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不必自責,汝南王也不必太過擔心,冶兒可能是不認識路,走錯了宮院,朕相信侍衛很快就能找到她!」昭景帝端坐一旁,臉上的神情也有一些緊繃。
「多謝皇上太后,這麼晚了還要因為小女不懂事興師動眾,臣實在過意不去!」汝南王躬身道歉。
百里玉站在他身後,眼中透著明顯的喜色,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好一直垂著頭不說話。
太后擺了擺手,一雙狹長的鳳眸透著顯而易見的疲憊,「這種時候還客氣什麼!冶兒不見了,哀家也急啊!」
一晚上的時間就這麼悄然而逝,最終,是御林軍統領葉書痕在鳳鳴宮宮門口回報,整個皇宮都翻遍了,就是不見郡主的身影!
這下可把所有人急壞了,百里傾水今日一早聽說妖冶不見了,本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鳳鳴宮不停地轉悠,此番聽了葉書痕的稟報,整個人都愣住了。
「郡主姐姐怎麼總是碰上這檔子事兒啊!」軟糯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秀氣的小臉皺成一團,「父皇,您讓葉統領再去找找吧!」
「傾水,別鬧,父皇這不是正在想辦法嗎?」昭景帝蹙著眉瞪了她一眼,轉頭看向太后,「母后,您看,這……」
他帶著詢問的語氣,太后抿了抿唇,鳳眸忽的抬起,犀利的眸光掃了一圈在場的人,「鎮守宮門的將領既然說並未有可疑人物出宮,那麼冶兒一定還在宮裡。哀家想,雖然葉統領把這皇宮找遍了,可有一個地方他一定沒有去!」
淡淡的語氣中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嚴肅,她攏著袖袍站起身來,踩著蓮步,在張如月的攙扶下走出了鳳鳴宮,身後跟著神思不定的帝后二人、面色嚴肅的汝南王、黛眉輕蹙的百里傾水、洋洋得意的百里玉和一眾面無表情的太監宮女。
不需要太后道明,他們也知道她說的沒有去過的地方到底是哪裡。可是……那怎麼可能?且不說郡主到底在不在那裡,又是如何去了那裡,單是一個正常人又怎麼可能在那裡待滿一個晚上?就算沒死,也只剩半條命了吧?
心中憂慮,腳下步伐愈加匆匆,汝南王此刻更希望自己的女兒失蹤了,而非在那冰室之中!
幽林之中,一間玄鐵製造的冰室靜靜地立於金色的日光之下。
「來人,開門!」太后威嚴的聲音響起,身後一個太監立刻上前執行命令,隨著他手的動作,所有人的呼吸都有些放緩,凝著眸色直直地望向那扇緊閉的鐵門。
重重的聲響中,鐵門緩緩打開,一束陽光穿過茂密繁盛的叢林,淡淡地灑了進去。
百里雲開倏地睜開眼,推了推懷中依舊沉睡的人兒,臉上的表情閃過一絲凝重。
妖冶揉著惺忪的睡眼,一時還有些不適應那突如其來的亮光,瞇著眼朝門口看去。
這些人的表情為什麼都像吃了蒼蠅一樣?
妖冶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手臂一動,感覺到一陣阻塞,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窩在百里雲開——當朝六皇子的懷裡!而就在昨天夜裡,她還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太后的賜婚!
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轉頭看了一眼雲淡風輕的百里雲開,外袍置於地上,此刻的他只著白色中衣,冰室的一夜似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狼狽的痕跡,妖冶氣得幾乎嘔血。這男人為毛總是這麼淡定啊!
啊嗚……這些人……該不會懷疑他們有一腿吧?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直到昭景帝威嚴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妖冶才抬起步子,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而她身後的男人臉色平靜地拾起了地上的外袍,套在自己身上。
太后的臉上平靜如水,張如月垂著頭緊咬著下唇,帝后二人皆是緊蹙眉頭,百里傾水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個雞蛋,汝南王臉色鐵青,只有百里玉一人,大喇喇地咧嘴嘴角,明顯是心情極好的樣子。
妖冶心裡不斷腹誹,什麼跟什麼啊,明明她是受害者,憑什麼她要一副接受拷問的樣子!
難不成這些人還真當她和百里雲開偷情啊?好吧,雖然看著衣衫不整的模樣是挺像的,但是她冤枉啊!
「皇上……」正待解釋,就聽身後傳來男人不鹹不淡的聲音,「啟稟父皇,昨日兒臣與郡主雙雙被歹人劫至此處,後來的事,就如父皇所見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始終是揚著頭的,視線淡淡地掃過站在最前方的太后。
妖冶一怔。事情明明不是這樣的,他為何要這麼說?
「你這逆子,竟然對郡主……」昭景帝猛地揚起袖袍,臉上帶著明顯的怒氣,恨恨地指著百里雲開。
要命,這老皇帝會不會聽重點啊!重點明明是他們被歹人劫持好不好!妖冶斂了斂眸,視線劃過汝南王明顯鐵青的臉色,她還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硬著頭皮開口道:「對不起皇上,都是臣女的錯!」
昭景帝蹙了蹙眉,「冶兒這是幹什麼?你有什麼錯?」
「既然如此,那六皇子有什麼錯?」話一出口,妖冶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在跟皇帝說話,眼角的餘光瞥見汝南王的棕色長靴靠近了一步,她身軀一抖,連忙垂下頭,「六皇子與臣女都是被人劫來的,而皇上適才看到的景象,不過是因為臣女在那冰室之內不堪忍受嚴寒之苦,而六皇子不忍看著臣女被凍成冰棍,如此而已。」
百里雲開的身軀明顯僵了僵,菲薄的唇抿著一條直線,淡淡地垂下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可看清歹人的模樣?」昭景帝語氣急促地詢問,汝南王亦是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妖冶搖了搖頭。
「都這麼緊張做什麼?冶兒沒事不就好了?至於歹人一事,皇帝你就慢慢查吧!」一直沒有開口的太后忽然淡淡地道,鳳眸微瞇著,眼中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哀家就說冶兒與小六郎才女貌,你們還不信!」
呃,什麼跟什麼啊,哪兒就冒了個郎才女貌出來啊?太后您老人家的思維會不會太跳躍了?
妖冶頭頂三條黑線,「太后……」
「哀家知道,冶兒先前不願成婚是因為想要盡孝,但是哀家此刻才想明白,成婚與盡孝二事並不矛盾啊!」太后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突然緩緩朝妖冶走了過來,伸手拉起她。
「既然冶兒與小六情投意合,那你們便照著風兒與如月那般先定下婚約吧!」太后略一沉眸,又道,「至於成婚,且等一段日子,讓冶兒再陪陪汝南王與王妃。具體的日子,待哀家先去與欽天監商議一番,日後再議吧……」
「母后……」
「太后……」
此起彼伏的聲音,是質疑、還是認同?
太后擺了擺袖袍,犀利冷冽的視線掃過帝后二人和汝南王,面色不悅道:「難不成你們還真想棒打鴛鴦不成?還是因為哀家老了,所以哀家的話你們也都不肯聽了?」
昭景帝面露為難之色,靜默半響,無視皇后拚命遞上的顏色,斂著眉道:「母后說得是,既如此,便按母后說得辦吧!」
汝南王瞪著一雙虎眸,仍是不死心地想要上前說點什麼,被昭景帝一個淡淡警告的眼神制止了。
張如月忽而抬眸掃了一眼那抹絳紫的身影,視線對焦的剎那,她眼中沒差點湧出淚來。太后冷冷地掃了她一眼,面上有些不悅,她連忙垂首,掩去所有神色。
妖冶一抬頭正好看到百里玉滿面春光的一張臉,頓時就恨不得抽死自己的賤嘴,沒事出什麼風頭!當什麼爛好人!充什麼大佬啊!現在好了,惹禍上身了吧!
「行了,都跟著哀家先走吧,留這小兩口好好敘敘。」太后一邊由張如月攙扶著走出叢林,一邊對著身後的一眾人道。
敘你妹的舊啊!妖冶差點兒沒淚奔。
一行人的腳步漸行漸遠,妖冶還無語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半天。
「都走光了,你還看什麼?」
妖冶憤憤地轉頭,無視他皇子的身份,瞪著他,「你剛才幹什麼不拒絕!」
「本王也沒見你拒絕啊……」百里雲開輕笑一聲,瀲灩的鳳眸中帶著一絲戲謔,「看你剛才為本王開脫那模樣,還真以為你是心儀本王的呢,既然如此,本王也就勉強接受了你。」
心儀你妹啊!還勉強接受?
百里雲開,你怎麼不去死!
妖冶氣得幾乎昏厥,齜牙咧嘴地瞪著他。
「那你想讓本王如何?」對上妖冶憤慨的眼神,他突然微微一笑,揚起的嘴角中分明含著一絲苦澀與自嘲。
妖冶一愣。
是啊,他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而已,他能怎麼樣?明明他也被困冰室一夜,他也是受害者,可皇帝見到他的第一眼便把一切過錯推倒了他的身上,說出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而是質問。這樣的他,能怎麼辦?
「對不起,六皇子。」妖冶垂下眼睫,三分郝然,七分羞愧。
「你沒有錯,為何要道歉?」百里雲開負手而立,臉上自始至終都掛著淡淡的微笑,平靜的語氣中不起一絲漣漪,只有一雙漆黑如墨的眸中,是抹不開的神思,「本王知道,要你嫁給本王是委屈了你。」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妖冶連連擺手,「浮華名利,於我不過過眼煙雲,吃飽穿暖,有一房瓦片蝸居足矣。我真正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突然激動的語氣讓百里雲開微微一怔,而她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更是讓他久久不能回神。
以為自己解釋的還不夠清楚,妖冶頓了頓,又道:「雖然基於我這個願望,我並不願嫁給皇室中人。但是若是我此生一定要嫁一個皇室子弟,那麼我便希望那人是六皇子!」
百里雲開愕然抬眸,為她鄭重的解釋。
「為什麼?」他喃喃地問了一句,似乎也不指望妖冶會回答。
妖冶的臉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因為眾多皇子中,我看你最順眼嘛!」
說完這話,百里雲開就發現她的臉已經垂得看不見了,他揶揄一笑,就聽她連忙扯開話題,「對了,六皇子剛剛為什麼要說我們是被歹人劫來的?」難道,他知道真正的幕後黑手是誰?
「是太后。」
不等妖冶開口詢問,百里雲開已經回答了她心中所想。
妖冶猛地一凜。
天啊!那老太太會不會太恐怖了一點?為了達成目的,竟然這麼不擇手段!
「別怪她……」百里雲開蹙了蹙眉。她這麼做,都是為了他吧……「你可知道血鳳玉鐲的來歷?」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妖冶恍惚地抬頭,凝眉不解地看著他。
鳳眸輕輕一斂,垂下的眼睫蓋住了墨瞳中的神色,他微微一笑,「那是本王的母妃臨終前留下的,這些年,一直是太后代為保管。」
呃……「那我……」
妖冶急了,動了動手,似乎是想摘下那鐲子。
「既然太后給了你,你便戴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