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滿貴的家,顧欣婷帶著多多在客廳看電視,院子裡的涼亭裡,李麥和錢滿貴面對而坐,飲茶談話。
李麥一口一口地抽著煙,臉上的愁容和迷茫非常的明顯。
從蝸居出來之後,他開車漫無目的地在城區裡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各種想法各種考慮同時出現。慢慢的,他發現真正困擾自己的,不是因為慶生活動被迫取消,而是心底深處的那一份從來沒有被發現的恐懼。
不知道怎麼的,他就來到了錢滿貴的家。
作為錢滿貴的投資人,李麥平常和錢滿貴的交流很少,生意上的事情有下面人處理,也用不著他出面。按理說,一個人在最煩躁最迷茫的時候,最先想到的一定會是那個最要好的朋友,並且通常能夠從那裡得到揭開心結的辦法。
沒來由的,李麥想起的卻是錢滿貴。至於為什麼會這樣,也許錢滿貴夫婦之間的婚姻生活給李麥產生了觸動。
初初認識錢滿貴的時候,他幾乎每一次都在抱怨家有敗家娘兒們,這個不好那樣不妥,各種矛盾,甚至鬧離婚。也許過去這麼長時間李麥一直沒有把這些事情放在心裡,但是當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即將踏入婚姻,就會猛然想起這個前車之鑒。
所有的疑慮和恐懼就都會聚在一起突然爆發出來,而導火索,就是慶生活動被取消這個事情。
李麥無意識地搖了搖頭,看著錢滿貴,緩緩地說道,「老錢,我確鑿無疑愛張曉雨,再沒有一個人讓我這般深愛了。可是,一個小時前,我突然憧憬了一下婚後的生活,卻發現到處都是矛盾到處都是不愉快……那總感覺……我說不清楚,很害怕,心裡很沒底。但我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
錢滿貴給他添滿茶水,沉默了一下子,認真地說,「李總,你叫我一聲老錢,我虛長你幾歲,在結婚生子方面我也比你早,算過來人。我就托大,給你講講我的看法。」
李麥認真地聽著。
微微歎了口氣,錢滿貴眺望了一下夜空,說道,「我想跟你說說我和我老婆當時結婚的情況。我跟她是大學同學,其實你也看到了,我就一扔到人堆裡也找不出來的糙男人,她漂亮,追求者很多。我能把她追到手,唯一的原因就是,當初我對她說,我想找一個合適的女人結婚。她告訴我,很多追她的人想要的是轟轟烈烈的愛情,甜甜蜜蜜的戀愛。提結婚,我是第一個,所以她答應了我。」
頓了頓,錢滿貴繼續說,「她認為,想要結婚的男人才是有擔當的男人。兩個人的結合不是簡簡單單的戶口本的變化,也不是民政局的那一個戳兒,而是兩個人和兩個家庭完完全全的融合。談戀愛的時候可以不考慮的事情,結了婚就必須處處考慮到。作為男人,娶了一個女人,就等於給自己的肩膀上加了一個家庭的壓力。」
看著李麥,錢滿貴說,「婚前恐懼這種情況,就是因為這種潛在的壓力的存在而產生。你越愛她就越恐懼。因為你會時時刻刻地擔心和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給她想要的生活?我想,任何人都不敢在這一方面拍著胸脯說我保證。」
笑了笑,錢滿貴說道,「結婚之初,因為經濟條件有限,為了更好的生活,我們的精力都集中在掙錢上面,一起合力奮鬥,平常的家庭生活雖然艱苦,但是很甜蜜。結果錢掙夠了,各種矛盾就開始出現。究其根源,還是因為大家的精力開始從事業轉向了家庭。兩個人兩顆心,世界上最複雜的是人心啊。閒下來了,就開始你猜疑我我猜疑你,因此出現矛盾出現衝突。之前鬧到了要離婚這一步,正是瑣碎的矛盾積累到了一個臨界點。」
「說起來,我得感謝你。如果沒有你的援手,恐怕我們可能會找回了當初苦但快樂的日子,但也會失去優越的生活環境。」
苦笑著搖了搖頭,錢滿貴說,「和你談戀愛的是一個人,與你結婚生子的是另一個人。李總,說實話,我個人是比較認同這句話的。因為生活處處都是這樣的例子。而像我這樣的例外,注定要經歷婚姻的此起此伏。能一起度過這些關頭,彼此就能完完全全地融合在一起,往後所有的矛盾和衝突,也就只會是生活中必將出現的小問題。」
又笑了笑,錢滿貴說道,「李總,你現在忽然覺得心裡沒底,有恐懼感,照我看,你是太在乎張老師,因此害怕結婚之後的生活,不是她所希望的那樣。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會愧疚,就會自責。」
李麥目光有些飄散,腦子裡在不斷地消化錢滿貴說的這些話。顯而易見,在做生意這方面,他比錢滿貴厲害百倍。但是在婚姻這個問題上面,錢滿貴的感悟比他來得更加的深刻。
「我原以為我其實搞懂了婚姻。當年我私下裡和浩浩的母親去登記結婚,但相處不到兩個月,就去了部隊。」李麥沉吟著說,「也許我經歷了起初的甜蜜,沒有體驗過後來的五味陳雜。」
錢滿貴點點頭,說,「每一個婚姻都是這樣的。從最初的甜蜜,慢慢的變得平淡,失去激情。以前一起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新鮮感,都會記得很清楚。時間一長,再去做那些事情,就變得理所當然。人都是這樣,心裡那股渴望新鮮渴望刺激的*永遠都存在。關鍵是不能讓這些*佔據主導地位。」
「婚姻意味著責任,體現的是擔當。沒有堅固的骨架,很難擔起這樣的重擔。」錢滿貴嚴肅地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句話不無道理。從愛情到親情的轉變,結婚就是一個分水嶺。愛情可以大多數時候是美好的,但親情大多數時候是沉重的。身處在這樣的情感變化之中,兩個人的觀點和看法,自然也會受到影響。因此摩擦和矛盾便會產生。」
錢滿貴忽然笑了笑,說道,「不過這段時間我感悟到的一個道理說明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兩個人的心依然如故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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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麥敬佩地看著錢滿貴,說道,「老錢,你讓我很驚訝。沒想到你的領悟這麼的深刻。」
「唉,生活是一輩子的導師,人是一輩子的學生。誰又願意傷腦子呢,但生活逼著你沒辦法不去思考。兩個人如故都不思考,那麼矛盾就永遠解不開。」錢滿貴說,「李總,其實我覺得你考慮的有些過分多了。你和張老師的事情,我是聽說過的。說句實話,張老師不是什麼大美女,相信你自己也這麼認為。家境也沒有多優越。但是,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和她,合適。」
「合適……」李麥重複著這兩個字,思考著,慢慢地說,「我經常看到這樣的現象。很多夫婦,如果男的是一個帥哥,那麼他的妻子勢必容貌相較不怎麼樣,如果女的是一個美女,那麼男的一定相貌普通。很多時候我都很費解,這麼漂亮的女人,怎麼就找了這麼齪的一男的?這麼帥的一哥們,怎麼就娶了個相貌不怎麼樣的女人呢?」
笑了笑,李麥說,「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剛才說的,合適。」
「哈哈!沒錯!」錢滿貴拍了拍大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屋裡,「我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
「唉,上帝是公平的。所謂俊男美女成雙成對,恐怕更多時候只會存在於電視劇裡面。」李麥無奈地說。
錢滿貴贊同地點了點頭,想了想,說道,「李總,你有沒有想過,你想像中的張老師想要的生活,未必就是她所憧憬的生活。」
李麥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你以為張老師想要的生活,可能不是她心裡所想的。」錢滿貴說道,「也許,她要的只是一個靠譜的男人,可以和她一起廝守到老的男人。至於兩個人在一起的生活會是什麼一種情況,榮華富貴也好窮困潦倒也罷,恐怕都不是她考慮的重點。都是成年人,相信張老師在考慮婚姻這個問題上面,也有自己一個很慎重的想法,因此有心理準備。」
頓了頓,錢滿貴笑著總結:「換言之,是你自己在嚇唬自己,給自己莫名的恐懼。」
這一次,李麥沉思了很久。這麼些日子以來,他和張曉雨之間極少有關於這方面的交流。結婚這個話題,從來也沒有提起過。張曉雨心裡在想什麼他知道嗎?他不知道。正如錢滿貴所說的那樣,也許這一切都根本是李麥自己在嚇唬自己。
一個女人無名無分地替自己照顧兒子,忍受著外面的流言蜚語甚至還差點被學校開除。難道還不能看出點什麼來嗎?
「我想我遲鈍了,非常的遲鈍。」李麥愧疚地說,「我應該早就明白,她早已經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所有想法和態度。」
錢滿貴微微一笑,說,「李總,我陪你回去吧,帶上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