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東佑亨伸長脖子等了一晚上,跑出去的十條快艇卻沒有發起預料中的突襲。反倒是他整個艦隊一直小心堤防,結果白白耗費了精氣神。
等到凌晨四點多鐘,離著天亮沒多久了,他們更是全員投入警戒,卻在苦等一小時後,一無所獲。
這算怎麼一回事?難道對方的目的只是讓那十條船跑掉而已?
伊東佑亨想不通了。他知道的,那些小艇有不可小覷的速度和火炮,並且當初還用水雷狠狠的算計了聯合艦隊一把。如今又有數量和本地海況熟悉的優勢,居然不主動進攻,難道他們對於陸地的防衛很有把握?
這麼一尋思,他不由開始擔心是不是又要遭遇什麼奇怪的陰謀了。
其實他並不知道,不是不想發動進攻,而是因為剛剛上艦的北洋海軍官兵,一時間難以熟悉新艦船的操作。他們大多數負責輪機艙,根本沒見過柴油機和不一樣的蒸汽機。
光是學習熟絡,那就不是一時半刻的過程。除了白天零星的靠近炮擊,到了晚上,他們能保證安全順暢的運轉就不錯了。跟日軍打夜戰?那不是開玩笑麼?
結果卻讓伊東佑亨和聯合艦隊上下疑神疑鬼,莫衷於是。
凌晨五點,天色微明,海面上視野漸漸清晰,日艦再次向前運動,迫近射擊。
但這一次他們剛剛完成從南往北的機動航向。斜刺裡逼近石臼港的時候,冷不丁的屁股後面傳來一陣激烈的爆炸聲!伊東佑亨扭頭一看,發現炮彈居然是從造船廠南側的海面打過來。且密度驚人的高!
跑在最後面的「比睿號」巡洋艦笨拙的要命,猝不及防之下連續被命中七八發130爆燃彈!不但轟碎了甲板,更給大火迅速蔓延到各處,眼瞅著一眨眼功夫就變成一道照耀大海的火炬!
這不光是讓該艦變成格外耀眼的活靶子,更把距離其不遠的其餘艦艇也給顯著的暴露出來。
來自那一處岸邊的炮火,好似吃了什麼藥似的陡然瘋狂增速,彭彭彭的連串彈道橫掃過海面。疾馳九千多米之後狠狠地砸在艦體之上!
驚人的精度,驚人的爆炸。驚人的密度,登時讓伊東佑亨和日軍各艦目瞪口呆!
「他們……是什麼時候運動到那裡去的?!只是一晚上的時間,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這怎麼可能?!」
伊東佑亨非常後悔。沒有在夜間派出幾條小艇偷偷摸上岸,哪怕就此損失一些人手,起碼能進一步的查清敵軍的部署情況。
已經跟著回到艦隊,此時作為情報顧問的鍾崎三郎渾身大汗淋漓,嘴上起了一串燎泡。這種情況,他之前根本就沒有發現!佈置炮陣地那種大動作,根本就瞞不過人。
可要讓伊東佑亨相信,對方只是在一夜之間就構建成那麼多的炮陣地,更加不可能。
唯一的解釋就是。人家準備許久了,他們沒有偵察到。
一時間,不少人懷疑起鍾崎三郎的消息準確性。更懷疑那個叛徒穆洪,是不是被對方派出來誤導他們的臥底!
穆洪能當海匪頭子,橫行海疆不少年,自然有足夠的腦筋。一看這情況,他就知道表現忠心的時候到了,當即對鍾崎三郎道:「你們若信不過我。可派一條小船,送我和兄弟們上去。為你們殺出一條血路來!」
鍾崎三郎恨恨的道:「給你們機會趁機逃跑嗎?」
穆洪抽刀往他面前一丟:「信不過,就一刀捅死我好了!」
鍾崎三郎驚疑不定,卻下不了決心,轉而去一層層的請示。
伊東佑亨正煩躁的渾身著了火一樣,眼瞅著後方的炮彈接連不斷砸來,反擊回去的炮擊卻似乎一點用處都沒有,他竟然頭一次感覺到無計可施!一種鑽進了死胡同,還被人兩頭灌水的糟糕感覺霸佔了心頭。
對鍾崎三郎的請求,他沒有馬上答應,沉著命令戰艦繼續向前迫近,但隨後,左前方又是一大片炮彈不期而至!
空前密集的炮彈,如同流星雨一般的呼嘯而來,對準前頭開路的「新浪速」號,劈頭蓋臉的砸落!
轟隆隆的爆炸聲密集如戰鼓雷霆,連綿不絕的爆炸火光交織成一片覆蓋一公里的火網,登時將戰艦淹沒在中間,不時一團火光格外的鮮明,那是命中了!
「混蛋!混蛋!他們的炮兵怎麼變得如此厲害!」
伊東佑亨通過望遠鏡,清晰的看到發射場騰起的淡淡霧氣,分佈稀疏,爆點清晰,分明是少數火炮幹出來的好事!
那只能說明一件事,昨天他們看到的射速,只是對方刻意誤導,隱藏其真正的實力!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看法,慢吞吞玩了一天的305大炮,突然在第一響打空過後,僅僅過了一分鐘,第二發就轟然出膛!
隆隆如海嘯來襲的轟鳴聲橫空跨越,一發高爆榴彈在距離「新浪速」不過百米的地方陡然爆發!雷霆巨響中,大量的破片向前呼嘯衝擊,將其後部桅桿的纜索切掉兩條,飄揚的旗幟更如風中之落葉,破破爛爛的被風吹走!
伊東佑亨驚呆了!
對方到底隱藏了多少實力,怎麼現在的表現跟昨天判若兩人?
倍增的射速,提高大塊的精度,難道這又是一個陷阱?又或者是敵軍擺出來的最後一點嚇唬人的力量?
他有點茫然,卻又不想表現出來,直愣愣看向海岸的身姿如同凍結的雕像。直到一發炮彈忽然襲來,在離著戰艦不
遠處爆炸,他才恍然驚醒,面對眾人驚疑不定的面孔。斷然道:「不必理會他們的虛張聲勢,繼續向前,轟擊預定陣地!」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實在想不通。
回過頭。伊東佑亨下令隨船的海軍陸戰隊,立即派出人押著穆洪那一群海匪,加上鍾崎三郎,尋機會沖灘上岸,去衝擊炮兵陣地。
「如果不能徹底查清敵情,他們就不要回來了!」
擔任通信艦的「新八重山」和其餘幾條附屬戰艦,立即從後方向前機動。在逼近海岸線時。由「天成丸」魚雷艇母艦放船,掩護三百餘名海軍陸戰隊士兵。連同穆洪他們十幾名海匪探子,從艦隊的後方向縣南海岸衝擊。
他們不敢去必然會有重兵把守的濤雒口,只是在傅曦河口夾倉鎮的下游往上摸,期望這時候正在猛轟艦隊尾巴的大炮看不到他們。
從出發到抵達海岸附近。看上去似乎一切都順利的很。
而在這時,伊東佑亨的本艦隊卻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
按照他的本來部署,從南往北斜向衝擊岸邊,在迫近到五公里以內時,在右轉舵齊平探頭,最大限度發揮側面炮火,來一個華麗麗的全方位炮火洗滌。
但現在,他們剛剛才發起衝擊,就被對面首尾夾攻。密集的炮彈掐頭去尾的打法,這是要把他們一鍋端了的節奏啊!
偏偏他還固執的認為這不過是最後的瘋狂,絕對不可能持續太久。因此。剩餘十條戰艦依舊堅定不移的頂著炮火一邊反擊,一邊勇猛的向前!
可是,對面的人卻不想讓他們再次靠近了!
楊海衛以電話接通兩大炮陣地,喝令全體:「不要放日艦靠近!全體火炮火力全開!152炮和203炮相機開火,只要有三分把握,瞄準了狠狠地打!」
剛剛見識了陸炮威力。對守住陣地生出一點信心的張佩綸,這時候又沉不住氣。驚叫道:「為何不繼續誘敵?放他們靠近了不是又可以多轟一陣?這若是嚇跑了,豈不前功盡棄!」
邱寶仁卻看出門道,笑著答覆:「日軍南北同時卸載,上岸兵力已經過千,此時痛擊,正好比半渡而擊之,讓他們割捨不得,進退兩難。再拖下去,恐怕日軍的炮彈要朝著船廠和縣城下手啦!」
張佩綸將信將疑,不過他也能理解,一旦被艦炮重創平民,這事兒就等於失職。哪怕把敵艦迫退,也是功勞一件啊!
伊東佑亨沒有等來登陸成功的消息,遠方驟然騰起的大片煙塵,卻讓他心中一涼,好懸沒背過氣去!
一直保持靜默的四門152加榴炮,兩門203重榴彈炮,掀開偽裝,突然開火!
最大17.5公里的陸軍大殺器,面向海上巍峨顯著的目標,再三瞄準,陡然下手!
b-4重炮的尾翼穩定炮彈,加重的鉻釩鋼一米長彈頭,彈道穩定,出膛之後幾乎毫無搖擺,精準的飆射向距離其最近、最顯著的目標——跑在艦隊第二名的「秋津洲」!
兩門重炮鎖定一個目標,間隔一秒轟然發射,七八發後,也就是敵艦剛剛向前運動了一公里多的樣子,轟然命中。
能夠擊穿四米後混凝土堡壘的可怕穿甲力,輕易一舉的把「秋津洲」的側舷和甲板分別穿透一個大窟窿!隨後的轟然大爆炸,從艏部側面和艉部一起掀起壯觀的煙火柱!
艦艏的窟窿直徑一米,不但轟穿了連續兩層隔艙,外帶把艏部主炮的彈藥堆給引爆,殉爆幾乎炸碎了整個船艏。
艉部灌入的炮彈直入動力艙,摧毀兩根大軸,整條船頓時失去推進力量,靠著慣性在海面上歪歪扭扭的挪動,成了一個誰也救不了的死靶子!
威力極大的152殺爆彈當然不會放過絕好的機會,轟隆隆一連四十多發砸過來,=幾乎把剩下的甲板上層建築清掃一空!被大火熏出來的日軍來不及逃命,就算跳進水裡,也被狂飆的彈片殺傷殆盡!
緊跟在其後面的「橋立號」,被崩過來不少的彈片,一度讓司令塔內的人幾乎抬不起頭。
伊東佑亨被前方的大爆炸驚得心臟停擺,急的目眥欲裂,卻又被嚇的好似光著膀子進了三九天兒!他終於明白了,這仍然是一個要命的陷阱啊!
可怕的大炮!可怕的射速,可怕的精度!
所有的變數匯聚成一個無解的死局,他們所有的戰艦,還在朝著岸邊衝刺,而對方的攔截,又是如此的堅決和兇猛!那麼多的大炮,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他本能的下令,讓全體戰艦立即右轉舵逃離打擊範圍,島村浪速大尉卻極力反對:「司令官,我非常懷疑這些大炮的射程會有十五公里!我們機動速度太慢,根本擺脫不了。只有筆直衝擊他們的港口,靠近岸邊一舉摧毀他們,才是唯一的機會!」
直衝港口?
伊東佑亨看看自家艦隊平均不到8節的航速,再看看足足九公里的間距。僅僅是轉個彎,他們起碼還得挨上幾百發炮彈的樣子。那時候,能夠省下幾條?在迫近時,還會不會有更多的大炮過來?
他只是稍微一思忖,就斷然拒絕:「不!立刻脫離接觸,全力右轉舵!我不相信他們的大炮可以打得更遠!」
他卻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正中楊海衛的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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