昭景帝最後宣佈,是小月拔得頭籌,不管是因為沒能滿足她的願望而特許了她這個心願,還是真覺得她的琴藝高超,小月整個人都雀躍了。
「多謝皇上!」帶著明媚的笑意,她朝著昭景帝躬身一鞠,又緊接著道,「不過能否請皇上答應我一個請求?」
「哦?」昭景帝挑了挑眉,「月格格有何事儘管說來。」
「我想將皇上許的這個心願送給我的一個朋友,不知皇上能否答應?」
說話間,她亮如星辰的眸光劃過妖冶的臉龐,妖冶一愕,星眸中流光熠熠,驚訝與感動並存。
昭景帝略一沉吟,便點了點頭,「你的這位朋友是?」
見昭景帝答應,小月嘴角的笑容愈發璀璨,紅色的衣袖倏地揚起,眾人循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赫然是一襲白衣的汝南王郡主!
眾人皆是一愣。
朋友?
這月格格莫不是瘋了?
她不是今日還與人家搶夫君呢嗎,怎麼一轉眼兩人就成朋友了?這變得也太快了吧!
視線相撞的瞬間,兩人皆是一種惺惺相惜,相見恨晚的感覺,不需要別人懂,她們自己懂就好。
昭景帝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懵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眸問道:「月格格說的朋友可是汝南王郡主百里冶?」
「正是!」小月放下手,再次轉身面向昭景帝,眉眼彎彎,淺笑盈盈。
似乎是看出昭景帝的不解,她眼瞼一垂,笑容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高聲道:「就當是我送給郡主與六皇子未來的新婚之禮!」
妖冶的臉刷的就紅了。
她今天大概是流年不利吧,不然怎麼所有人都要嘲弄她一番?
百里雲開見她窘迫得幾乎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的模樣,不由低低一笑,瀲灩的鳳眸,燦若星子。
「本王替郡主多謝月格格了!」
天啊,殺了她吧……妖冶這回是真的再也抬不起頭了!這男人非在這當口來插一腳是怎麼回事啊!看她窘迫的模樣他很得意是吧!
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百里雲開只當沒看見,笑意不減分毫,早已不見適才的不悅。
「如此也好!」昭景帝對這個結果並沒有什麼異議,反正今日他本來就以為那個女子會是最終拔得頭籌的人,原本想藉著這個機會許她一個願望,也好彌補她嫁給六子的委屈,只是沒想到她不曾出場罷了。現在這個結果,與他預料的幾乎沒有差別,他自然是樂得接受。
夜,平靜如水。
翌日的太陽,依舊緩緩升起。
小月遙遙地揮著手與妖冶告別,妖冶懷中抱著火兒,凝著淡淡的笑意目送她離去。
祝福,早在心中。
「還會再見的。」身旁的男人開口道。
妖冶斜著眼睨過去,「你覺得我很難過?」
百里雲開不答,臉上的表情卻彷彿寫著「可不就是這樣」。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
「若是懂了便能做到,這個世界上還會有那麼傷心之人嗎?」
「真有道理!」妖冶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突然側首促銷一笑,「我真的很難過,你打算怎麼安慰我?」
難過,倒也不至於。只是突然與一個朋友說再見,心裡不捨倒是真的。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卻不想,還是被這個男人看出來了。似乎這個男人總是能夠洞悉她心中所想的一切,無論是那次魔術表演,還是每一次她的心情,猜無不准。
碰上這樣的男人,到底是幸或不幸?
百里雲開被她這句話一噎,蹙著眉瞪了她一眼。
妖冶頓時心情大好,咧開嘴便笑了起來。
能夠看到這男人吃癟的模樣,可真是不容易啊!
「你想要本王如何安慰?」百里雲開的身影緩緩朝她靠近,在她措手不及的情況下,一張俊臉慢慢放大,眨眼的功夫,便只有咫尺,兩人的呼吸似乎都交纏在了一起。
妖冶猛地縮了縮身子,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記憶中,似乎有一個喜歡戴著白玉面具的男人,也曾這般靠近過她……
她眨了眨眼,倏地將自己那遊走天外的思緒拉回,努力藏起自己緊張的心情,踮起腳尖,湊到他的耳畔,呵氣如蘭,「下次別這麼嚇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話音未落,妖冶輕哼了一聲,轉身,髮絲被微風揚起,戴著馥郁的香氣,鑽入男人的鼻息之間。
寬大的袖袍揚起,似乎想要抓住這一絲顫人心弦的味道,只是揚手的瞬間,那抹紅色的倩影已在幾步之外。
送走了邊塞王,東啟的馬隊也有條不紊地動作起來。
如來時那般,陽光普照,和風徐麗,溫暖的樹叢間,是馬匹的噠噠聲,與馬車上佩環鳴作的脆響。一排排的參天的松柏不斷向後推移著,在濃密茂盛的枝丫樹葉之下,是金光過縫隙偷偷灑下的餘光,金輝遍地,透著被風吹起的車簾,窗外的景色沒有任何的改變。妖冶淺笑著看了一眼懷中的火兒,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
或許變的,只是心境。
幾日的行程,沒有耽擱,很快便回到了京城,那個充滿了是非爭鬥的地方。
到達汝南王府的門口,妖冶長吁了一口氣,站在馬車上,望著那幾個金光珵亮的大字,憶及了自己初來時的場景,明明沒有多久,卻已恍然。
「冶兒,進去吧。」南宮菲然拉了拉她的手。
妖冶從她極力的掩飾中,似乎看出了一絲落寞。
或許,她也在害怕這個大宅院吧?
空曠、寂寥、無情……
「王爺,你終於回來啦!妾身可想死你了呀!」
還未進門,便遠遠地聽到王府中傳出一道嬌呼的聲音,妖冶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
又來了!
安清水花枝招展地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揚著一臉媚態橫生的笑意,卻沒有一個人接下她的話茬,就連她朝汝南王撲過去的身體也被淡淡地避開,她嘴角的笑容微微凝滯,眉眼中閃過一絲尷尬,卻也只是一瞬,便恢復如常,水蛇一般黏人地纏上了汝南王的手臂。
她昨日才聽聞今日皇家的圍獵隊伍會回京,但沒想到這麼早便到了家門口,是以還沒來得及好好準備一番,就連身上這桃紅的衣裙也是剛剛才換上的。
妖冶斂了斂眸色,緩緩地牽過南宮菲然的手,安撫地握了握,平靜如水的視線淡淡掃過那個被一陣嗆鼻的味道簇擁的男人,嘴角溢出一絲冷笑。
好不堅定的立場,好短暫的溫存。不過是一個晚上,見了這女人,便又把母妃拋諸腦後了嗎?
「父王,我們先進去吧。」
汝南王的眼皮猛地跳了跳,側首望了一眼右側的女人,只見她低垂著眉眼,溫順的臉上,卻再也不見往日那股淡淡的憂愁。
心,猛地一痛。「菲然……」他揚起手,想從妖冶的手中拉過她,卻被她不著痕跡地閃過,未及他開口,她便淡淡地道:「王爺,這馬車坐了太久,臣妾似乎有些不舒服,就先告退了。」
清冷、疏離。
汝南王身軀一震,張了張唇,卻終是什麼也沒說。
妖冶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眉梢微微一挑,星眸中的精光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