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為這次戰爭做足了表面功夫。
在大島義昌的先遣隊中,跟隨有多名記者。裡面包括《每日新聞》、《讀賣新聞》和《中央新聞》等媒體的人員。在整個軍隊行動中,一共有66家報社、114人的記者隊伍參與其間。此外,還有11名畫師和4名攝影師。
可以說,日本人從一開始就非常注重輿論的控制和宣傳。一如他們倭皇睦仁的宣戰詔書中,把自己塑造成為保衛高麗「獨-立自主」的偉大國際主義戰士。並由此而將自己吹捧成領先一步進入「明世界」的東方先驅。
此番戰爭,乃是對抗冥頑不化之落後清國,而要為東方人共同進入昌明時代嘔心瀝血,不辭辛勞,不畏犧牲,大膽探索……。
總之各種的凜然大義。
那幫記者自然尊從他們的核心思想號召,極盡美化之所能,利用他們手中的筆桿子,胡說八道,亂言吹捧。並偶爾時來興起,客串一把劊子手,親手砍下幾顆人頭什麼的。
剛愎自用、自信爆棚的大島義昌,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宣傳自己偉岸高大形象的幾回。在他的隨軍隊伍裡,起碼有二十多名記者,甚至還有一名英國遠東軍下屬的炮兵司主事蒲雷。
他原來的想法是,當著國內記者和國際觀察家的面兒,狠狠的表現一把大日本帝國陸軍將領的英勇果決,高大威猛。
卻沒料到一頭撞在楊浩為他們精心構建的鋼板上!
《大阪每日新聞》的記者相田茂膽子很大,為了獲取最新鮮的新聞素材。他非常冒險的跟隨在森祇敬少佐的身邊。本來準備好的畫筆。已經在紙上勾勒出一片壯麗的基礎畫面。只待前方的戰士順利衝入戰壕。用刺刀狠狠地殺死每一名膽敢攔住去路的敵人。
但他等到的,卻是連續幾次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四發「沒良心炮」的突然降臨,大量手榴彈的爆炸煙雲,隱藏在滾滾硝煙之中的機槍爆響,都在訴說著一個要命的事實——他想寫的,都不可能實現!
等煙霧散去,傾斜的山坡上,那橫七豎八的屍體。慘白的剝掉了衣服的醜陋身體,像是一片無情嘲諷的雕像,冷冷的刺痛他本來就不怎麼強大的心臟。
於是,在少佐的望遠鏡掉地之時,他手裡的畫板和筆,一樣的掉落。
「怎麼會這樣?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啊……。」
他的念叨和呻吟,更像是在嘲笑士兵的無能。震驚過度,導致情緒失去控制的少佐一腳把他踹到邊上,手舞足蹈的仰天吆喝:「不!這都不是真的!我的部隊,一定可以戰勝所有的敵人。他們……他們……。」
他說不下去了。
離著更遠一些的聯隊部,英國人蒲雷不停地在胸前畫十字。臉色蒼白,嘴裡不住的念叨:「哦!上帝!哦,天吶!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想像!太可怕了,這到底是……到底是什麼樣的軍隊啊!」
可憐的觀察家先生,嚇慘了!
大英帝國出來的,都自命為世界上最高貴的紳士。他們貌似彬彬有禮的臉皮下,其實一直隱藏著對任何人的瞧不起和挑剔。
此番前來觀察日清兩國的戰爭,蒲雷其實並不抱太大的希望,去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新鮮東西。日本人那點戰術素養,他壓根就不放在眼裡。清國?只能是呵呵了。
所以他也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但現在,他一點那樣的念頭都沒有了。作為炮兵主管,對面的神秘敵人,給他活生生的上了一堂內容豐富到極致的大課!
威力驚人地爆炸物,到底可以做到怎樣的破壞。戰爭中,還有誰能像拿破侖那樣的使用大炮來製造一次又一次的奇跡?蒲雷以前不相信任何人可以做到。在英國科技世界第一的背景下,周圍看到的都是土鱉而已。
可眼前的一切,讓他什麼雜念都生不起來。
小小的一片山坡,只是阻擋行進的一處隘口,一道淺淺的戰壕,卻上演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精彩畫面。
遠程攻擊的火炮,精確的炮火阻斷,神出鬼沒的近距離破襲,劈頭蓋臉的擲彈打擊……。他能夠想想和完全想不到的戰術,紛至沓來,令人目不暇接。
有沒有效果?看看日本人的傷亡就明白了。
短短的一天時間裡,日本先遣隊三千五百多人,居然傷亡了三分之一!
這是一種什麼概念?在現代戰爭中,大概十萬人規模的戰鬥打十天半個月,能弄死那麼多人,就非常可觀了。
不得不承認,日本人很堅韌,居然硬抗到現在都沒有崩潰。可蒲雷更看重的的,卻是製造這結果的那群人。神秘的,完全不知道來歷的,擁有可怕裝備的力量。他們將是遠東戰場上最不可思議的變量。
相田茂記者給一腳踹出去幾米外,胯骨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總之一時半會的爬不起來。
他卻不敢怨恨打人的少佐,將所有的憤恨情緒都傾注到對面的敵人身上。這樣一群可惡的傢伙,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羞辱大日本帝國,必須讓他們付出代價。或許,我可以親自上去砍下幾顆人頭?
他是這樣想的,但暫時無法付諸行動。
如此的慘敗場面,自然不能畫下來找難看。他迫切的等待著,身邊的軍官,後邊的將軍們,可以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報復手段,把之前的恥辱,全部洗清。
但那位被他指望的將軍大島義昌,已經快要崩潰了!
參謀們擔憂的注視下,少將閣下在不停的轉圈。他的嘴裡,翻來覆去的念叨著什麼,嘟嘟囔囔的,也聽不清楚。
蒲雷好不容易把內心的震驚壓下去,恢復理智之後,滿臉肅然的提出建議:「少將先生,我認為這次戰鬥很難打贏了。除非可以消耗掉對方的彈藥,或者找到迂迴攻擊的路線,否則的話,正面進攻付出的代價太大。」
這等於是廢話,就是因為想到如此的後果,大島義昌才會失態。
三分之一的人沒了,不是傷了,是死了!他的混成旅團,被正兒八經的打廢了。剩下的士兵,還能拿出多少戰鬥精神,都是未知數。
這才是第一道關卡啊,後面還有好幾道,如果都是類似的銅牆鐵壁,他怎麼過得去?就算過去了,又有多少資本可以與嚴陣以待的清軍對拼?
這筆賬,怎麼都算不清。
一時間,整個日軍指揮部陷入愁雲慘淡,進退兩難的境地。
天黑之後,楊浩帶著一連從黃州過來,替換下疲憊的二連,讓他們回去休息。沒怎麼累到的火力連和輜重補充兵依舊呆在原地。
黑燈瞎火中,日軍殘兵的呻吟痛哭漸漸歸於平靜。沒人管他們的死活,一直疼死才是活該!
厲應九一天下來光看熱鬧了,卻連上前殺一個敵人的機會都沒撈到。之前的突然衝鋒,他正在山頂上也趕不及。
楊浩過來,他忍不住抱怨:「怎地打仗都變成如此模樣了?那咱的功夫還有啥用場?早知道,我也好好練一練槍!」
楊浩哈哈笑著安撫:「真要輪到你這位大教頭上去拚命,那我們起碼已經到了生死關頭。眼下卻是不必要的。槍法練不練的其實也就那樣,戰爭中殺人靠的還是炮。」
對此厲應九由衷的歎息:「哎,火器越來越厲害,看來練武真的只能強身健體了。再怎麼厲害的大宗師,也擱不住一發炮彈。」
楊浩不好評價,這話也不是那麼絕對。好東西,總是有用武之地的。
他和一連休整的充實,晚上精神頭十足,替換進入戰壕後,各自默不作聲整理裝備,準備迎戰。
「都打成那熊樣了,小鬼子還敢來?」
看到滿地的屍體,陣地上被風一吹,到處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丁惟汾等人一時間有點抗不大住。
但凡人,骨子裡總有點酸勁兒。而清末這些從小被選定教材灌輸的讀書人,無論再怎麼上進,那種傳承好多代的迂腐一時間都不容易改。雖然害起人來,他們一樣能冷酷的令人遍體生寒。
楊浩卻比任何人更清楚日本人的瘋狂。
得意的時候,他們往往更加的猖狂,肆無忌憚而無惡不作。
失意的時候,他們更容易破罐子破摔。那種「臨死都要拉著別人下地獄」是很普遍的想法。從其化之中就瀰漫的自毀傾向,更容易因此而暴露無遺。
眼下的情形,對面的日軍是騎虎難下,進退不得。如果他們真的那麼理智,根本不會讓最後這一群上來送死。
「等著瞧吧,今天晚上,還有熱鬧可瞧。」
他的判斷,很快被證實了。不甘心失敗的大島義昌,拿出近乎孤注一擲的瘋狂,在晚上十二點後,趁著陰雲密佈,沒有月亮的絕佳氣象條件,把足足兩千多人,分成前後多個梯隊,漫山遍野的抹上洞仙嶺!
橫亙在前進道路前方的山嶺,多個山頭下方,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一身黑衣的日軍不聲不響,咬牙向上聚集!
就在他們接近五百米處時,天空中陡然亮起一連串的照明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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