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慌亂已經不足以形容頡利的心情了,頡利處處受制,但在他心底還是有一份底氣的。
打不過逃,這在突厥人來說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大不了他們躲進漠北深處,等到唐軍退了,在折回來。
當年匈奴還不是如此?
漢武帝發動的河南之戰、河西之戰、漠北之戰,三大征直接將匈奴趕出了草原,將匈奴驅趕至漠北極北,讓強悍不可一世的匈奴,無力渡漠南下,形成了漠南無王庭的局面。但是沒過多久,匈奴一樣復來,重新佔據了五原、朔方、雲中、定襄、雁門等五郡。
只要他們逃到漠北,緩過這口氣來,終究會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至於薛延陀,頡利承認他們的首領夷男是一個人物,但卻並沒有讓他另眼相看。作為一個剛剛崛起的族部,突厥在如何落魄,也是瘦死的駱駝大於馬,不是薛延陀能夠欺負的。若薛延陀自不量力的干抵擋在他們面前,他不介意在退入漠北的時候,教教夷男如何做人。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情況會惡劣到這個程度,唐軍竟然在短短的幾日間便形成了對於他的包圍。在這種局面下,薛延陀的存在便舉足輕重了。
鐵勒是草原上盛產強兵的民族,他們實力不強兵馬不多但拖上一兩日卻綽綽有餘。
一兩日足以讓唐軍追上,並且四面合圍。將他們困死。
小小的薛延陀,在這個時候,竟然成了即將壓沉突厥汗國最後一根稻草。
頡利徹底的傻眼了。他們所有的出路竟然都讓唐軍挽殺封死了。
「可惡!這是趕盡殺絕啊!真當我頡利是泥捏的,面和的?」頡利氣惱至極,無力之極,這份無力,反而激發了他的煞氣,切齒道:「就算一死,爺爺我也要拼斷他們的胳膊。」
「不可!」說話的卻是義成。這位隋朝的義成公主突厥的可敦,在突厥雖說好吃好住,但終究比不上中原的錦衣玉食。飽經風霜的臉龐不復昔日美艷,但那對凶煞的丹鳳眼依舊如此,陰狠無情。此刻她卻柔情似水的道:「在我們中原有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拚死一戰是最愚蠢的。死了什麼都沒了。汗王也將會成為突厥的罪人,成為後世千千萬亡國遺民唾罵的對象,遺臭萬年。汗王意圖將突厥打造成如同大漢一樣的國家,怎能輕言去死?汗王可曾記得勾踐?我曾跟你說過,勾踐敗給了吳王夫差,為了討好夫差,不惜給夫差嘗糞,忍受一切屈辱。最終勾結打敗了吳王。殺了吳王,所有屈辱都找了回來。到現在世上只知道勾踐打敗了吳國。而不知道勾踐受過的屈辱。這也是我們漢人說的,成王敗寇。」
說到這裡,她語重心長的道:「只要汗王成為最後的勝利者,這個過程,就算是受辱,到最後也是美談。汗王,真的甘心,放棄你的志向,成為突厥的罪人?」
頡利本就是惜命之人,逼得無奈才有死戰之心,稍一勸說,生出的死戰勇氣,當即消去了一大半,表情也跟著鬆懈下來。
義成暗自鬆了口氣,頡利怎麼樣在她而言並不重要,突厥是死是活,也無關她事,儘管她是突厥的可敦突厥的皇后,但對於突厥她只有仇視之心,而無任何好感。她所在乎的是大隋:她妙齡遠嫁突厥,在上花轎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活在這個世上的意義就是促進突厥與大隋朝的友好,讓大隋免於突厥襲擾。為了這個高尚的目標,她犧牲了自己的青春年華,先嫁啟民可汗,然後又根據突厥的習俗嫁給啟民可汗的兒子始畢可汗,在始畢可汗過世之後,又分別嫁給始畢可汗的兩個兄弟處羅可汗、頡利可汗。
對於這種**,有違理念的事情,義成已經將自己視為一句腐朽的屍體。她為了大隋犧牲了一切,但是大隋卻讓國賊李淵竊取,她的付出沒有得到半點的回報。她不甘心就如此算了,現在她活著的意義就是證明自己多年來的犧牲是有價值有意義的。
她費勁千辛萬苦,將蕭皇后、楊政道迎至突厥,勸說頡利保留大隋國祚,也是因此用心。
頡利在這裡跟唐朝死磕,不關她的事情,可失去了突厥這個保護傘,大隋的國祚也就亡了……
義成無論如何也不能做事,大隋就這樣滅亡。
趙德言也趁機道:「可汗,我們也並非完全無路可退,羅士信、李世績是擊敗粘怗部落、烏部落、阿史德部落一路打殺過來的。可李靖卻是掩人耳目,避開了我軍在西面的防線,迂迴到了我汗庭。我們在西方的兵力並沒有因此減弱,我們可以借助他們的力量向西方撤退。可以投奔吐谷渾、高昌,他們在西方根基深厚,又握有絲綢之路的命脈,他們樂得收留我們,以我們的力量對付大唐。」頓了頓,他續道:「當然,最好的選擇是投奔統葉護可汗,西突厥才是真正的西域霸主。可汗可以效仿勾踐,借助統葉護的力量,捲土重來。」
這一次,頡利沒有怒斥趙德言,在這個生死存亡的時候,投奔西突厥是最佳的選擇。就算他心中在如何的不甘,亦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一直沒有說話的阿史那思摩這時也道:「統葉護不管怎麼說也留著我們一樣的血液,與其受中原人奴役,不如借助自己人的力量。」
頡利見幾乎所有人都同意西逃,自己也沒有繼續堅持,應承了下來。
一群人思慮再三,也決定了逃跑的路線。
他們一群人若是捨命而逃,目標太大,分批而走。
康蘇密負責保護義成與隋朝皇帝楊政道、蕭皇后先行一步,他們領著兵卒族人隨後而來。
當天晚上,康蘇密就偷偷的出發了,領著千餘人踏著月色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往西方趕去。
誰也料想不到康蘇密星夜走了三十里,便下令調頭,往磧口的方向行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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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撤離磧口,羅士信並沒有急著將大軍帶下磧口坡,而是不斷的派出斥候打探消息,以求確定是李靖的援兵抵達還是李世績的。
這斥候還沒有帶來援兵的消息,羅士信卻少見卻意外的得到了突厥的情報。
一夥千人不到的突厥兵,正馬不停蹄的由西北方往磧口趕來,目的似乎就是他們所在的方向。
羅士信得到這個消息,滿心奇怪,派人嚴密觀察,確定四周沒有突厥伏兵,果斷的下令讓薛萬均領五千騎兵圍殺這夥人。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羅士信與劉仁軌面面相覷。
這薛萬均率兵出擊,還沒過三個時辰便派了親衛回報。
親衛簡潔的說了一句,「突厥大將押著他們的可敦,隋朝皇帝,投降來的。」
短短的幾個字,信息量實在有些大。羅士信都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了。
「薛將軍率兵圍住那伙突厥兵,突厥兵並沒有反抗,直接丟了兵器,向薛將軍投降。突厥領頭的叫什麼康蘇密,還是康粗密的,表明了投降的用意,還將他護送的突厥可敦,隋朝的皇帝、皇后,一併押解過來。」
「哈哈!這……臉老天他也都站在我這邊了!」
羅士信還沒用弄清楚緣由,但是這個上下掉下來的餡餅,是不吃是白不吃,又調了一些兵馬去支援,還下達了命令,讓康蘇密先一步的趕來,詳說情況。
「突厥康蘇密拜見大將軍……」康蘇密的漢語說的並不怎麼好,他並不是正統的突厥貴族,幼年時也沒有學過漢語,直到年長以後,地位提升,發現在突厥上流人士中,不會漢語等同盲,會受人鄙夷,方才逼得重新學習。但因口音定性,雖然掌握了漢語,可口齒生硬,咬嚼字,一個字一個字的,聽的羅士信有些難受。
不過看著康蘇密樣子,羅士信也不好苛求什麼聽。這在氣候偏冷的北方,他面前的草原大漢緊張的大汗淋漓,也只能和悅的笑道:「不用緊張,只是問你幾個問題而已。」
康蘇密見夜夜夢見的惡魔,竟然如此和善,心中略感安定,依舊生硬的回答:「大將軍請問……」
「為什麼要投降?我大唐另外兩路大軍的情況如何?」
康蘇密偷偷的看了羅士信一眼,坐在軍帳中的羅士信雖身著皂甲,但俊俏的面容高挑遷瘦的身材一點也不像記憶中的煞神,「這個中原有一句古話,大鳥擇木而息,我是西域人,突厥的存亡與我無干,現在大唐三路大軍都抵達汗庭附近,突厥沒有還手之力,我不想跟著突厥一起與大將軍為敵。」
他本是西域胡商,因為受到馬賊的劫掠,流落突厥,受到了始畢可汗的救濟,成了突厥將領。
磧口攻防戰,羅士信天神般的武勇,嚇得康蘇密三魂少了六魄,實在提不起半點與他為敵的勇氣,這突厥陷入死地,他索性就投降了羅士信,免得在戰場上遇到他……(……)
ps: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