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步蟾滿頭大汗,站到飛橋之上,一會兒看一眼前方濃煙滾滾的戰場,不住的催促:「快點!再快點!」
副管駕李鼎新忍不住道:「軍門,鍋爐已經燒到極致了,沒法子再快!您著急也沒用啊!」
「娘的!真真是要急死老子了!」
不管他怎麼咬牙使勁,「定遠號」本身的動力限制死了的。最大也就是15節,那還是剛開始的時候。如今經過七八年,機器老化,性能萎縮,能跑14節,已經使出吃奶的力氣了。
滿載7670噸的鋼鐵怪物,照楊浩的話說,起碼得配備2萬馬力才能跑的順暢。現在卻只有區區6200馬力,就算跟日軍的巡洋艦比都顯不出來。
關鍵時刻掉鏈子,說得就是這麼回事。
從接到旗號,發現敵蹤,到戰鬥打響時,「定遠號」距離日軍前鋒,足足有20公里。正好處在運兵船和護航艦隊的西南側,按照最快航速,大約20分鐘,就能趕到前頭。
但理論上和實際上,是兩碼事。
戰鬥一開始,雙方不但沒有減速,主力艦艇反而都在加速前進!本來就夠慢的「定遠號」更加的趕不上趟。任憑劉步蟾怎麼催促,鍋爐工累死了也沒轍。
直到「東明號」命中「吉野號」,引發日艦的變向追擊,將繼續東進的步子略微放緩。這才讓鐵甲艦有了機會拉近距離。
只不過這麼一折騰,他們原本交錯並行的航向,此刻卻幾乎切到了日軍四條戰艦編隊的尾巴。距離靠近左翼的「高千穗」號最近。卻也足足有18公里之遙!
半個小時的加速奔行。終於縮短到10公里左右。劣質燃煤導致的黑煙直衝天際,想看不到他都難!
從「定遠號」往東北向看去,爆炸的煙火不時冒起。劉步蟾下意識的就以為,那是自家戰艦被人轟的多慘!他慢一步過去,就可能多一份死傷,也就無怪乎急的五內如焚,恨不能長翅膀飛過去!
比他稍微快了一線的「來遠號」,從右側間隔兩公里兜住了日軍游擊艦隊的底子。瞭望後發現週遭再沒有別的敵蹤。邱寶仁當即以旗語請命,率先左轉舵,朝著日艦迫近,準備攻擊!
在龐然大物一般的「定遠艦」彰顯下,一樣擁有不可小覷戰力的「來遠號」被日軍丟在後頭。
高千穗、浪速兩艦,前後腳的看到了海平面上,她慢吞吞露出的威武身影。望遠鏡中,那兩座露炮台內,已經向前推出的305mm主炮,活似兩根尖刺。狠狠地扎進他們的心窩!
東鄉平八郎十分不甘的死死盯著這大傢伙,嘎吱嘎吱的咬牙:「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帝國也會有這樣的巨艦!不過在那之前,就讓我來好好的鬥一鬥!看看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實!」
他升起旗語,警告「吉野」和「秋津洲」,同時請示坪井航三,可否立即回身戰鬥。
坪井航三眼角一陣抽搐,一股子追殺黃鼠狼,結果鑽進獅子窩的無奈油然而生。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最擔心的就是一頭撞到鐵板上。現在好啦,居然先讓他們遇到了鐵甲艦!
尤其他十分擔憂,來的可能不止這一條。兩條都出動,其餘跟進的戰艦也都來了的話,自家四條戰艦,怎麼打!
出發之前,伊東祐亨司令官下的指示是:「遇到小股敵人,可不予理會。發現大批敵艦,則投入戰鬥。」
如果他嚴格遵守的話,就不該一上來先對「濟遠艦」開火。而應該緊盯並拖住對方,同時告知主力艦隊,來個一鍋端。
現在好了,計劃全部打亂,而他更要面對最嚴峻的抉擇。
看看本艦上觸目驚心的大窟窿,前方猶在拚命對攻的「濟遠艦」;再看看身上也是一個大窟窿,冒出濃煙的「浪速」。坪井航三咬咬牙,果斷下令:「拒絕進攻鐵甲艦!集中全部力量,擊沉運兵船!我們必須保證陸戰的勝利。之後,向北突圍。」
他不能確定主力艦隊什麼時間可以到達。就之前的安排來說,沒有十幾個小時,別想趕過來。到那時候,恐怕他們這些船都得完蛋,得不償失。
還不如硬性向北突進,死纏爛打敵艦薄弱環節。殲滅運輸船後,憑著最低都有18節以上的航速,從容甩開敵艦,脫離戰場。
「可惡啊!」東鄉平八郎悶哼一聲,一拳錘在牆壁上,震得手發麻。看來終究還是要暫避其鋒芒了,兩條鐵甲艦的陰影,依然要籠罩住帝國海軍很久!
「浪速」是四條戰艦中速度最慢的,現在卻跑到了最前頭。看看左邊的「吉野」仍然分身乏術,東鄉平八郎果斷命令本艦開足馬力,向正前方突進。預計在十分鐘後,將靠近「吉野」,到時候,兩艦之間不但能夠相互支援,同時還能集中火力打擊單個目標。
咕嘟咕嘟的濃煙繼續翻滾,輕巧的戰艦切開海面,向北迫近。
後方,剛剛準備掉頭的「高千穗」重新回到原來路線。一邊用尾炮向「來遠號」開火阻截,一邊加速前進。
劉步蟾手裡抓著楊浩給的望遠鏡,把整個戰場變化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日軍四條戰艦,如同四條箭矢向前猛撲的架勢,不用猜都知道他們想要幹嘛。
「哼!打得好算盤!只是,本官豈能容爾等心想事成!給我追上去!」
「定遠號」左舵三十度,斜刺裡插向戰鬥膠著的核心地帶。威武的艦艏,直刺日艦的腹心!
「東明號」上,楊海衛敏銳的察覺到情勢的變化。他轉頭看看被迫退後的「廣乙」,又瞥了一眼剛剛從左翼兜過來,從本
本船的後方衝向「浪速」的「超勇」艦,搖了搖頭。
這些艦船,都靠不住。太小的排水量,一味的追求大口徑主炮,卻有嚴重拖後腿的低航速。還有那不靠譜的魚雷,不堪大用。
罷了,這個戰場,還是自己來主導的好。
操控前炮塔,沖「浪速號」再次三發連射之後,楊海衛再次轉變航向,斜刺裡插向「濟遠艦」的後方。
這時候,「濟遠艦」已經與敵艦對轟了七八個來回。彼此之間的距離越靠越近,慢吞吞的前主炮,在對方密集數倍的可怕彈幕遮蔽下,根本無法瞄準!
勇敢站到前方指揮的沈壽昌,喊得嗓子都快啞了,但依舊無法彌補戰艦固有的短板。一個不留神,一發152mm榴彈在司令塔根部爆炸!可怕的衝擊不但將裝甲狠狠撕開一個裂縫,崩進來的碎片,更是把他打成重傷!
下一刻,又有一發炮彈命中主炮。貌似厚重的254mm裝甲雖然沒給擊穿,但外面的大火,卻把甲板燒著了。熾烈的火焰,沿著艦體兇猛的擴散,轉眼工夫,就讓主炮塔和司令塔內幾乎呆不住人!
不過,他們也不是毫無戰果。就在中彈的同時,意外打歪了的一發210mm穿甲彈,卻在「吉野號」的身上開出一個觸目驚心的窟窿!
那一發炮彈,不但把水線上的鋼甲擊穿,更穿透進入機場,打壞了一座鍋爐。只可惜炮彈沒有爆炸,否則,必然給對方造成致命的殺傷!
就這一下,也把「吉野」的航速一下子打掉。鍋爐倉濃煙滾滾,生恐發生大破壞的日軍,忙不迭的降速。
「濟遠艦」也趁機向左轉向規避,但迎面卻被「秋津洲」給堵住了去路,不由分說連續數十發炮彈打過來,又有一次命中司令塔右側!猛烈地爆炸,把上面的官兵當場炸死三人!
躲在船艙裡的方伯謙,腦袋頂上轟隆一聲巨響,艙壁居然被擠開一條裂縫!滾滾濃煙從外面灌入,把他從裡頭熏出來。
到了甲板上,一看居然淒慘成那等模樣,兩條敵艦衝著自己殺過來。很可能下一輪炮彈,就要造成不可收拾的破壞。而他,也極可能要隨著戰艦一起完蛋。這一刻,身為一名合格官員的思維佔據上風。
方伯謙聲嘶力竭的大喊:「升白旗!我們退出戰鬥!」
「啊!白旗?!」
浴血奮戰的軍官們都驚呆了!紛紛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著他,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方伯謙兩眼充血,凜然喝道:「沒錯!我們掛白旗,誘惑敵艦以為要投降,趁機脫離戰鬥,撲滅大火!快快聽命!」
他的淫威,讓聽命慣了官兵無人敢反駁。之前抗聲的沈壽昌已經受創退卻,沒有任何阻攔的,一面白旗,升上桅桿頂部。
正在鏖戰的幾條艦船都呆了!多到遠處的「飛鯨號」上裝載的官兵也都傻眼!
楊海衛冷笑:「他終究還是幹出這種蠢事來,死不足惜!」
不管怎麼折騰,歷史總有其慣性存在。而某些人的性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當類似的環境重現,他們的選擇,依然不變!
「吉野號」上,坪井航三和河原要一齊齊狂笑:「清國海軍,就是這樣的戰鬥意志嗎?虧得我們還當他們是生死大敵!帝國崛起,是注定的了!繼續進攻,不要留情!」
兩條日艦,依然堅定的向前猛撲。
就在這時,「東明號」優美的船身從硝煙之中顯出,一發炮彈,轟穿了「吉野號」的水線裝甲,轟然大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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