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總輸的很不甘心,但中堂大人發話,他只能尊從。眼神不善的狠狠盯了厲學忠一下,咬著後槽牙道:「好!這一次爺們認栽!不過下回就沒那麼便宜了。李三!去跟他們比一比你的腳力!」
「庶!」
一名身高腿長的清兵越眾而出。此人看上去約麼有一米七八的樣子,身材精瘦,兩條腿長的不成比例,小腿肚子用長帶子細細捆紮,行動之間輕巧的好似沒有四兩棉花沉。
溥偉的長隨王師傅目光一閃,低聲解說:「此人練過北派的輕功腿法,怕是個能躥房越脊的好手。」
溥偉心中吃驚,忙問:「那對方的人豈不是要輸定了?」
王師傅搖頭:「難說。軍隊裡的手段畢竟不是練武的那一套,方才說得是五公里越野,怕是另有門道。」
溥偉的興頭越發高漲,瞪圓眼睛一眨不眨的認真盯著。
厲學忠揮手把一名士兵叫出來,拍著他肩膀道:「老五啊,難得碰上一個有點能耐的對手,可別給咱們全軍的弟兄丟臉。」
老五小眼連連眨巴,笑的雞賊:「班長還不知道咱?非得把這狗日的屎都累出來!」
厲學忠聽他說得不堪,一巴掌糊在後腦勺:「少他娘胡扯,麻溜的。」
一大堆東西很快從後面送上來。老五手腳利索,把自己全付武裝起來,槍支彈藥背包水壺雜七雜八,總重量足足二十五公斤。
對面的李三卻是往身上裹了一個厚重的砂袋。一邊打扮他嘴裡頭還叨叨:「爺們練功那會兒,身上得背著八十斤鐵砂竄蹦跳躍,淌的汗不把墊子濕透嘍,那都不准停下。這才五十斤不到的份量,哪到哪兒啊!」
清代一斤590克左右,25公斤也就才合他們42斤左右,比起他那80斤,的確不算多。
但這畢竟不是單純的徒手越野,兩人身上必須攜帶武器彈藥。一條槍也就四公斤多點,可拿在手上,李三忽然覺得有點不大平衡了。
看到他臉上的異樣,千總心頭突地一跳,趕忙問:「如何?可有什麼問題?」
李三咬牙:「沒事!大人就擎好兒吧!」
五公里越野的場地也簡單,就從他們站的地方出發,直線跑到工地的邊界,然後順著轉一圈兒下來,基本差不多就是那麼個數。
但這一路並不是直線,首先穿過整個練兵場,上面佈滿了溝坎、獨木橋、沙坑、水溝、木牆,還有鐵絲網!
穿過去後,邊上是施工挖出來的各種土堆大坑,沿著邊界還有沒清理的草堆,石頭坷垃木頭垃圾一樣都不少,平整的路面少的可憐。雙方也都是剛來這裡,沒有說誰比誰更適應環境,這可算是盡可能貼緊戰場。
李經方仍舊發令開始,手臂剛剛落下,那李三跟中箭的兔子一般嗖的竄出去,三蹦兩跳連連越過大片的障礙。那條獨木橋更是腳尖一點青煙似的溜過去,比照老五的笨拙,明顯超出許多啊!
千總的臉色立馬陰轉晴,後邊的大人們紛紛喜上眉梢。照這麼下去,必然贏得乾脆利索呀!
沙坑,李三一個箭步就過去了。木牆,他騰身一躍腳下一踢牆面,單手搭著頂上橫滾過去,身體竟然一點都沒碰上牆體!這一手能耐,登時贏得全場一片喝彩!
楊浩微笑著鼓掌,腦袋卻輕輕的一搖。他雖然沒練過輕功,但也聽霍元甲他們多次提到。若是當真功夫練到家,提著一口氣疾行百里不難做到。但李三這樣的,因為多了一條步槍就影響平衡,後邊肯定要出問題。
來到鐵絲網前,李三仍然打算故技重施,仗著自己腿腳靈便從上面縱躍過去。但剛剛跳了幾步,冷不防一條尖銳的鐵刺掛在他肥大的褲腿上,從大腿外側「滋啦」撕開一條口子。
就這麼一點牽絆,讓他的身子稍微有那麼一點失衡,騰躍起來的落腳點頓時偏出幾寸,一腳踩到橫七豎八的鐵絲網上,陡然軟榻下去!
「要壞!」
這種情形,就好比小偷飛簷走壁去人家偷東西,一腳踩進陷坑裡。想要出來那也得有個抓撓借力才行,可他的手裡別別拉拉的多了一條槍,周圍的鐵絲網寒光閃耀,分明跟針尖兒一般的犀利,抓上去那得扎的渾身是窟窿眼兒啊!
好個李三,果然是下過苦功夫的,大喝一聲「走」!身子就勢打橫裡一翻,凌空連續翻騰兩周半,手中槍朝著鐵絲網縫隙裡的地面狠狠一杵,來了個並不利索的「撐桿跳」,借力用力又飛出好幾米,終於力盡。
「彭」!他的兩腳穩穩落地,竟是一點也沒有動搖。觀眾們頓時齊聲喝彩。
李三臉上笑的稀爛,心頭卻打了個突。就這幾個動作,讓他差點把吃奶的勁都拿出來,情況有點不大妙啊!
回頭在看老五,踏踏實實的翻牆板,跳沙坑,抓著繩子蕩過水溝。來到鐵絲網前身子往下一伏,刺溜滑行出去好幾米,手肘膝蓋交錯蹭地,活似條鱷魚順順利利的穿過去。
這動作,很不觀,還弄了一身的泥水。
看熱鬧的官員士兵登時哈哈大笑,喝倒彩,嘴裡各種奚落。
楊浩依舊鼓掌。在他看來,老五的動作非常標準利落,足可當教範了。
李鴻章眉頭一挑,沒說什麼,漢納根卻用生硬的漢語道:「後面這位士兵的動作非常有效。他可以最安全的通過有大量潛在威脅存在的戰場。而前面那一位,早在他連續跳躍的時候,就被精準的槍手打死了!」
歡呼鼓噪
噪的聲音,戛然而止。
漢納根,那是公認的軍事專才,他的評語幾乎沒人能夠辯駁。
那位武官依舊強嘴:「咱們比的是越野速度,就看最後誰第一個到地方。什麼槍打不打的,哪個管得了那麼多!」
漢納根比較無語的搖搖頭,轉而問楊浩:「請問楊先生,您的部隊每個士兵都要進行這樣的訓練嗎?據我所知,上去的這五個人只是做飯的廚師而已。」
楊浩答道:「我們的要求是一切從實戰出發。戰場上,可沒有人管你是做飯的還是餵馬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對自己的生命安全負責,更要對整個隊伍負責。他們不能成為累贅。」
「我記得,古英格蘭有一首著名的名謠。『少了一枚鐵釘,掉了一隻馬掌,掉了一隻馬掌,丟了一匹戰馬,丟了一匹戰馬,敗了一場戰役,敗了一場戰役,丟了一個國家』。我的部隊裡,決不能出現任何一枚鐵釘的缺失。」
楊浩沒法跟他解釋,這叫「細節決定成敗」,外加「木桶理論」。一支強大的軍隊,一定不能存在致命的短板。
漢納根由衷的表示讚歎,恭敬的向楊浩致意:「楊先生說得太準確了,令人佩服。我相信您取得的一切成果都不是僥倖。」
這回,嘴硬的武官也沒話好說了。人家都敢牛到這份上,連德國人都給捧哏,莫非這小子真的有兩把刷子?哼,還是等比賽結果出來再談吧。
前方,李三和老五已經到了工地的邊緣,開始右轉沿路奔走。看上去,依舊是李三在前面遙遙領先,大有一騎絕塵的架勢。老五卻以穩健的速度,落在後面。不過認真看上去,可以看到李三明顯的在不停加速、減速、變向、急停。
工地上可不是一馬平川,那些大坑別說他練輕功,就算他練成黃飛鴻也過不去。坑的深度少說有五米,地下還很多水,直上直下的,難說出不出得來。
視野遮擋嚴重,沙堆土堆看似結實一踩一個大坑,李三經常是跳上去感覺不對勁,再回來繞行。老是這麼折騰,平地上拉開的時間差很快被他浪費掉。最要命的是,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呼吸心跳在加速!
楊浩表面淡定,心中暗樂:「你以為自己是跑不死的足球運動員?就算內德維德來了,讓他背上二十五公斤東西這麼整,照樣得趴下!」
老五就不同了,他都習慣了整天背著傢伙越野拉練,不定期的還來個沙灘奔行、山地長途奔襲之類的科目。這種菜地似的環境,比起到處是山石樹木大坑暗渠,還黑燈瞎火的路線,好了太多。
經驗和持續不斷的訓練,在這一刻顯示出驚人的優勢。
李三的確練功很勤快,但終究他比不上這些真正要上戰場的士兵。眼瞅著過了三公里後,老五距離他越來越近,更加的心浮氣躁,呼吸越來越急促,手中的步槍怎麼都覺得彆扭。而背上的砂袋,這時候卻開始給他搗蛋——老是晃來晃去的,帶子似乎有點松啊。
玩輕功的人,最怕的就是身上東西不牢靠。他們的靈巧動作的前提是始終穩定的重心,一旦重心失衡,帶來的後果,就好像玩跑酷的人一腳踩歪了,落下去不是摔破頭折斷骨頭,就可能把胯下那一串玩意給擠碎了。
那結果,絕逼蛋疼啊!
這一幕,可是讓一群官員大人們臉上不好看了。那武官扯著嗓門大吼:「你他娘的咋回事?使勁跑哇!」
千總也大叫:「李三!平日裡耍娘們的勁頭哪兒去了,給爺頂上去,快點跑!」
此時的人還不興喊「加油」,亂糟糟的鼓勁聲此起彼伏,喊得整個場地都聽得到。
李三隔著老遠聽上去,不但沒覺著幹勁十足,反倒是滿心都是煩躁,不住的罵:「你大爺的!有本事你們上來試一試?這特麼純粹就是折騰人的玩意,誰能頂得住哇!」
他也算覺出來了,武裝越野和練功壓根就是兩碼事。他眼下靠的是巧,人家那是經驗和千錘百煉的耐力啊!
最令他氣憤的是,回頭看到老五的臉上,居然還帶著賤兮兮的笑容,卻不見他有多麼氣喘,兩隻腳騰騰騰的落地有聲,節奏卻穩定的好似從一開始就沒亂過……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最後一公里,李三呼呼喘的好似拉風箱,一身透汗冒出來,喉嚨裡火辣辣的如同刀子在拉!
他心道壞了。但凡是這種狀況,鐵定是身體過勞,硬跑下去搞不好要留下暗傷!這對於練武的人來說,是萬萬不能吃的虧。心底下一猶豫,本來只有一丁點兒的精神支撐登時崩塌!
不管其他人怎麼喊,李三的速度死活都快不起來了。
最後兩百米,老五忽然加大步幅,彷彿之前四千多米都在逛街一般,一蹬一竄跟彈簧差不多!那身子順勢前壓,兩腳似乎都伸不直,蹭蹭蹭的貼著地面掃出風聲,嗖的越過李三,第一個抵達終點!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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