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日後的事當然是日後再說,太后說不定到時候就把她給忘了,總比現在馬上就要嫁人來得好啊!
太后的嘴唇張了又闔,闔了又張,在她還未開口的時候便聽下方一道淡然的男聲傳來,「太后,既然郡主不願,那便不要勉強她了吧?畢竟……強扭的瓜不甜。」
臥槽!
妖冶的下巴都要掉下來,那混蛋能不能再不要臉一點?什麼叫「強扭的瓜不甜」?不幫忙也就算了,還出來添亂!妹啊!
殊不知,她氣呼呼的模樣看在對方的眼裡就是一齣好戲,百里雲開好整以暇地觀察著她的反應,臉上淡淡的沒有表情,漆黑的墨瞳中卻是一片致命的深邃。
太后斂了斂眉目,昭景帝卻在這時開口幫襯,掛著一絲笑容道:「母后,冶兒都說了,她並沒有別的想法,日後還是全憑母后做主的,只是她才剛回來不久,還想多陪汝南王夫婦一些時日,母后難道連她這點孝心都不允嗎?」
妖冶殷殷地眨著眼望著太后,是啊是啊,皇帝都發話了,太后您老人家就允了我吧!
未待太后發話,百里凌風又馬上接口:「太后剛才不是問冶兒的意見嗎?現在冶兒都說了,太后自然是不會勉強於她的……」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他朝著妖冶眨了眨眼,長睫一閃一閃的,妖冶的眼角頓時抽了抽。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拒絕,太后板了板臉,有些不滿,「行了,冶兒的事暫且擱擱,不過……」沉吟了一會兒,一雙犀利的眸突然掃過身旁的張如月,笑容又掛滿了她的臉,慈愛地看向百里凌風,「風兒這些年也沒個正經兒,如今是不是也該定下來了?」
百里凌風的笑容頓時一僵,嘴角迅速垮了下來,哀怨地朝妖冶望了過去。
妖冶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垂下頭拚命忍著,想了想又覺得自己不厚道,畢竟人家剛剛還幫她說話來著……可再一抬頭對上他臉的剎那,她還是情不自禁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百里凌風瞬間就從深情款款的注視變成了怒視。
這該死的女人,剛才就不該幫她說話!
「如月陪了哀家這麼多年,也該找個好歸宿了!」太后突然哀歎一聲。
張如月的身體猛的一顫,連帶著被太后拉著的手也微微動了動。
妖冶抬眸,只見她的臉色似乎又白了幾分,一絲血色也不見,髮髻上的流蘇搖搖晃晃,彰顯著主人凌亂的心情,眼睫一個勁兒地顫著,薄唇死抿,全身僵直。
天啊,這太后又亂點的鴛鴦譜了……
百里雲開眸光一斂,再次舉起面前的琉璃酒盞,一飲而盡。
「太后,風兒這不是還小嗎?」百里凌風目光淒楚地看向太后,一轉頭,對上妖冶的目光,微微挑了挑眉。
這些年,他的確是一直流連於花街柳巷,可今天看到她的剎那,他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或許,只是一個淡淡的回首,卻讓他一眼淪陷。
「不要用這種借口來搪塞哀家!你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這還小呢?」太后不滿地瞪了他一眼,皇后的身子動了動,連忙附和道,「是啊風兒,你這年紀也的確是該娶個王妃定下來了。」
「太后,可否容如月說兩句話?」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不曾開口的張如月忽然柔聲道。
太后睇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如月的母親去的早,多虧了太后這些年一直把如月帶在身邊,如月感激不盡。雖然如月笨手笨腳的,可如月還是想多伺候太后幾年,求太后成全!」
話音未落,她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太后蹙眉眉趕緊去扶她,嗔怒道:「你這孩子,哪兒能為了哀家這老婆子耽誤了你的婚姻大事呢!」
「太后……」張如月楚楚可憐地望著她,眼神卻是無比堅定,「如月只是想再晚些日子罷了……太后莫不是嫌棄如月了?」
未等太后發話,百里凌風又緊接著笑道:「是啊太后,就讓張小姐多陪陪您吧!」
太后又是一記凌厲的眼風掃了過去,百里凌風有些訕訕地垂下了頭,皇后恨鐵不成鋼地白了他一眼。
「婚事可以暫且擱置,可你與如月的婚約,必須定下來!」太后一聲厲喝,語氣頗為不滿,百里凌風似是還想說什麼,張如月抿了抿唇,太后又緊接著斥道,「難道你們想忤逆哀家?」
昭景帝見她面色不悅,連忙瞪著百里凌風,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復又轉頭看向太后,「母后,您別生氣了,風兒和如月這不是沒拒絕嗎?」
太后點著頭長歎一聲,擺了擺袖袍,她站起身來,長指撫額,神情疲倦,「哀家有些累了,就先走了。」
「恭送母后!」
「恭送太后!」
太子忽的鬆了一口氣。還好她拒絕了太后的賜婚,還好這些弟弟們把太后惹怒了,否則他真不敢想,輪到他的時候又該怎麼拒絕!因為他的心中,已經有了太子妃的人選!
百里玉憤憤扯著手中的絲帕,眼神怨毒。
明明自己也到了該成婚的年齡,怎麼就不見太后給自己指婚呢!一個大活人兒坐在她面前,她還能看不見不成!分明就是瞧不起她這個庶女,分明就是!
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汝南王轉頭,蹙眉瞪了她一眼。他已經夠亂的了,這丫頭可別再給他找事兒了!
走到殿門口的太后忽然頓住腳步,轉過頭來,眾人循著她的實現望去,便看到妖冶半抬著頭,神情有些茫然,卻有著一份無措的可愛。
呃,她怎麼又被這老人家盯上了?
「冶兒,哀家十年不見你,甚是掛念,你來陪陪哀家可好?」
我能說不好嗎?妖冶抽了抽眼角,無奈地揚起一抹璀璨笑容,「當然好啊!」
夜色深深,卻被那清明的皓月照得亮堂一片,潔白清澈的月色投影下來,雖沒有正和殿的敞亮,卻也帶著一分光明的意味。天空中閃爍著點點繁星,迎著春日的夜風,與月爭輝。
扶著太后一邊的手,妖冶心裡有些膽顫。自己剛剛才拒絕了她的賜婚,她不會是來找茬兒的吧?
「如月,去把哀家妝台上的血鳳玉鐲拿來,哀家要送給冶兒當見面禮。」太后突然出聲,張如月微微一愣,隨即點頭,「是。」
湖藍色的輕紗衣裙飄然而去,妖冶盯著自己的腳尖,心,砰砰地跳。
批鬥大會要開始了嗎?
「冶兒回來這些的時日,可還習慣?」
咦,怎麼不是?
妖冶微微一笑,「多謝太后記掛,父王母妃都待冶兒極好。」
她剛準備再說點什麼表示表示,就被太后的下一句話噎住了。
「安側妃呢?」
什麼叫安側妃呢?這是問安清水對她好不好呢還是問他有沒有欺負那女人呢?
妖冶摸不清太后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一時間說什麼也不是,只好半垂著腦袋。太后似乎也沒打算讓她回答,自顧自地繼續道:「女人多了,是非總也會跟著多起來。」
咳……妖冶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太后,您老人家能不能不拐彎抹角啊!
「小六至今連個姬妾都不曾有,哀家曾勸過他,你可知他說了什麼?」
果然,步入正題了!
月色下,太后似笑非笑的眸光緩緩掠過妖冶的臉,妖冶抿了抿唇,她哪兒知道那男人說過什麼啊!剛搖了搖頭,就聽太后道:「他說,沒有愛,如何娶?」
呃?妖冶有些詫異,面上劃過一絲恍惚。沒有愛,如何娶?
古代的男人,而且是皇室的男人,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對上太后打量的視線,妖冶尷尬地垂下了眼簾,訕笑兩聲,「六皇子果然與眾不同。」
「能夠嫁給小六的女人,必定是幸運的。」太后淡淡地笑著,遠處,一襲湖藍色再次映入眼簾,太后不再言語,等著張如月緩緩走近,從她的手中接過那個血鳳鐲子,套在了妖冶的凝脂細腕上。
妖冶這才知道這血鳳玉鐲的名字從何而來,晶瑩剔透的血紅中分明有一尾栩栩如生的鳳凰投射出來!
「哀家送你的見面禮,你可要好好保存著。」語氣中帶著一絲囑托的鄭重,末了,又囑咐一句,「沒事就別拿下來了。」
妖冶認真地點了點頭,這麼好的東西,她當然得好好保存著,既然戴著她也沒損失,那就如了這太后的意吧!勾唇一笑,「太后送的東西,冶兒自當好好保存。」
「嗯,你回去吧,哀家先回宮了。」太后任由張如月攙扶著,威嚴挺立,身後跟著一眾宮娥太監,一行人緩緩而去。
妖冶轉身,按著記憶中來時的路走,想要回到正和殿,可這皇宮的地形實在惱人,亂七八糟的岔路一大堆,走錯一條便是另一個地方,妖冶繞了半天,早已不知身在何方。
就在她心煩意亂之際,一陣悠揚的簫聲緩緩流瀉而出,時而清脆如溪水流淌,時而高昂如大海洶湧,帶著蠱惑人心的音色與音調,牽引著妖冶的身與心,一步一步地向著一個未知的地方走去……
優美柔和的曲調傳到了正和殿,高座上的昭景帝微微一愣,突然哈又一笑:「這麼晚了,也不知是誰在吹簫,還吹得這麼好聽!」
席間大多附和之聲,皇后卻有些不悅,不知道又是哪個狐媚子想要勾引皇帝了!
只有一人,俊眉緊蹙,幽深的鳳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氣息。
靡音蕭!宮中竟然出現了靡音蕭!傳說這種簫聲可以攝人心智,被吹簫之人牽著走,可他也只是在書上看到過,剛才聽到也只是覺得熟悉,直到昭景帝提到,他細細一想,才發現那音律與書上所記完全吻合!
那麼今夜……這靡音蕭想要控制的是誰?
百里雲開呼吸微沉,腦中忽然劃過一個紅色的身影,微斂的鳳眸倏地一瞇,難道是她?
酒,越喝越多,根本停不下來。
擔憂,卻愈演愈甚。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緊張過了,可是從聽到那簫聲開始,他的心裡就一直有一種古怪的感覺縈繞著,揮之不去。那種感覺不好,很不好!
宴席結束,百里雲開匆匆地往外趕,夜風中,飛揚的衣袂似是在闡釋著主人的焦急。三步並作兩步,終於在一盞茶的功夫裡趕到了太后的寢殿鳳鳴宮。搖曳的燭火中,映著一張高貴的臉。
「太后,是您嗎?」他直接了當地開口,沒有多餘的心思與她盤旋兜轉。
風榻上的婦人微微睜眼,「小六……」
這語氣!那就是默認了?
百里雲開皺著眉頭,抿唇不語。
「哀家也是為了你好啊!」太后輕歎了一口氣。
「太后……」
「哀家知道你不爭,可是哀家老了,無法保護你多長時間了。將來有一天,哀家去了……哎,哀家真的放心不下你啊!若是你能娶了汝南王的郡主,哀家相信,你的父皇和兄弟們爺不會太過為難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