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顏心中一動,這位東家,莫非說的是那位眉鶯師傅?
皇帝也不知信不信他,但接下來的話卻更讓人心寒,「青州大牢行刺的事,你當時也在,朕本來還不曾懷疑過你,以為你本性敦厚,不會做出這種殘害手足的事來。現在看來,朕是一直小瞧了你了。」
「父皇,青州之事,真的跟兒臣沒有任何關係。且不說兒臣根本沒有害他之心,要知道,當時三弟有任何閃失,兒臣首當其衝就會被懷疑,又怎麼會明知故犯?」說到這裡,容成暄突然恍然大悟,道:「兒臣明白了,這次的事跟青州的事一樣,是有人想要刻意嫁禍兒臣。」
「嫁禍?」皇帝眼底一片陰鷙,道:「如今你那批借出去的人都已被抓獲,事實俱在,還有什麼可狡辯?」
說著,又看向方顏,道:「還有你,口口聲聲說縱火與你無關,那你被燒掉的頭髮和手背上的燙傷又是從何而來?」
方顏頓住,她若說她是為了爬上懸崖去救人,大概沒有人會相信吧?
皇帝卻並未打住,又道:「密報上說,你幾度身中劇毒,卻都安然無恙,替朕治病時,更是以身試毒。看來,你對毒物之事知之甚深呀,說不定,從一開始這一切就是你計劃密謀好了的吧?」
方顏萬沒有想到自己會遭來這樣的指控,密報?看來,落井下石的人從來都不乏。
「無話可說了吧?」皇帝冷眼看著兩人,道:「竟然勾結自己兄弟的王妃,做出此種傷天害理之事,再接下來,是不是要連朕也謀害了,好早些登上這個位子?」
這番指責太過嚴厲,容成暄一時面容慘白,道:「父皇,兒臣絕無此心。兒臣不否認自己覬覦著太子之位,但也絕不會為了權勢而不擇手段,枉顧人倫。兒臣確實使了些手段,讓三弟不能出席冊封儀式,但兒臣沒必要殺他呀。」
「朕不會再相信你的話了。」皇帝長袖一揮,站起身來,道:「明日,你們就等著宣判吧,帶下去。」
說著,頭也不會的出了大殿。
「父皇……」容成暄顯然沒有想到這件事會這麼快便下定論,再想說什麼,皇帝卻早已遠去。
方顏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局,雖然縱火的事容成暄最有可疑,但是靜下心來後,她也分析過其它的可能。就像容成暄所說的,青州之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會不會,縱火的人和青州行刺的幕後主使是同一個人?
試想想,容成瑾遇害,容成暄被罰,一舉便除掉了兩個皇子,那末,最後受益的又會是誰?
尤其,她這剛一下獄,一條一條的罪狀便都呈了上來,似乎不置她於死地便誓不罷休的模樣,這更像是蓄謀好了的。
可是,皇帝顯然是不打算再拖延下去了,若事情真如她所猜想的,那她豈不是成為別人的幫兇和棋子?既害死了容成瑾,還成了替罪羊。
不行,她不能任事情這樣發展下去。
只是,眼下已由不得她,立刻便有獄司過來,再度將兩人押回了內務府大牢。
坐在陰暗的牢房裡,方顏開始尋思著越獄的可行性。她本以為,縱使她無法請人向東方顥傳話,他怎麼也會來見自己一面。
畢竟,發生了這樣的事,他應該會有話想問自己吧?
然而,這一次她卻失算了,東方顥始終沒有來。
或許,是容成瑾的死對他刺傷太大,他對自己也失望透頂了吧?
也或許,他正忙著料理昀王府的後事。
看皇帝之前面露悲慟,想必是已經找著他了吧?方顏不敢去想像那樣的畫面,似乎,只要不去想,就不會是真的。
畢竟,她還有最後一個方法可以挽回這一切。
只要,她能想辦法離開這裡。
或者,想辦法拿到返程儀就行。
但這看似簡單的方法在此時看來也是難如登天。
內務府大牢看守很嚴,裡面好幾層關口,每層都有好些獄卒把守。她除了手上那枚戒指,再無一件武器,加上她現在的身手尚未復原,貿然衝出去,後果可想而知。
就在她苦思冥想計策時,牢門口響起一陣輕巧的腳步聲,朝著這邊方向走來。
那是女子獨有的腳步,方顏心中一動,還未來得及猜測來人是誰,便已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是明玉珂。
一襲銀灰素裝仍不掩其姿色,只是,此刻玉人面露憔悴,滿眼哀傷,美眸紅腫,讓人眼見生憐。
她怎麼會來?
明玉珂也一眼便看到了她,眸中第一次帶上了濃濃的恨意,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看到那樣的眼神,方顏有些明瞭了她來的目的。
「你們都退下吧,我要與她單獨說說話。」明玉珂吩咐身邊的獄司。
「是,姑娘小心些,別靠太近,以免傷著您。有事您喚一聲,小的就在門外。」獄司細心提醒著,這才離去。
想不到兩度在牢裡見她,方顏不由苦笑。只是不知這一次,她還願不願意再幫自己?
隔著牢欄,明玉珂通紅的雙眼直視了她好一會,才道:「那次,我真不該救你。」
方顏無言以對。
她深知眼前這個女人深愛著容成瑾,也明白,眼看著自己愛的人被人害死,是什麼滋味。
「還記得我們在錦繡莊打賭的事嗎?」明玉珂聲音裡帶著絲冷誚,道:「我以為你也是愛他的,卻沒有想到……可我還是想知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一刻,方顏也覺得自己的動機有些可笑。
為什麼?她不過是想讓他痛,讓他為他一次次傷他而付出代價。
但這種做法真的很可笑,因為,在最終,她並沒有獲得報復的快感,反而更難受。
她不想去承認,可是,事實就是,她真的有點在意那個男人了。
那種在意,甚至比對齊默還要強烈。
這也正是讓她不安的地方。
不過,一切都會隨著她的離開而結束的。
「為什麼?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不管你再怎麼愛他,他心裡始終只有另一個女人。」方顏故意曲解著心中的答案。
聞言,明玉珂卻只是輕蔑一笑,道:「我知道他心裡有人,那又如何?難道,你就因為他不愛你,所以要去傷害他嗎?虧我當初還把你當成對手,看來,你根本就不配。」
方顏並不在意她的語氣,只平靜的看她,道:「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的話,你會一直這麼愛著他一輩子吧?」
明玉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也根本不需要回答,道:「不管將來如何,我只希望你永遠永遠消失,再也不要出現。」
方顏笑了笑,道:「你會如願的,明天,皇上就要處決我了。想必,也是難逃一死吧。」
她現在竟還能笑得如此淡然,這讓明玉珂更為不解,「這就是你的態度嗎?你心裡就沒有半絲愧疚?」
「不,我早就後悔了。」也許,是以後不會再有機會說這樣的話,這次,方顏沒有迴避自己的內心,道:「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不會傷害他,雖然,我是多想將心中的痛通通還給他。」
是的,若非心中那麼痛,她又何來對他那麼深的恨?
「只可惜,世上的事從來就不會再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明玉珂看著她,眸中的恨意漸漸平復了些,道:「我之所以來,就是替他叫屈,替他不值,所以才要問你這句話。你讓他遭這樣的難,如果還沒有一點悔悟之心的話,那對他就太不公平了。」
看來,她果然是愛慘了那個男人的,都到這時候了,還不忘替他討公道。方顏突然發現自己很是嫉妒她,嫉妒她可以這樣毫無顧忌毫無保留的去愛。
沒有自己的出現,她將會是容成瑾的准王妃吧?
想到這裡,她終歸還是忍不住試探著道:「如果,我說我可以救容成瑾,你會相信我嗎?」
明玉珂不可置信的微微皺眉,繼而浮起一抹淡淡的嘲諷,道:「你是想救你自己吧?可惜,這一次,我不會幫你。」
這一刻,方顏突然有些了悟,她或許不僅僅只是來看自己懺悔,也是來欣賞自己的絕望吧?
可她說的沒錯,她也是為了救她自己。如果拿不到返程儀,容成瑾固然不會活過來,而她,也將死在這個時空。
「我並非想為自己辯解什麼,但如果我真因此而致罪,我只希望你們能夠徹查下去,真相遠不像你們所看到的這麼簡單。如果可以的話,能讓我死前見一見東方顥嗎?我有些話想對他說。」
「我說過,這一次,我不會再幫你。」明玉珂一字一句說著,「好好享受你最後的時刻吧。」
說著,她沒了再交談下去的打算,轉身便朝外走去。
看她快步遠去的背影,方顏心裡也為之一黯。
難道,這一次真就這樣結束了嗎?
夜雖然漫長,但終究還是過去。另一個黎明的曙光終於到來了,內務府的大牢裡迎來了一批身著黑衣,面容肅冷的神秘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