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的牆上錯落有致地掛著幾幅油畫,陡然一看,還以為自己來到了哪一個國外的宮殿或者城堡。
我在心中暗自嘀咕,不是說喜歡中國畫嗎?怎麼這裡還掛著外國的油畫呢?
接待我們的女孩引著我們上了三樓。
三樓完全是雪白的一片牆壁,上面倒是掛了兩幅花鳥畫。
靠牆一個大書櫃,裡面擺滿了畫卷和毛筆顏料等畫具。
當中一張大桌子,桌子旁圍著三個老頭子,他們都穿著長衫,正低著頭看桌子上的畫。
那張畫就是趙亨交給他們的畫。
聽到我們的腳步聲,三個人抬起頭來。其中一個禿頭,白鬍子,像個壽星老一樣的老頭子一眼定在了趙亨身上,笑瞇瞇地問道:「你就是畫這副畫的木白?」
趙亨搖頭,淡淡說道:「木白不願意見人,特地讓我代他來。」
壽星老的高興勁立刻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了下去。
他又走回到那副畫面前,冷淡地對我們說:「我們要的是木白來,你們來幹什麼?」
另外一個中年人此時也冷淡地對我們說:「你們托人轉交這副畫給我們,不就是想讓我們見見木白這個人嗎?現在為什麼還遮遮掩掩的?」
另一個相貌儒雅的老人此時笑著說道:「你們不要多心,他們也是太失望了,昨天看到這幅畫就很想見見作畫的人。這幅畫的彩色地方用筆細勾淡染,顏色清淡,形象逼真。不過在樹枝的地方又變成粗墨。工筆和寫意之間的轉換非常嫻熟。這副畫的畫風簡直就是北宋徽宗年間的再現啊!本來想見見這個木白。還有件事想當面問問他。」
趙亨卻沒有在意他們的話,他一進來,就是看著牆上的一副仙鶴圖。
他凝視著這副畫,慢慢走近它,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們有什麼想問的,也許我也可以回答你們呢?」
儒雅的老人說道:「其實我們是想當面問一下,我看這副畫的鳥雀眼睛炯炯有神,有凸出的感覺,我看著像是用了生漆,可我這兩個朋友卻說,現在的畫師不會對生漆的運用這麼熟悉,有可能是用了油畫的顏料。所以就引起了爭端。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趙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在這幅畫上流連,口裡卻答道:「這幅畫臨摹的是宋朝徽宗的一副花鳥畫,徽宗的花鳥畫向來用筆精緻,色工艷麗。在佈局方面很著重於逼真的效果,也喜歡通過命題來考核繪畫人的功底。因此,當時在其影響下,花鳥畫的創作形象逼真、意境生動。至於您剛才所說的事情,鳥雀的眼睛的確是用生漆顏料。」
儒雅老者聽了,激動地錘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說道:「哎呀,我就說嘛,這個顏料肯定是生漆。」
壽星老卻注意地盯著趙亨說:「年輕人,聽你的話似乎對宋徽宗的作品也頗有研究啊!來來來,你再仔細說說,我這副宋徽宗的《筠莊縱鶴圖》如何?」
趙亨突然笑了一下,他不再看這幅畫,轉身認真地對壽星老說:「您這幅畫是《筠莊縱鶴圖》不假,可是不是徽宗所做。」
壽星老者當即睜大了眼睛怒道:「這怎麼不是宋徽宗的畫。這畫上的題字落款還有其他後來人的鑒印,樣樣都說明了這是宋徽宗的《筠莊縱鶴圖》。你說不是,把理由一一給我說出來。」
看他這副樣子,如果今天趙亨說的話不能讓他信服,簡直就要以誹謗的罪名告了趙亨一樣。
趙亨輕輕指著畫上的仙鶴說道:「這上面的字確實是徽宗所題不假,只是因為這副畫是他的三子鄆王趙楷所畫。趙楷是徽宗的兒子中最善於畫花鳥畫的,父子兩人的畫有時候為世人弄混亂也很正常。可是趙楷性子略嫌疏狂,用筆稍顯粗濃,在有些地方不能做到父親那樣細緻,因此常人很難辨認出來。」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間帶著傷感,眉目有沉痛之色。說完之後,更是長歎一口氣:「父子二人在書畫一道上深同此好,可是於國事上卻毫無建樹,終究導致靖康慘變,這是家國之不幸。」
「年青人,你這話還是毫無根據,我怎麼能就憑你這話就相信這畫不是宋徽宗的畫呢?」
中年人哈哈笑著說:「董翁,看來你這副花了500萬購得的東西不值錢了!」
壽星老就是董翁,他立刻冷笑著說道:「誰說不值錢,要是鄆王趙楷的一樣值錢,鄆王趙楷的畫世間留存本來就沒有幾幅,比宋徽宗的還要難得。十年前我購得此畫花了500萬。如今現在只會增值,不會貶值。」
儒雅老者擺手說道:「董翁不要談什麼錢不錢的,多俗氣啊!我們今天在這裡,要談的是藝術。和金錢無關。」
董翁立即說道:「常老,抱歉抱歉,是我錯了。」他說話好像一個孩童,毫無偽飾,看起來天真爛漫之極。
董翁轉身又不肯放過趙亨,一定要讓他再說出理由:「單只憑你的猜測,毫無根據,難道說徽宗就沒有漏墨的時候。」
我聽到董翁喊儒雅老者為常翁,心裡不禁猜想,這個常老會不會就是常憶宋?
趙亨也將眼光投向這位儒雅老者,問道:「請問,您就是那位喜歡收集宋磁和書畫的常憶宋常老嗎?」
儒雅老者臉上的笑容稍微收斂問道:「我就是常憶宋,請問你們今天到這裡來就是為的我嗎?」
他這樣淡淡一句話問出來,我只覺得大氣都不敢出,心裡只覺得奇怪,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子,怎麼就這麼大的威風呢?
趙亨看向他,坦然承認道:「沒錯,我們正是為了前兩日摔碎的那兩件磁器而來。」
常老臉上立即變色,上下打量了趙亨說:「你們還有臉來找我?不用說了,請吧!我不想見到你們。」
他這時快速走到了書櫃邊,按鈴說道:「來兩個人,給我把他們請下去。」說完之後居然下樓走了。竟然是連說話都懶得和我們說。
我只覺得臉上頓時火辣辣的,感覺我們這次白來了!
趙亨見了,拉住我就要走。
董翁這時卻攔住了趙亨,口裡連聲說慢著慢著。
他對趙亨說道:「小子,你快給我說說,到底還有什麼理由,要不然,就憑你今天蓄意欺騙我們,我們一句話就可以把你送進警局知道不?」
趙亨看了一眼他,卻說道:「理由肯定還有,可是我從不喜歡有人威脅我。」
他傲然地抬起頭,拉著我還是要走,完全不買他的帳。
董翁連忙再次攔住我們,對趙亨笑著說:「別走別走,哎呀我就是說說而已。你給我好好解釋解釋。要是解釋得好,看你們想怎麼和常老和解。別的不敢答應,讓常老給你們一點時間聽你們說個理由還是可以的。」
我也搖了搖趙亨的手,示意他拿架子也夠了,免得過火了。要是這位董翁真的願意幫我們說幾句好話,讓常老肯見我們,那就最好不過了。
趙亨也放開了我的手,指著這副仙鶴畫對董翁說道:「您看這畫上的仙鶴,都是一對一對的,您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什麼原因?」
趙亨的嘴角漸漸浮起溫暖的笑容,他說道:「只因鄆王趙楷當時有一位王妃。他的心裡也是想和這位王妃雙宿雙棲的。所以他畫此仙鶴圖本是為了送給他的王妃的。只是給他的父親看到了,大為讚賞這副畫,因此順便就獻給了他的父親。」
他說到這裡,語音也低沉下來:「若是還在的畫,董翁可以翻過這幅畫卷,看看角落裡是否有字,這裡的右下角當有一個字,這個寅不是寅年寅月的意思,而是他王妃的小名。本來妻子的閨名也不應該傳開,可是現在自然沒了那些講究。」住夾木亡。
畫自然是裱過了的。只要小心的撥開裱糊的紙,自然就可以看到是不是有字。
董翁聽了,連忙翻過畫卷的後面,他小心地用水和一柄薄薄的裁紙刀小心地剝開一個小角,一邊嘴裡嘟囔著:「最好你說的都是真的,要不然毀壞了我價值連城的畫你可賠不起。不過那鄆王趙楷的畫也算是稀有了,要是能得到他的一副畫比得到宋徽宗的畫還要值錢。」
中年人在一旁邊看邊笑:「董翁,您看您是不是又俗了?怎麼又談起錢來了呢?」
畫紙的一角慢慢撥開,果然在角落裡看到了一個字,雖然年深久遠,可是墨色依然濃艷,字跡清秀有勁,筆畫柔中有健。
董翁的眼睛都直了,欣喜若狂地抓住了趙亨說道:「小子,被你說中了!哈哈,我有一副鄆王趙楷的畫啦!這下可好了,宋徽宗的畫我家裡本來就有珍藏,我一直遺憾不能收集到鄆王趙楷的畫,如今我終於得償所願啦!哈哈!小子!太感謝你啦!太感謝你啦!」
他此刻竟然是欣喜若狂,好像瘋癲了一般。
這時,樓下已經上來了兩名保安模樣的年輕男子,對著我和趙亨說道:「請你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