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對我開口說話了:「你心裡一定在覺得奇怪吧?你到底是我的烏珠還是那個女人口裡的惲王妃?」
我細細地看著他,改口說道:「那個惲王妃,和我很像嗎?」
他嘴角的笑容擴大,十分溫和地告訴我:「是的,的確很像!不過,」他的笑變得冷酷:「她已經死了!」
我默不作聲。
想起了我清醒之前,有個聲音驚喜地說道:「三嫂醒了,三嫂醒了!」
我也還記得一個男人在說:「什麼三嫂?我告訴你們,從今以後沒有你們的三嫂。惲王妃早已經被休了,寅娘也早已經死在了黃河裡,眼前的女人叫做烏珠。從今以後是我的侍妾!」
這聲音我如今已經非常熟悉,他就是我旁邊的男人!
我感到一陣頭痛,不禁按住了前額。
關切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要是不舒服,就靠一會兒吧!」他的手隨即圍過來,將我擁向他的懷裡。
馬車在一座府邸前停下,我也從昏迷中清醒。他下了車,又伸出手來扶我。
我感覺到周圍奴僕訝異驚羨的目光,想來這種事他是不經常做的。
二太子宗望是因為打馬球失手,墜下馬受傷的,本來這種傷,對於他來說應該屬於小打小鬧,沒有想到,傷勢居然一步步惡化,以致整個人都高熱不退,病入膏肓了!
月哥陪著我在臥室外等待著,他進去探望之後,先是問詢醫官病情,又是安慰宗望的夫人,房裡傳出了其他女子的飲泣聲。
接著,宗望的夫人就訓斥起來:「哭什麼哭?快滾出去,你就是個掃把星,自從你來了,好事沒有,壞事倒是一樁接一樁。還不快滾!」
病床上的二太子低聲說了幾句話,似乎是為那女人辯護,宗望的夫人立刻訴起苦來:「你就知道心疼這個小賤人!要我說,她就是掃把星……」
一陣衣裙的悉蟀聲,一名身形纖瘦,彷如弱柳扶花的女子低頭走了出來。
雖然低著頭,可是側影依然婉約秀麗,行走間風姿綽約。
看到我,她神色似有觸動,嘴唇蠕動,想開口和我說話,卻又立即看了下周圍,眼中有驚恐之色。
月哥立刻搶先一步,對她說道:「這是我們四太子新納的烏珠夫人,趙夫人您可不要認錯了人。」
她的嘴巴立刻抿緊,垂下眼睛掩飾著說了一聲「是。」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極為複雜,低下頭走了出去。
她這聲「是」,我卻立刻聽了出來,立即喊道:「等等!」
她停住腳步,隔了好久,才慢慢轉過身來,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充滿憂愁地看著我,慢慢說道:「烏珠夫人喚我有何事?」
我思索了一會,緩緩問道:「你,是不是在我生病的時候看過我。」
她聽了,沒有立即回答,反而看了一眼月哥,似乎忌憚什麼。
我也立即看向月哥,卻見到月哥對她輕輕頜首。
她皺眉思索了一會兒,回答我說:「烏珠夫人生病的時候,我曾經隨著二太子去探望過夫人,因此有過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我艱澀地說道:「好了,沒什麼,我只是問問而已。」
她點點頭,不再說什麼,然後退下。
回去之後,剛換下衣服,珠兒端著藥又進來了!
我不禁皺眉說道:「又是喝藥?我能不能不喝藥?這些藥難喝死了!」
珠兒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說:「這是大夫給開的藥,四太子也吩咐了,讓姐姐你一定要喝下去。你要是不喝,會怪我的。」
我無奈地拿起這碗藥,一股酸澀的熱氣撲鼻而來,讓人想嘔吐。
月哥這時也在一旁說道:「小夫人還是趕快喝了吧,不然四太子一會兒來了,見小夫人不喝藥,又會生氣的。」
我將藥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頓,喝道:「開口小夫人,閉口小夫人,生怕我不知道我是小老婆嗎?」
月哥被我唬了一跳,沒有說話,神色卻不見慌張,倒是珠兒,惶恐極了,一會兒看著我,一會兒看著月哥。
我抬手就把碗掀了,碗裡的藥汁立刻灑了,地上鋪著的重錦織花地毯也立刻染上了一層赭色。
「這是怎麼了?」他背著雙手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門外,身上已經換了一套常服。
珠兒立即回答說:「姐姐不高興月哥喊她小夫人,姐姐生氣了!」
「是嗎?」他踏進房門,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抬起我的下巴,細細端詳著我,若有所思地說:「你也會生氣?」
我嘟起嘴巴說道:「是人都會生氣,小夫人前小夫人後的稱呼我,當我聽不出來嗎?你去你的大夫人那裡吧,何必來我這裡?」
他聽了立即莞爾一笑,揮手讓珠兒和月哥都出去,抱著我,一張臉就湊了過來想親我。
臉一扭。,這個原本落在我嘴唇上的吻也就落到了我的臉上。
他也不急,只是細細用嘴唇擦著我的臉,輕聲說道:「小夫人又怎麼了?難道你不知道,從來男人愛的都是小老婆,你也會為這個生氣?」隨即發出一陣輕笑,顯然心裡十分愉悅!
我指著地上的碗佯怒道:「我可不是為這個生氣的,我的傷勢早就好了,這藥難喝死了!以後這藥我再也不喝了!」
「那可不行。」
我驚訝地看著他,委屈地眼淚在眼睛裡打轉:「不過就是一碗藥而已,我的傷口早就癒合了,為什麼還要讓我喝?每次喝這個藥,我都難受得要死,恨不得要把前天吃的飯都要吐出來!這藥就有那麼重要?」
他立時改口哄我:「別哭了,這藥真的很重要的,這不是為了你的身體早日康復嗎?你的身體之前曾經受過重傷,要是身子不養好,我怎麼能夠放得下心呢?」
他高聲喊月哥進來,讓她立即再去端碗藥過來。
都已經這樣了,還要讓我喝藥。
當著他的面,我勉為其難的只得強喝下那碗藥,喝了之後又吐,硬是吐了一些出來。
之後,我就嚷著頭暈,想休息。
又嫌旁邊有人睡不著,將他們都趕了出去。
等到他們走了之後,我將指頭伸進喉嚨裡,硬是強迫自己,又嘔了一些藥出來。
七月的天氣,白日裡雖然炎熱,到了晚間卻還是陰涼。
我故意穿著單衣,不蓋被子。
到了第二天早上起床,身上已經開始發熱了。
我強撐著喝了許多清水,然後和月哥說想在四太子府裡走走。
經過上次的事情,四太子已經和月哥說過,如果我想在府裡隨便走走,只要她在旁邊就好。
四太子府裡很大,我的院子靠後,屬於最偏僻的角落。
我先是出了房門,在院子裡轉了一下,只是一株芭蕉樹,幾從玉蘭花,也沒什麼可看的。
我走出院門,慢慢往前逛著。
月哥對我說:「前面有一座花園,小夫人可以在花園裡坐坐。」
我「嗯」了一聲,慢慢走向這座花園。
一進花園,就看到假山上有座亭子,亭子裡坐著兩個身穿金國服飾的婦人。
她們此刻也看到了我,眼裡的輕蔑之意絲毫不加以掩飾。
月哥連忙在一旁提醒我:「小夫人,亭子裡坐著的是夫人和二夫人,您最好上去行個禮。」
我「嗯」了一聲,卻不理她們,慢慢走到了池塘邊上蹲下,隨意揪起地上的草兒戲弄水裡的魚兒。
兩個金國婦人下了假山,慢慢向我走來來。
月哥有點著急,又開口提醒了我一遍,我依舊不理睬。
月哥無法,只得自己先行禮問安。
其中一個略年輕的瞅著我,一雙眼睛好像刀子一樣,狠狠在我身上刮了一遍,開口說道:「見了夫人,你怎麼不請安?就不怕受罰嗎?」
我裝作一心戲弄水裡的魚兒,依然不理她們。
這女人見我無視她,立刻發狠了:「是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你是想要吃板子嗎?」
我斜著眼睛睨她,開口悠然說道:「在這府裡,還沒有人敢讓我吃板子!」
她氣得渾身發抖,當即就要上前,卻被旁邊的婦人拉住。
我暗叫一聲可惜。
略大的婦人含笑對我說道:「這是烏珠吧,爺一向都說你聰明伶俐,此刻看來,當真是不假。」
我冷笑一聲,毫不掩飾地譏誚她:「你是想說我很難纏吧?對了,我就是這麼個性格!」
她也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尖銳,立時一怔,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旁邊的婦人卻生氣了,立刻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還不知道被人轉了幾道手,你們大宋……」
「二夫人請慎言!」烏珠攔在我身前尖銳地制止她的話,急聲說道:「二夫人您忘了四太子的話了嗎?」
被烏珠這一攔,她也硬是收住了脫口而出的話,卻依然慍怒,氣呼呼地責罵烏珠:「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指責我?」
烏珠不敢還嘴,我卻不肯放過這難得的機會。
我立時站起來,推開烏珠指著她說道:「你又是個什麼東西,敢指責我的奴婢?」
她萬萬沒有想到我會替烏珠出頭,氣憤地瞪著我,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拍開我的手。
就在她拍開我的手的時候,我的腳下突然站不穩,連著向後退了幾步,「噗通」一聲跌進了池塘裡。
冰冷的水向我包圍,我看到二夫人眼裡驚恐的神色,我笑了!
有權勢的男人我鬥不過,鬥你一個無知識的愚蠢婦人!我自問還是不會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