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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華一夜都沒睡好,吃完早飯剛坐下拿起報紙看,電話就響了。
他掃眼一看,是那部黑色的不經常響的固定電話在響。他急忙放下報紙,拿起話筒。
「我是秦國華。」
秦國華說了句,便下意識地坐直了一下腰板,「楊主任,是我。」
話筒裡,一個慢悠悠沉沉的聲音在說著。
「老秦,我剛收到消息。南港那家店出事了?具體什麼情況?」
「出事了?」
秦國華眉頭一皺,這個楊主任所說的店,只能是經銷bba品牌汽車的汽車專營服務店,因為楊主任以及還有一些人有股份的,就是遍佈華南多個城市的bba品牌汽車4s店。
「楊主任,我沒有收到任何消息。」秦國華剛說完,就看見周奇神情有些焦急地敲了敲門走進來,於是他說道,「楊主任你稍等。」
「什麼事?」秦國華捂著話筒,問道。
周奇輕輕喘了口氣,看樣子走得很急,他低聲說道,「大奔寶總經理來電話,有人在店裡鬧事。」
「你帶人去一趟!」秦國華說道。
說完,拿起話筒繼續聽電話。周奇欲言卻止,看見秦國華接電話,便沒有繼續說,也不離開,站在那裡等著。
「楊主任,問題不大,我已經讓人去瞭解處理了。」秦國華說道。
電話裡的楊主任卻是緩緩說道,「恐怕問題很大吧,你先瞭解清楚了再給我打電話,先這樣吧。」
秦國華愣了一下,電話裡已經傳來忙音。
放下話筒,秦國華皺著眉頭看周奇,「你怎麼還不去。」
「老闆,公檢法的人全都到了。」周奇悄悄抹了把汗水,跟了秦國華這麼久,他是知道大奔寶的重要性的。毫不誇張地說,所謂最大的服裝廠,也沒這麼一個店來得重要。
「把話說清楚,驚驚慌慌的像什麼。」秦國華輕喝了一句。
「是。」
周奇緩了口氣,說道,「起初是一個形象很邋遢的顧客,可能是下面的人以貌取人慢待了他,就生氣了。後來又過來了一幫人,應該是那個顧客的工人,就開始砸車。展廳經理報警,不知道為什麼出警的是市局刑警隊。巧合的是,檢察院和法院的人幾乎同時到。他們都聲稱有些案件牽扯到大奔寶等等。老闆,現在那裡已經亂套了。關鍵是,檢察院出示了命令,要封店。」
秦國華卻沒有預料中的勃然大怒,反而若有所思的樣子,想了一陣子,才緩緩地冷冷地說,「好你個李麥,咱們這就開始了,新仇舊恨一塊清算。」
說著,他站起來,說道,「讓他們封。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封多久。你馬上回公司,有什麼情況馬上報告。」
「是!」
周奇領命快步離去。
等到周奇離開,秦國華拿起話筒,撥了出去,「楊主任,事情弄清楚了。有人故意搗亂,公檢法同時發難,並且,我懷疑背後指使的是李麥。楊主任,希望你們幾位大佬盡快拿出統一的意見來。」
楊主任沉吟著:「李麥……」
想起死去的大兒子和前些日子保外就醫剛弄出國外的小兒子,秦國華胸腔中藏著的火氣慢慢地溢出來。
「上次那件事情,我服從大局,為此把我的兩個兒子搭了進去,一個為此丟了性命。我不管你們怎麼商量,這一次,我一定要跟李麥好好地把賬算一算!」秦國華壓著火氣說道。
楊主任緩緩說,「老秦,不要生氣嘛。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冤冤相報何時了。守好自己的攤子,好好的過日子。」
冷冷一笑,秦國華說道:「你們倒是舒坦,往天井一坐喝點茶就能數錢。我秦家這麼多年在前面拚死拚活打拼到現在,舒服日子可沒幾天。」
聞言,楊主任的語氣有些冷了,說道,「老秦,說話不要陰陽怪氣的。付出多少就有多少回報。賬很清楚,誰也沒有佔你秦家便宜。我告訴你,第一把火燒的就是貪腐,上面已經拉開架勢了。我建議你還是穩穩妥妥的過,不要去和李麥鬥。」
秦國華冷笑說道:「現在是人家要砸我們的飯碗了,豈有不還手之力。我看你楊主任的意思,是不打算要bba這點股份了?」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保住性命才是根本。老秦,我事先透露點信息給你。上頭很有可能會妥協。換言之,你在南港的動作,恐怕不會得到支持。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我還有個會,先這樣。」楊主任說完,就掛了電話。
秦國華愣了好一陣子,有些無力地放下話筒。
此時,徐澤麗端了碗糖水走進來。
「老秦,剛煮好的清補涼,趁熱喝點。」徐澤麗把糖水放在桌面上,看見秦國華愣愣的樣子,關切地問,「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秦國華扭頭看著相濡以沫的妻子,低聲喃喃說了句,「老徐,我有些看不懂現在的局面了。」
徐澤麗摁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去,慢慢地捏著他的肩膀,緩緩地說道,「看不懂就不去看它。我們老了,也該好好地休息休息了。小豪在英國我總是放心不下,我想過去看看,你陪我去吧。」
秦國華輕輕拍著妻子的手背,輕輕歎了口氣,「老徐,這麼多年了,我還
還不瞭解你。你不是放不下兒子,你是擔心我老來弄個悲劇收場。放心吧,再壞,也不會壞到哪裡去。乳臭味干的小子要打倒我,我秦某人這幾十年什麼事情沒遇到過。沒事的。」
徐澤麗停下手,緩緩放下。察覺到妻子的異樣,秦國華扭過身子,看著她,發錢徐澤麗的表情變得很嚴肅。
「老秦,你我之間有約定,我不過問公司的事情,也不問政治,出了這個家,我都不管。但是今天,我有些話要和你說。」徐澤麗沉聲說道。
秦國華擺過身子,看著她,「你說。」
徐澤麗深深呼吸了一下,慢慢說道,「老秦,你說我們這大半輩子折騰來折騰去,到底為個什麼。兒子,兒子死了一個還有一個,錢,我想錢已經足夠多了。還要什麼呢?歸根結底,要的只是安穩的生活。老秦,不要再鬥了,由它去吧。我們不幹了。」
緩緩搖了搖頭,秦國華面露苦笑,也只有面對妻子,他才會坦露心跡。
「我何嘗不想歸隱。一來捨不得這麼大家業敗落,秦家的子子孫孫的地位、生活,都握在我的手裡。二來……這條船,上來了,不是說下就能下去。其中的無可奈何,旁人無法體會。」
搖了搖頭,徐澤麗說道,「我明白。老秦,你看不懂當前的時局,我看懂了。去年的超大會中,難道你就看不出點什麼來嗎?同樣是去年,軍機內部的那次神仙衝突,還是你告訴我的。」
「老秦,我一直不明白你當初為什麼會租出這樣的選擇,但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在老首長的事情上,即便我內心是反對的,但是我也會支持你。現在不一樣了,時局變了,不是大變,是巨變。二十多年,老首長是死是活無人知曉,誰也沒有見過他。可是他帶出來的那一批人,他身邊的那一批紅色世家子,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還在。」
「仔細想想,這麼多年了,這些人被排擠到了神壇之外。這片江山是他們的父輩、爺爺輩打下的,在他們的心目中,當家作主的應當是他們。最關鍵的地方是,對貪腐容忍度最低的,恰恰是他們。他們從父輩祖父輩那裡繼承了所有,包括傳統價值觀。試問,當前的時局,大權在握,他們還會放任國家糜爛嗎?」
緩了口氣,徐澤麗說道,「老秦,趁早做個了結吧。大勢所趨,不是一個人幾個人能夠改變能夠挽回的。從個人內心來說,我倒是希望幾年之後,國家會有一個全新的面貌。」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逐漸迷失了初衷,忘記了出發的目標。我們曾經堅信一定能夠達到的理想,沒了。我們曾經堅定不移的信仰,似乎也不知何時坍塌了。」
慘淡一笑,徐澤麗說道,「子子孫孫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你我只是一介凡人,建不了帝國,也成不了家族。我已經沒有了一個兒子,我不想失去最後一個兒子。老秦,收手吧。」
秦國華緩緩站起來,替老妻拭去臉頰的淚痕,無窮無盡地歎氣。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二十多年前我就看透了,要在這片土地活得好,子子孫孫好,你沒有辦法剝離政治因素。唉,也許,當年我的選擇,錯了。只是,已經回不了頭。」
「老徐,套用句話,身在江湖身不由己。」秦國華沉聲說道,「但是,我向你保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就退隱江湖,和你好好地享享清福。」
徐澤麗心中微歎一口氣,卻是笑了笑,緩緩地點了點頭……
脫了韁繩的馬,又如何能夠拽得回來呢,更何況,她徐澤麗僅僅是一個女人。
便由他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