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好疼!
疼痛,越來越讓人無法承受的疼痛排山倒海地一般向我衝擊過來,我就好像被海浪拍打回海裡,巨浪堵得我無法呼吸!我的心臟好像被壓碎了一樣,喉嚨居然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想吶喊,卻喊不出來,想哭泣,也沒有一絲力氣哭泣!
我渾身的骨頭似乎都被壓成齏粉,難以言語的疼痛襲向我的身體每一個角落,我感覺到我好像被絞進了一個巨大的齒輪機關裡,每一下壓軋對於我來說都是穿徹骨頭的疼痛!
我努力想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一片黑暗!
我的心好像被人擭住,抓得緊緊的!
意識卻很清楚,自己的手指尖到腳趾尖,每一根細小的骨頭都是疼痛的!
我的耳朵裡聽到嗡嗡的經文禱告的聲音,眼前似乎有火光閃過,卻又被一陣金鑼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我拚命集中思想,經文的禱念聲也越來越大!
我明白,我被人禁錮了!否則的話,為什麼我會看不到眼前的景象!
我彷彿在往下墜落,沒有底限的深淵,旁邊也沒有可以攀附的地方!
我在尋找一條出路,一條讓我掙脫眼前這個束縛的出路!
我努力集中精神,拚命和壓制我的力量抵抗!
黑暗無邊無際,可是我絕不能任由自己墜落。
我奮力翻了一個身,終於感到了一陣輕鬆!
我的眼前慢慢明朗起來!
我看到寅娘呈「大」字形躺在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裡,身體四周都擺滿了密密麻麻,無數的油燈!我的頭頂上和雙手雙腳的地方,都放著一個巴掌大的碗,碗裡注滿了鮮紅的液體,發著淡淡的血腥氣味!
在寅娘的旁邊,還躺著一個女人,她和我穿著一樣的白色衣裳,一樣的姿態,閉著眼睛躺在地上!身旁也一樣圍滿了油燈!
這個女人是月哥!
她的右手手腕上有個深深的傷口,傷口的肉向兩邊翻過去,好像小孩的嘴巴一樣張著!手腕上還有血跡滑落。
她的臉色蒼白,嘴巴也蒼白,沒有一點血色!渾身的血彷彿被抽乾!
血,難道那碗裡的血是月哥的?!
完顏希尹盤膝坐在我和月哥之間,閉著眼睛嘴裡不停默念,額頭上已經是大汗淋漓。
奇怪的房間裡,只有兩個躺在地上的人和一個他!
我不禁一陣恐慌!這是在幹什麼?
不,我要出去,我要離開這間房子!
我拚命地撞著大門,卻無效地跌落在地上!
我不停喊著叫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我的舉止就好像一場啞劇表演,如果沒人觀看,也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的!
我衝向完顏希尹,希望能制止他嘴裡的禱念,可是還沒靠近他,就被一陣金光打倒在地上!
這陣金光由他身邊的禪杖發出,打得我身上疼痛極了!
我趴在地上,驚恐地看到月哥的胸膛裡冉冉升起一顆紅色的幽光!
這顆幽光從她的心臟處慢慢升騰起來,飄逸出她的身體,隨著完顏希尹的禱念聲,快速地飛進了寅娘的胸膛裡面!
這是在幹什麼?這樣做?月哥會怎麼樣?
我憤怒極了!
真想撕碎這個妖人,可是卻發現自己的意識由不得自己,我被他的禱念聲牽引著,不由自主地靠近月哥的身體!
我驚駭極了!想逃,卻由不得自己。
我看到自己化作一道光束立刻墜入了月哥的胸膛裡。
不、不、不,讓我出去,我不要在月哥的身體裡面!我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接著,我看到寅娘的身體又發生了變化!
在寅娘的頭頂和雙手雙腳處分別放著的五個圓碗裡面的血液,此刻竟然緩緩地注入了寅娘的身體裡!隨著鮮血的注入,原本蒼白的身體此刻竟然慢慢被一道紅光籠罩,紅光越來越盛,寅娘的身體居然睜開了眼睛!
不,那不是我!
是的,那也確實不是我,那是寅娘的身體!
我驚駭地看著這一切!完顏希尹卻在此時發出了一聲長歎!
我看到寅娘的身體慢慢轉過臉來,看著我,眼裡閃出一陣困惑。
她低聲問了句:「法師大人,完了嗎?」
完顏希尹合目低聲說道:「嗯,完了!」
這時,房門被推開,完顏宗弼站在了房門口,他看了一眼我們,然後恭敬地跪在了完顏希尹地面前說道:「辛苦法師大人了!」
完顏希尹長長歎了口氣,非常疲憊地說道:「此事一了,我也算盡全力了,還望四太子不要忘了我說過的話。」
完顏宗弼沉聲說道:「法師大人放心,法師大人的話我一定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完顏希尹又是一聲長歎,然後慢慢起身,身形竟然歪歪倒倒,有龍鍾老態。
完顏宗弼立即喊道:「來人,立即扶法師大人客房休息!」
立刻就有尹始默從旁邊閃身出來,相扶完顏希尹。
完顏希尹竟然也不推辭。
我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可是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我想爬起來,可是自己渾身的骨頭好像被人折斷了一樣!完全抬不起手腳。
完顏宗弼冷冷看了我一眼,抱起了那具寅娘的身體,然後走了出去。
此刻的寅娘躺在完顏宗弼的懷裡,臉上竟然是一付嬌羞之態!
我的心好像墜入了萬丈寒潭裡!
完顏希尹用邪惡的法術將我與月哥的靈魂互換了!
寅娘的身體裡如今已經是月哥的靈魂,而月哥的身體裡卻是我!
我想吶喊,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陷入了一片黑暗裡!
我又來到了地府,我踽踽而行在陰界的河邊!
淒涼風聲嗚咽著向我吹來!
無數的遊魂向我撲面襲來,我的臉上感覺到許多冰涼滑膩!
我站定,低下頭思考起自己究竟該如何!
我的靈魂雖然進入了月哥的身體裡,可是卻無法代替月哥存活,月哥失血過多,活不了多久!
可是我如果就這樣認輸,月哥就會代替寅娘一直在完顏宗弼的身邊。
如果那樣的話,趙亨找來,不明內情的他不但會心痛,還很有可能會再次陷入危險。
不,我不能就這麼認輸,我一定要代替月哥活下去!
我毅然回頭,繼續跋涉,我絕不能在這陰界裡浪費時間,我要回到陽間,重新活在月哥的身體裡!
許久之後,我醒了過來,自己依舊躺在那個冰冷的房間裡,窗外,一輪月亮靜靜地照射著我,月光透進來,照在我赤著的雙腳上!
都說月光裡的月華可以助人養精蓄氣,也可以使妖魅修煉成精!
如果我是一抹來自異世的妖魅!月神大人啊!請您賜予您的月華,助我恢復我的精氣吧!
我暗暗在體內調勻呼吸,這股氣息在我的身體裡慢慢遊走,流轉在四肢!
被月光照耀的雙足慢慢感到了一股暖意,這股暖意在丹田處也開始慢慢流轉起來。
我驅使著這股熱流隨著我的氣息運轉我的四肢,在我全身的經脈裡遊走!
冰涼的指尖慢慢有了知覺,我的嘴唇開啟,呼吸進了第一口空氣!
月光繼續照耀著我,我繼續吸取著月華!
夜晚漫長而又短暫,黑夜明亮卻又黑暗!
只是一個夜晚的時間,我恢復了呼吸,只能說是沒死罷了!
一個老婆子拉開門,走進房裡,探手在我的鼻子邊觸了一下,我睜開雙眼看著她。
她嚇得立刻丟開手,嘴裡咕嚕道:「這孩子,命可真大!不是說死了嗎?」
她急忙跑出去喊道:「月哥還沒死啊!」
……
我被送回了月哥的家裡!
月哥的父親早已經死了,只留下一個母親,見月哥被送回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會哭泣!
完顏宗弼的人丟下一包銀兩就走了!
月哥的母親拿著那些銀子給我買藥買補品,非常細心的照顧我。我的身體慢慢地好轉起來!
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裡月哥死了!而寅娘還活在宗弼的身邊。
在夢裡,一恆再次找到了寅娘,卻被宗弼活捉。
一恆從此被囚禁在金國的邊僻之地,而寅娘卻一直在宗弼的身邊逍遙!
我終於明白,一恆在夢中幾次未曾說出的真相竟然是如此,此生遭遇靖康之難,是世間最慘的生離!
這,的確是最慘的生離!
更慘的是,一恆只有在死後,才知道寅娘的冤屈,而活著的時候,卻為此一直耿耿於懷!
這種遺憾,就是移山填海,也難以彌補這個遺憾!
也只有再次將事情重新來過,重新推翻,方才能彌補這個遺憾!
夜裡,鍾馗再次來到了我的夢中。他歎息著問我:「如今你是不是明白了?」
我點頭。
我問他:「如果我放棄了求生,甘心作為紅豆回到紅豆的時間裡,是不是一切就會按照從前的軌跡?」
他歎氣說道:「如果你作為紅豆回去,恐怕趙亨就要留在這裡了,這是一個變數!當初我極力不同意趙亨來此,就是為了避免發生這個變數!好在你沒有讓我們失望!」
「你們?你們是誰?除了你還有誰?」
「這些還沒到你知道的時候,時候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
又是這話,我抿了抿嘴巴繼續問道:「之前一恆也曾經尋找過寅娘的轉世,都沒有成功過,是不是都放棄了求生呢?」
「是啊,所以這次要是再失敗了,恐怕真人就要永遠做他的閻君了!」
「真人?真人就是一恆嗎?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呢?」
我不想呆在這個時代了,他有太多傷痛難過的記憶,讓我不忍面對。每次看到那些受辱的弱女子,我的心裡都會感到無比的疼痛,我也慶幸我活在千年以後,可以不必像她們,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主宰!
「我想回去了!我可以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