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峰社區是南港西郊最邊緣的社區,原來是幾條小村莊,後整合為社區,為下一步城市擴大建設作了準備工作。隨著時間的發展,市區有了新老之分,但按照現在的發展速度,依然是容納不下越來越多的人。
南港市區每年都在向周邊擴大,但這項工作堪稱歷史上最艱難的城市發展工程,涉及的全都是民生問題,進展緩慢。
而原有的格局被打破之後,固有的穩定性遭到了破壞,隨著陸續湧入的外地務工者,很多像西峰社區這樣的城鄉結合部就成了城市不好一面的代表。
李小剛,原西峰村人,現西峰社區居民,其父早亡,死於非命,其母體弱多病長期臥病在床,患白內障多年最終徹底失去視力,其人好吃懶做渾噩度日,常行偷雞摸狗之事,為街坊鄰居所唾棄。
在李小剛的指引下,李麥開著身軀龐大的陸地6200轉過了兩條街道穿過了三條坑窪不平的小巷子,最終在距離社區中心較遠的一座獨立院子前面停下。
這是很典型的七八十年代的南港住宅,通常呈「門」字造型,且只有一層,久遠一些的是瓦礫頂,稍新一些的是混凝土平頂。看樣子,這處應該是李小剛的祖屋了。
左邊的廂房已經倒塌,右邊的廚房飯廳也倒下了大半,剩下主房依然屹立不倒。
這樣的院子放在幾十年前,那家境得是有那麼點水平才造的起來。但時過境遷,李麥不瞭解,但看得出,這個家庭,支離破碎之餘,已經衰敗很多年。
此時,天色已經逐漸的暗淡下來,但屋裡沒有任何燈光。對於一個瞎子來說,光亮失去了它本身的意義。
李小剛的情緒很激動,渾身都在顫抖,但卻把蛋糕提得緊緊的,看樣子誰也沒有辦法從他手裡奪走蛋糕。
「我娘從來沒吃過蛋糕。」李小剛哽咽著說,「我想給她買個蛋糕,所以我搶了別人的錢。但我沒用,錢搶到了,人卻被抓了。」
說著,他扭頭看著李麥,「長官,我求你件事。你可以不告訴我娘我犯法嗎?」
緩緩抽著煙的李麥,點了點頭。
此時,張曉雨牽著浩浩,大貓跟著浩浩,走過來。
李麥回過頭去,說,「你們就在車裡等著吧。」
搖了搖頭,張曉雨說,「我陪你進去吧。」
她語氣很淡,但很堅決。李麥沒辦法拒絕,張曉雨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女孩?),她知道李麥在做什麼,但她義無反顧地陪著他。
李小剛轉過身,放下蛋糕,給張曉雨深深地鞠躬,又給浩浩深深鞠躬,然後給李麥深深鞠躬。
做完這些,他提起蛋糕,快步走進屋子。
「娘。」
李小剛喊了一聲,淚水已經奪眶而出,但他竭力忍住沒哭出聲音來,強忍著把情緒壓抑住。
打開了燈,屋內頓時清晰起來。
李麥一家三口站在門口處,大貓像隻狗似的蹲坐在浩浩身邊,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這一切。
哪裡有什麼,一張床,蚊帳是那種很有歷史價值的黑色粗蚊帳,再有的,就是一張缺了一隻腿的木桌,以及屋裡一角的鍋碗瓢盆。
再沒其他東西,家徒四壁似乎都無法形象地形容。
床榻之上一婦人艱難地爬起來,李小剛急忙上前攙扶。
「小剛,你又幹什麼去了,這些天不回家。」
那婦人約四十歲,卻猶如六七十歲老人一般,面容蒼老沒有血色,一雙眼睛模模糊糊,非常瘦弱。
她有氣無力地呵斥著。
「娘,這幾天店裡忙,沒顧得上回家啊。」李小剛說著。
婦人抬起手一巴掌就準確地拍在了李小剛身上,「還說大話!劉大媽都跟我說了,你去偷雞摸狗了!」
「沒有!我沒有啊娘!」李小剛辯解著,他不想最後一面還讓娘親生氣,回頭看了看李麥,他說,「我真的沒有!真是店裡事情多!這不,我們店老闆聽說您今天生日,特意送我回來,還給你買了禮物,還有一個大蛋糕的!」
婦人側耳傾聽了一陣,懷疑地問,「真的?」
「真的,我騙你幹嘛啊!」李小剛哀求地看著李麥。
李麥知道,婦人肯定聽到了他們的呼吸聲,誰也不敢小看瞎子的聽力。他舉步走上前去,說道,「大姐,我看您來了。」
婦人握著李麥的手,信了李小剛的話,當下拍著李麥的手,不斷地說道,「老闆啊,小剛生性不定,給你添麻煩了。」
李麥看了眼李小剛,「沒有麻煩,他挺能幹的。大姐,今天是你生日,祝您生日快樂,年年有今日!」
說著,他掏出一疊錢,放在了枕頭邊上。
「大姐,我這邊還有點事兒,就先走了,您吶,一會兒我讓小剛喂您吃蛋糕。」李麥說著,朝李小剛打了個眼色。
李麥摟著眼淚不斷往下滴的張曉雨走出去,浩浩也感受到了其中的酸楚,變得很沉默,大貓通了人性,也體會到了這幾個人類的情緒變化,走路不再一跳一跳的了。
院子裡,李麥掏出根煙抽起來,心情很複雜。他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動的人,相反,他很冷血,心腸很硬。不知道為什麼,自從有了浩浩,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慈悲為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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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雨輕輕地揉著浩浩的小腦袋,望著西邊通紅的那一片天,沉默不語。她多想分清楚李麥正在做的事情是對是錯,但超越了法律範疇的東西,又如何能夠分得清楚對錯呢。
協助李小剛逃出了圍捕,李麥觸犯了法律,但,幫助一個將死之人盡最後一點孝心,卻是道德高尚的表現。
屋裡,李小剛拆開蛋糕,點上蠟燭,可憐他連自己母親的生辰都忘了,於是他插上十八支蠟燭,以此表達母親十八年的養育之恩。
關上燈,缺了條腿的木桌上,蛋糕擺著,十八隻蠟燭的火焰在跳動。李小剛扶著娘親坐到椅子上,說道,「娘,這個蛋糕好大,花了五百多塊錢呢。我點了蠟燭,你許個願吹蠟燭。」
婦人責怪道:「什麼!五百多塊錢!你這個敗家子!」
說著揚手就打過來。
李小剛這次沒躲,解釋道,「娘,是老闆出的錢,給你的生日禮物呢。我的工資,他一分沒少我。」
婦人這才放下心來,歎了口氣,說,「你要是早這麼懂事,娘就不用天天發愁了。」
「娘,你放心吧,我以後肯定不會做壞事了,我要做一個自食其力的人。」李小剛堅定地說著,淚水猶如決堤的河水湧出來,他渾身在發抖強忍著沒哭出聲音。
「你能這麼想就好,你能這麼想就好,娘就放心了,也有顏面去見你爹了。」婦人欣慰地說。
李小剛終於沒能忍住,噗咚地雙膝跪下,重重地磕頭,「娘,我對不起你。」
院子西邊的牆角處,六七個伸手矯健的男子飛快地朝這邊接近,他們手裡都拿著手槍。陸晨抬起手掌示意手下停下動作,悄悄探出半個腦袋看了一眼。李麥的車停在前面院子前面,李麥和一女一小孩一寵物站在院子裡,似乎在等著什麼人。
陸晨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後不足五十米的角落裡,一男一女正在暗中注視著他們。
那一男一女卻是苗華正和王妍。
原來,王妍一直暗中跟蹤陸晨,偶然發現他跟蹤李麥,便告訴了苗華正。出於對教官的關心,同時又感覺到陸晨的行為不正常,苗華正放棄了跟蹤林政春,趕來和王妍會合。
於是,他們看到了這樣一幕,但他們不知道陸晨要幹什麼。
看了看時間,陸晨低聲囑咐:「都停著,李小剛肯定在屋裡。記住了,要活捉,不要輕易開槍。另外,院子裡的那三個人,不要傷到他們,控制起來就行。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
陸晨知道李麥的背景不簡單,所以即便是懷疑他協助了李小剛逃出北嶺山,他也不敢下狠手。
他心情有些激動,李小剛殺警出逃這件事情已經驚動了省廳,省裡有關領導還發了話,抓到李小剛,即便林政春這棵大樹倒了,他也不用過於擔心,說不定還能把「代理隊長」的「代理」二字給去掉。
為了活捉李小剛,陸晨很是認真地做了一番佈置。他把人分成三組,兩組人分別從東西兩側接近院子,先控制住院子裡的李麥,然後突入屋裡抓捕李小剛。另一組人則守著院子後面的窗戶。
就算李小剛會飛,也得挨幾槍。
約莫六點三十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淡了。李麥的眉頭微微皺了皺,調整了一下位置,把張曉雨和浩浩擋在了自己身後。
突然,從兩邊衝出來幾個人,他們舉槍瞄準著跑過來,壓著聲音喊:「把手舉起來!抱頭!蹲下!」
陸晨帶人從右側衝過來,冷笑著看著李麥。
「姓李的,知法犯法,這次你總不能說李小剛是你們內務局的線人吧?」陸晨不無得意地笑了笑,壓著聲音說,同時揮手讓人把屋裡包圍起來。
誰知,李麥卻是輕輕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說出一句:
「是不是,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