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7月,在五國調停之下,中日戰爭暫時落下帷幕。日軍折騰一頓一點好處沒撈著,明面上剩下的半個高麗掌控權,也在俄國人積極參與下迅速瓦解,並隨著民間防抗力量的旺盛逼迫岌岌可危。
楊浩的新軍第一師則功成身退,按照列國簽訂的《漢城協定》陸續退出高麗半島。最終,各國只能留下不超過兩個連或者四百人的武裝規模。不過顧問團和外聘教官數量,以及進出商民的數量則不在限制之列。
就在協定簽約之後短短一個月間,炎華商會為首的中國商團蜂擁而入,按照楊浩提供的物產、礦產地圖跑馬圈地。佔據整個半島七成以上的資源開發被迅速敲定。
茂山的露天鐵礦,鹹鏡道的菱鎂礦,平壤附近秀山裡鈦礦石,西海岸的無煙煤,煤層厚度為2-5米的安州煤礦,以及為數眾多的金銀銅貴金屬和鎢、鉬、鎳、高嶺土、石墨等等,甚至還有北部豐富的木材。
數以百計的工廠企業幾乎同步建設進行,楊浩在老巢基地那裡培訓了一年多的工人紛紛拉出來,填充到各處,充當技術骨幹撐起架子。
所有這一切的工商業開發中,都給北高麗王朝留下一定的股份,不過具體的支配卻依然由楊浩為他們精打細算。其即將進行的整個革新計劃,一切開支都將從這裡面出。
與之相輔相成的,則是北高麗大量的平民開始轉入最低等工人的角色,同時開設的大量工廠企業附屬學校、醫院等等。也為這個落後的民族帶來一股前所未有的新風。
因為有從上到下的全體力量支持。整個革新推進快速的不可思議。陡然發現可以從中獲得無數好處的高麗民眾更是感恩戴德。幾乎家家戶戶都要為楊浩立牌位……。
生意做到此等地步,不光是炎華商會內部了,全國各地的商人提到楊浩,都不得不豎起一根大拇指,讚一聲「牛」!真是牛!直接掌握一國的買賣——哪怕只有千多萬人口和中國一個省那麼大的地盤,這依然是一盤大的沒法估算的生意!更奇妙的是,明明是他在拚命的從人家土地上往外摟錢,對方卻還要不住的感恩戴德。這上哪兒說理去?
於是乎在以前的種種綽號之外,楊浩又獲得了個「當代呂不韋」的稱。雖然這時候,楊海心的商業女王之名也已經開始聲聞天下,可大清國的老爺們卻不肯承認一個女人比他們強。於是自然而然的,一切榮譽都歸於楊浩。
而楊浩這位「呂不韋」先生,卻一點仗義疏財的意思都沒有。六月中旬,他從平壤返回天津,第一時間就去拜會信任直隸總督王韶。
王大人其實很不待見楊浩的,以其當今天下名列前茅之大臣身份,尋常並不把一個小年輕看在眼裡。可誰讓如今的楊某人實力熏天。直有動搖天下根本的利害。為了防止給朝廷惹禍,他只能捏著鼻子接見。另外。他也存了一份私心,看看能不能憑著自己一身的學問,以君臣大義說服楊浩繼續游離在外頭,給大清國當屏藩。
收復為己用什麼的他已經不敢想了。楊浩都簡介控制了半個高麗國和半個大清國的海疆,那麼大的實力他也降不住。
依然是熟悉的北洋衙門,裡裡外外的人卻都換了一茬。而登門做客的楊浩,卻也一改往日還需要等候接見的謙虛,大咧咧的長驅直入,完全當成自家地盤一樣的自在和霸道。
衙門內外的差役護衛壓根都不敢伸一根指頭攔著,眼巴巴看著他帶著一群隨從鳩佔鵲巢似的進去,還得好茶伺候著。
王韶憋著一肚氣,臉皮漆黑的與楊浩草草見禮,便不耐煩的喝問:「楊先生在海外做得好大事,如今到本部堂衙門,有何見教哇?!」
什麼好大事,無非是越俎代庖的決定一個藩國的歸屬,把大清國給撇到一邊,面子都丟光了。
楊浩不會跟一個六十五歲的老頭子去置氣,笑瞇瞇的道:「楊某此來有三件事要辦。第一件,我們新軍第一鎮班師回來,需要有個駐軍之地。到底是去蘆台還是馬廠,還是什麼地方,請朝廷從速定奪。第二件,自抗擊倭寇以來,我楊氏出人出錢出力,前後花費以千萬計。這筆賬,今天也要算一算,看看什麼時候給結清了。第三件,我楊浩帶著人在外面為國征戰,背地裡卻有許多小人挑唆生事,令軍隊攻擊租界領地;山東巡撫李秉衡派人攻擊我家園。這都必須給我個說法兒!」
他話音落地,王韶手裡端著的茶碗一哆嗦,碗蓋「噹啷」摔在地上,滾燙的茶水潑出小半。他的腦子裡轟然一響:「姓楊的要秋後算賬了!」
當初皇帝同意出兵攻打租界,他在外地還不知道,後來聽說了,對朝中一些人的顢頇大為不滿,也曾上折子彈劾。只是楊浩後來一直沒吭聲,幾個月之後,大家都覺得這似乎就糊弄過去了。
哪裡料到,楊浩居然一直憋到今天才提出來!
放在以前,或許推出個替死鬼來就完事了,可到了今天,楊浩的勢力如此雄厚,遠東第一強軍回師在即,一個處理不好,後果有多嚴重?
王韶幾乎能夠想到,一萬多百戰餘生的驕兵悍將,持槍帶炮的往京城逼迫鬧餉的景象!到時候,指不定兩宮都得嚇得跑熱河「巡狩」去!
王韶心裡頭大罵!一罵那群惹禍的混賬行子,捅出如此大的簍子卻不知道收拾。二罵李鴻章個老匹夫,把這燙手的山芋丟給自己來抗。三罵楊浩狂悖不知進退。你好歹也是個中國人,家裡有那麼多錢,為大清盡忠是應當應分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
但這些詞兒他一個字都不敢說出口,還得強裝鎮定的板著臉,沒滋拉味喝了半口茶水,借扭頭放茶碗的當兒,裝作漫不經心的問:「楊先生這三個問題,恐怕都非本部堂管轄範疇之內呀!新軍歸屬督辦軍務處與兵部、軍機大臣所轄,如
何行止,要聽他們的調遣。再說,你們第一鎮的統制官,不是李大人麼?」
老傢伙眼角一抬,給了楊浩一記帶著點不屑的冷眼。李經方才是第一鎮主官,其地位官職勉強算是不錯。你一個沒名沒分的海外逸民,瞎攙和啥?
楊浩也算歷練出來了,不跟這等官場老油子廢話,點點頭道:「既然王大人不管,我們開到哪兒住哪兒就是。」
王韶一聽他耍狠,心裡登時一慌。作為直隸總督,整個京師正面都是他王部堂的轄區,無論新軍駐紮在哪兒都是他的麻煩。也顧不得耍花腔了,趕緊擠出個難看的笑容道:「楊先生莫急,本部堂刻下就派人往京裡呈報,一切皆由朝廷定奪,如何?」
他是打定主意拖一天是一天了。不過看今天這事兒想一推二六五糊弄過去怕是不行,索性一體問了:「至於軍餉一事,雖說也非本部堂所能決策,不過卻可以先代為參詳一二。但不知楊先生可有表賬冊?」
楊浩抬手一擺,木呆呆板著臉站在後面的管中寬跟機器人似的上前一步,雙手把一份數十頁的表格給遞上去。
這老童生貌似冷靜,其實是嚇木了。他一輩子都沒想到,有朝一日可以跟一位朝廷一品大員如此近的說話,還不用磕頭下跪,甚至自家這邊還佔著優勢,一顆心早都跳成了將軍令的節拍,腦子裡昏昏然薰薰然,不知所以然。
看出他不對勁的周建鎬用力一拍他肩膀,附耳低聲道:「別給先生丟臉,打起精神來!」
管中寬渾身一激靈,兩眼終於有了焦點。
王韶裝作不在意的用指甲挑開加厚硬殼封面,首先給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格刺激的老眼一縮。這形制,他沒見過,但看上去清晰明白,各項開支一目瞭然。
他又隨意的往後面翻,幾十頁蠅頭小字製成的表格字形整齊劃一,簡直就是印製出來的,明顯跟楊氏販賣出來的書籍一個形制。王大人有點老花眼,不得不戴上同樣出自楊氏的老花鏡幫忙。
翻到最後一頁,他才看到價目總表。一看總總數字大寫,他的手又是一哆嗦,憤怒的抬起頭,兩眼噴火直視楊浩,厲聲喝道:「楊先生這是搞錯了吧?!你至今也不過是區區一萬餘人而已,居然敢報銷軍費四千萬兩?!你當朝廷是什麼?!」
準確的說,楊浩開出的軍費報銷總數,是四千一百六十三萬五千七百八十八兩三錢。有零有整的數字。
楊浩翹著二郎腿,手拿蓋碗輕輕划動,淡然道:「這個數字半點沒有誇大,都是經過專業會計師精心計算之後的結果。王大人若不信,我這裡還有一車總計一萬兩千份關於戰爭中各項開支的明細記錄,您可以找人自己算算吶?」
不用他吩咐,外面自然有人把足足四十多個大紙箱子搬進來,每一個重量都有上百斤,裡面起碼幾萬頁表格單據。
不但是王韶,他的幕僚們一看那壯觀的場面,登時汗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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