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衛游擊卻不敢不追,已經丟了大臉倒了大霉,如果敵騎來襲,自家無動於衷,這事後還不一定有什麼罪過。
這邊官軍騎兵才跑出去不久,卻聽到身後悶響爆響,本陣驚呼亂叫,難不成這賊眾馬隊還有後手,那大伙還是委託為先,萬萬不能亂動了,結果一回頭,卻看到剛才賊眾馬隊衝擊的陣列右側,正有濃濃的黑煙冒起。
剛才燒了什麼東西,大家都是知道,也看到有煙塵冒起,可沒有現在這麼濃,到底見叫什麼呢?
等回去了才知道,大伙正要去救火的時候,看到火藥被灑了滿地,大家都忙不迭的過去收拾,這要是沾染了火星可就是大麻煩,沒曾想那些被亂丟在黑火藥的油紙包突然冒煙起火了。
這黑火藥上沾火,那就立刻爆燃起來,絲絲作響的向著四周蔓延,大家驚呼閃避,這火藥灑的也不均勻,有些地方只是燃燒,有些地方則有了爆炸,好在賊眾或許不懂,沒有直接點燃火藥,不然直接就炸開了
那些油紙包也被燒燬,自然沒人知道裡面是一層層易燃的油紙裡面捆著香頭,還有些香灰包裹,捆紮的時候有技巧,這油紙包透氣卻又不會讓點燃的香頭燃燒太快發火,這是江湖中人放火的法子,卻被用在這裡。
游擊衛平芳打馬到了炮陣跟前,看著狼藉一片的地面,那些山東的炮兵各個哭喪著臉,不住的說道:「全毀了,全毀了,現在一炮也開不了。」
「賊人還真是兇惡。」聽著身後低沉的聲音,回頭看,卻是保定總兵魯欽來到了這邊。
衛游擊遲疑了下,還是咬牙說道:「大人,這賊眾如狼似虎啊,怪不得南直隸兵馬奈何不得,只怕咱們打,也只能是個慘勝的結局,不如先退回濟寧州,等待山東援軍,等有了十全的把握之後再行計較。「
「不用說慘勝,說咱們沒把握贏就好。」
聽到總兵魯欽這麼回答,衛平芳神色一變,心想這還不依不饒了嗎?看過去才發現自家判斷失誤,保定總兵魯欽臉上滿是苦笑,看他看過來,那魯欽歎了口氣說道:「我先前說過,賊軍若是不戰自退,咱們追擊定然大勝,可你想過沒有,眼下這個時候如果咱們退兵,賊軍掩殺過來,那是什麼結果?」
這次游擊衛平芳的臉色大變,總兵魯欽繼續說道:「如此兇惡的賊眾如果追擊掩殺,我軍定然大潰,只怕到時候你我只能拿著腦袋和官位對朝廷交待了」
「那怎麼辦?」
「為今之計,也只有和他們堂堂陣戰,你已經率眾突襲過去,賊軍規模如何?」魯欽肅然問道。
百姓們看到軍隊聲勢浩大,自然就會說是幾千幾萬,甚至什麼百萬之類的都吆喝出來,而軍將們靠著經驗和傳承,觀陣卻能估計個差不多,衛平芳沉吟下說道:「賊軍陣勢嚴整,但不會超過五千之數。」
總兵魯欽點點頭說道:「賊軍騎兵不過五百之數,步卒不過五千,我軍依舊佔優,何況看他們用兵,莽撞有餘卻不知章法,如果方才直入中軍,造成的殺傷恐怕會更大,可他們卻只是盯著火炮去了,對這樣的血勇悍匪,只要咱們沉住氣慢慢壓著打,未嘗沒有勝機。」
說到這裡,總兵魯欽瞥了眼游擊衛平芳,又是開口說道:「而且賊軍若是繼續向前,還有段時辰才能到這邊,正給了咱們騎兵休整和佈陣的空暇,等賊軍來到,我軍依舊能夠以逸待勞,步卒纏鬥,騎兵趁勢出擊,依舊有勝算。」
游擊衛平芳長出了口氣,然後右拳狠狠的砸在掌心,悶聲說道:「纏鬥甚好,若是能纏鬥,賊眾的火器和弓箭就沒辦法施展?」
「賊眾也有火器和弓箭?」總兵魯欽問道,剛才游擊衛平芳率領馬隊回來,雙方還沒來得及溝通。
衛平芳臉色難看的點點頭,悶聲說道:「幾十上百桿鳥銃,弓起碼得有二百張,犀利的很。」
「居然這麼多弓?」保定總兵魯欽倒吸一口涼氣,隨即搖搖頭說道:「若能纏鬥,這些東西的確施展不開,如果能將賊軍逼退,這次也算能交代了。」
開始稱作「亂民賊眾」,這個時候卻叫「賊軍」,開始想著大勝全殲,可在這個時候,卻只想著逼退了。
「衛游擊,你的騎兵交到本將手裡指揮,合併一處方有力量」總兵魯欽最後說道。
游擊衛平芳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不過在這個時候,他也沒有什麼資格反駁了,最後只是悶悶的點點頭。
官軍各級將佐緊張起來,怒聲催促,調集隊伍,誰也不敢有一絲懈怠,向南看過去,剛才突然衝殺過來又突然撤走的騎兵還在揚起煙塵,這次和賊眾的戰鬥恐怕沒有自己想得這麼輕鬆,官軍偵騎又是重新被撒了出去,緊盯周圍的動向,如果這個時候,賊軍從其他方向來一次偷襲,那可就大麻煩了。
就這麼過了半個時辰左右,緊張的氣氛反倒是消散了些,歸根到底,現在還沒有看到大隊的敵人,只是從敗退馬隊的狼狽上看到了些,再就是見識了賊軍馬隊的來去如風,但真正的廝殺還沒有,沉定下來,看看大軍的軍勢,自信心也逐漸恢復。
「來了,賊人來了」馬上騎士大喊著跑了回來,官軍陣列在嘈雜之後突然變得安靜,自保定府和山東各處出發,彙集起來南下,現在終於要和那「徐州亂民」對面了。
先前撒出去的官軍偵騎紛紛後撤,個別膽大的則是在後面周旋,看看能不能射殺賊眾的前驅探馬。
到這個時候,大家總算能看清賊眾探馬到底什麼本事,騎術好,射術精,馬上砍殺也絲毫不遜色於官軍的偵騎,更出色的是,賊眾騎兵的分進合擊,彼此配合,這卻是官軍不及的,不過官軍偵騎也是軍中精銳,倒也不落下風。
打到了這個地步,雙方輕騎的廝殺也不重要了,只不過彼此威逼,不讓對方靠的太近,滋擾本陣而已,每個
人都知道,接下來就該是真正的大戰廝殺了。
軍將的呼喊下令,輕騎的馬蹄聲,還有對面傳來的整齊腳步聲,反倒是讓場面顯得很安靜,但官軍上下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了,還有,這細碎而又有節奏的鼓聲是怎麼回事,讓人心裡發慌。
遠遠的已經能看見對方陣中那面大旗,黑邊紅底,透出一股殺氣,官軍陣中有人嘟囔著說道:「這什麼顏色,沒個規矩。」可沒有人附和,倒是很多人下意識的吞嚥口水,都很緊張。
正在高處觀陣的保定總兵魯欽更是忍不住擦了下額頭汗水,他以為自家的隊伍足夠嚴整,可這賊軍的隊伍怎麼好像是方塊一般,嚴絲合縫的方整,旗幟不多,可那長矛森然如林
「擂鼓、擂鼓壯我軍威」總兵魯欽大喊道。
o官軍的戰鼓轟然敲響,這個聲音可比那細碎有節奏的鼓聲響亮太多,氣勢也是極足,大車拉著的牛皮大鼓,由專門的力士敲響,整個戰場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官軍的步卒隊列氣氛漸漸的高漲,先前緊張驚懼的心思也緩和下來,原因很簡單,賊眾看起來並不多,幾千人隊形鬆散或是緊密,鋪開來的面積相差極大,趙字營長矛方陣緊密排列,而官軍則是相對鬆散,自然覺得對方人少。
這戰場上,決定勝負的往往就是兵丁多少,看著對方勢單力薄,自然底氣就跟著壯了,和規矩一樣,官軍前列的步卒開始大聲的挑釁叫罵,這些人都是老兵油子出身,污言穢語隨口就來。
相對的,他們對面的趙字營則安靜很多,親衛隊當先在戰場上落位,鼓聲和嗩吶聲發出信號,其餘兩個團次第向前,在趙字營的左側排好,第一大隊則是在一隊兩團的後面策應,然後火銃兵和弓手快步向前,又在三個方陣之前排成了鬆散的橫隊,有條不紊的開始預備,不得不說,經過剛才的騎兵衝擊,火器聯隊已經多了些沉靜在。
而剛才回到本隊的騎馬家丁,則是兜了個大圈子,和最右側的親衛隊保持距離,略微在後面,也是列隊靜立。
在這片戰場上,終於沒有大股兵馬的移動,漸漸安靜,那些揚起的塵土也是平息,雙方距離四百步左右,終於可以看清彼此了。
到這個時候,官軍士卒們的叫罵和議論變小了,看到對方嚴整的陣型,看到對方身上的披掛,那還有心思恥笑和叫罵。
「他娘的,看起來我們倒像是賊眾」大旗之下,保定總兵魯欽低聲罵了句。
「敵軍沒有了火炮,我們就可以和他們堂堂正正一戰了。」趙進笑著說道,這話周圍也沒有人聽。
「傳我號令,火銃家丁和弓手次第向前,在射程內射擊兩輪,然後撤回長矛方陣兩翼,隨同大隊一起進攻。」一名傳令親兵快步跑了出去。
趙進深吸了口氣,舉起了手中的長矛,又是大喝說道:「傳我號令,全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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