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的如惠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王兆靖如此聰明的人物,居然在這個時候才得出這個判斷,真是關心則亂了,難道不是一開始就該得出這個結論嗎?
想歸想,如惠自然不會說出來,坐在那裡的趙進臉上有疲憊神色,這段時間都沒怎麼休息,聽到王兆靖的話,他只是點點頭,緩聲開口說道:「京城那邊有消息傳回來了。」
京師西城經廠胡同外街,經廠是司禮監刊印書經的地方,因為這個,京城不少印書賣書的書坊鋪面也都雲集於此
成書坊也是其中一個,聽名字以為是至聖先賢的名號,但實際上卻是書坊東主胡汝斌的家鄉。
這胡汝斌有個監生身份,他平時起居做派也是個讀書人的樣子,但這也沒什麼奇怪的,這時節讀書人做生意的實在太多。
和其他書坊不同的是,進出成書坊的人不多,因為這裡面的書籍太貴,而且要買就只能成套購入,這四書五經還好說,什麼唐書宋史之類一套下來差不多是個小莊子的價錢了,他這邊的書又不是什麼珍版善版,自然沒有人問津
而且過來這邊的顧客,看起來都和讀書人什麼的沒關係,有豪商,有高門聽差,甚至還有武官之類,宦官什麼的也不稀罕,時常還有鬼鬼祟祟的人物進出,這更讓其他人退避三舍。
好在成書坊開在這片區域的邊緣,不然其他書坊肯定要趕他出去,或者自己搬走,不過大伙都等著這書坊自己做不下去關門,倒也沒有什麼多事的。
可成書坊就這麼一直開著,那胡監生的排場也絲毫未見削減,開始有人猜測,這是不是什麼豪門子弟為了玩耍開的。
這天上午,成書坊接待了一行客人,戴著斗笠遮陽的一群行商,看這些人風塵僕僕的模樣,怎麼也和讀書寫字沒關係,不過這些人來到沒有多久,就看著胡汝斌匆匆趕到,然後書坊關門打烊。
「馬六,你居然還有膽子來京城,你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找你們主僕,懸紅可是開到幾千兩了。」
看著喝茶的一於人,胡汝斌嘿嘿笑著打趣,他個子不高,院子裡幾個書坊的夥計卻都是精悍健壯的模樣,手裡還拿著兵器家什,神情都頗為警惕。
「胡掌櫃,好久不見」馬沖昊的親隨馬六卻很是沉穩,客氣的打了個招呼。
胡汝斌掃了眼坐在那邊喝茶的五個人,除了馬六之外都是眼生的很,看著倒是普通,神色也還平和,但胡汝斌卻不敢含糊,這麼多年下來,他已經能看出表象之下的東西了,這幾個人都不簡單,手上都有人命的,偏生內斂沉穩,都是一等一的精銳角色,這樣的人物,尋常豪門都未必能有。
心裡計較,胡汝斌臉色卻淡定的很,笑著坐下,打問說道:「馬都堂不是把南京那邊也得罪了嗎?說是誆騙了大伙好多銀子,還意圖作亂什麼的,你現在還跟著他做事嗎?還是自己出來跑單幫了?」
「我還是跟著老爺做事。」
「還和馬都堂在一起啊,那小子心太大,你說你在這個位置,撈錢就撈錢,偏還想著做大事做正事,結果兩邊都不落好,南京那邊也是這麼折騰出來的吧?」胡汝斌打趣著說道。
看到馬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胡汝斌知道說對了,嘴上卻沒停:「老馬,咱們打交道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你也知道我這人說話算數,咱倆一起把馬都堂賣了,六千兩銀子到手,還能落一個大人情,沒準你還能有個錦衣百戶的身份,馬都堂得罪人太多了,當年被鄭家壓著的都要回來算賬,你何苦跟著他遭罪呢?」
語氣笑嘻嘻的,也看不出是不是正式,不過說到這裡,坐在那邊喝茶的四個人卻朝著這邊瞥了眼,胡汝斌下意識的坐直了身體,重重咳嗽一聲,他這一咳嗽,就在這附近的書房夥計們立刻警醒,手都握在兵器上。
「胡掌櫃別開玩笑了,東城甜水井胡同那個孩子是你的吧?要是他現在的爹知道了,你怎麼辦?」馬六笑著調侃了句。
說到這個,胡汝斌一愣,隨即臉色變了,還沒等他說話,那邊馬六又是說道:「滅口的心思也不要起了,就算能攔住我們幾個,今晚消息就會傳出去,到時候你來得及出城嗎?」
胡汝斌臉上神色變幻的沒有太久,卻是把手一擺,滿臉笑容的說道:「馬六你這人就是開不得玩笑,我怎麼會讓官府抓人,要那麼於了,誰還在我這邊做生意,老馬你也是無事不登門,快說究竟,總不能放著錢不去賺。」
馬六和同來幾人交換了下眼神,站起走向胡汝斌,他這個動作讓兩邊的人都緊張起來,胡汝斌的身體也是繃直,不過最後沒有發生什麼,馬六隻是掏出一封信紙遞給了胡汝斌,然後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打開信紙,聽到馬六的耳語,胡汝斌臉上的笑容消失,有些驚疑的看了看馬六,再開口的時候已經沒有一絲戲謔:「老馬,這事開不得玩笑,我遞話進去也要擔著於系的,你還是另請高明的好,也請你放心,我不會亂說什麼。」
被拒絕之後,馬六卻沒有放棄,只是肅聲說道:「胡掌櫃,這件事做成了,你可就在那邊落下了大情分,宮裡也會覺得你是個能於的」
「我要這個有什麼用?腦袋沒了,一錢也花不了」胡汝斌苦笑著說道。
馬六沒有勸說,從一邊打了個手勢,他那四名同伴立刻開始解開包袱,一樣樣東西擺在桌上。
本來書坊一於人還緊張的很,以為要掏傢伙動手,可隨即就停了下來,看到一塊塊金錠擺在桌上,這金燦燦的光芒吸引了每個人的注意,胡汝斌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住,呆呆的盯著那些金錠。
「黃金三百兩,這是定金,事成之後,再付黃金三百兩,胡掌櫃,按照行市,就算把話遞到司禮監秉筆那邊,也不過是五百兩銀子就能做定的事情,這樁事做得過啊」馬六聲音
依舊淡然。
那書坊掌櫃胡汝斌沒有理會馬六,只是站起來朝著那金錠擺放的位置走去,到跟前抓起一塊掂了掂,放在嘴裡咬了口,看了看齒痕,轉身時候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開口說道:「咱們倆這麼多年的交情,這生意我做了,不過話可要說在前頭,我只管遞話,事情成不成我不管的,你也知道規矩。」
馬六點點頭,肅聲說道:「這個我自然明白,不過今天話就要遞進去,胡掌櫃別怪我小心,別處我也要打聽的,若是這話沒遞進去,事情可就難看了,別看是天子腳下,死個人也不是那麼麻煩。」
「省得,省得,胡某做這生意這麼多年,輕重拎的清楚。」胡汝斌又恢復了先前的模樣,笑嘻嘻的說道。
馬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就要離開,胡汝斌遲疑了下開始感慨說道:「老馬你和馬都堂到底巴結上誰了?這等天王老子一般的人物,怎麼在京城從沒聽過?」
說到這裡,馬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轉頭說道:「徐州那邊偏僻,名聲什麼的自然傳不過來。」
馬六一於人出了這書坊,直接上馬離開,小跑出兩條街之後才放緩了走,又走了半條街,才有人悶聲說道:「書坊那邊沒人跟上來。」
大家雖然平靜,可聽到這個還是放鬆了些許,有人禁不住問道:「宮裡這麼要緊的所在,那姓胡的就能傳進話去
「能,宮內不知道多少人就靠這個貼補呢」馬六肯定的回答說道。
看到同伴臉上迷惑不解的神情,馬六也不去琢磨這表情的真假,只是解釋說道:「內官們對財貨看得重,可有外快的沒太多,這傳遞消息關說打聽就是他們的財源進項之一,你們以為是這個胡掌櫃自己搭上了大內這條線嗎?是宮裡的人放著這書坊在外面牽線的,咱們找的其他幾家也都是這個路數,只不過在裡面跟著的人不同而已。」
聯繫到從前說的話,大家這才明白,馬六笑了笑又是說道:「那胡汝斌也不敢做假,咱們找的小周那邊和他有仇,如果話沒有遞到,咱們肯定能知道。」
外面人看內廷二十四衙門,是看品級的,何人是少監,何人是太監,品級越高,地位也就越高。
但內官們自己卻不這麼看,一名宦官身份貴重與否,不在他當什麼差事,也不在他什麼品級,而是看他得不得萬歲爺的寵信,只要天恩在身,就算你是最卑賤的浣衣局雜役,也會成為內廷大擋,不得信重,即便你是司禮監掌印,早晚也是皇陵種菜灑掃的命。
比如說現如今內廷第一人,毫無疑問就是司禮監提督太監魏忠賢,魏忠賢提督東廠,按照規矩僅僅是司禮監排行第二位的,可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卻不敢自居首席,事事以魏忠賢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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