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一夜過去,到了七月二十三這天,天氣重新變得晴朗,先前的溽熱也都一掃而空,居然隱約間有了點秋意的涼爽。也就是太陽剛出來的時候,莊園外卻來人了,來得不是什麼趙字營的家丁,而是徐州知州衙門的捕快們,一下子就來了百多號人,各個凶神惡煞的樣子,也不管什麼錦衣衛,只說這莊子的管事勾結邪教妖人,要抓回去問罪。雖然給出的是捕拿妖人的名義,但是這聲勢未免太大了些,又不是下鄉徵糧,又不是緝拿剿滅什麼桿子,居然是百多號全副武裝的青壯,也不管還有幾十名錦衣衛在莊子內,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闖進來要抓人。看著那些捕快一臉蠻橫的挑釁樣子,眾人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這個就是針對番子們來的,可如果阻攔動手,恐怕正和這些人的心意。這麼一想,現在誰還有心思去攔阻,即便是馬沖昊帶來的那幾十名親信也沒有動手阻攔。所謂親信,也是要靠銀子和好處籠絡住的,這一切成空的局面,又知道了趙字營到底是如何的大蟲,就算他們也要考慮後路,不會有人想要給轉眼就要沒落的馬沖昊陪葬。結果,那名哭喊求救的莊園管事就這麼在他們眼皮底下被捕快給抓走了,卻沒有一個人敢動。被抓走的管事沒有被帶到城內去,直接就在莊子門口被吊死在樹上,一名捕快大喊說道:「這就是吃裡扒外的下場做完之後,捕快又把魂不附體的莊戶喊過來,說是掛三天以後燒了,然後揚長而去。這些捕快到底是朝廷的,還是趙家的?這徐州到底是朝廷的,還是趙進的?恐怕已經不用問了。「六哥,現在看來,這徐州的案子怕是不成了,估摸著南京那邊也有麻煩,咱們就不跟著走了。也請您體諒下,咱們兄弟也有家小,也得弄銀子養活老婆孩子,不能輕易就把自己給斷送了。現在回北邊還能找到差事做,對不住了,將來要是有機會,咱們再來報答老爺的照顧。」看到莊門外掛著的屍體,馬沖昊從北邊帶來的這一於親信也不想繼續呆下去了,好在從前的情分還在,客氣的和馬六打了個招呼,然後自行散掉。馬六原本是個沉穩的性子,不過此時更像是心如死灰,這些「親信」的離開他也沒有阻攔,只是和最後剩下的四個自家親衛說道:「若是那趙進來抓人,咱們豁出這條命不要,也得護住老爺周全」每個人都是鄭重其事的答應,不過大伙也知道無非是把這條命交代在這裡,算是對得起自家老爺的厚待了。但他們如臨大敵的戒備,可根本沒有人來理睬他們,倒是這個莊子原本被嚇得魂飛魄散的莊丁莊戶,此時也對他們虎視眈眈,顯然是恨他們把災禍給帶了進來,還想要抓了自己一行人給趙進表功,如果不是顧忌他們的官袍和手裡的刀槍,恐怕就是要動手了吧。先前來的那郎中雖然匆忙診斷,可醫術卻不差,和他的判斷差不多,馬沖昊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後,在臨天黑的時候醒了過來,連燒都退了。馬沖昊醒來的時候,嚇了床邊的馬六一跳,不過馬上就驚喜了。他連忙詢問老爺現在身體如何,但是馬沖昊卻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有一絲反應,就那麼呆坐低頭,好像整個人傻掉了一般。「老爺,老爺」這可把馬六嚇壞了,急忙去喊,老輩人可有個說法,人急病後容易掉魂,要喊回來才行。因此他根本不敢停下來,一直大聲喊著,喊得嗓子都快嘶啞了。在他堅持不懈的努力下,馬沖昊總算反應過來,他緩緩地轉過了頭,眼神呆滯的看了馬六一眼,竟然沒有任何表情。一看老爺這渾渾噩噩的模樣,馬六的眼淚都忍不住了,剛要急切詢問,馬沖昊的神情卻活動了起來,呆滯變為了悲慼和絕望,張開嘴「呵呵」兩聲,帶著哭腔喊了出來:「這大明的天下,怕是要完了」老爺不著邊際的突然一句話,卻讓馬六愣在那裡,看著自家主人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馬六的眼淚不住的流淌下來,邊擦邊說道:「老爺,他們都走了,咱們親軍裡的,南京那邊的、狼山那邊的、徐州和鳳陽的都散了,就連咱們自己從北邊喊回來那些,也有不少狼心狗肺的走了」喊完那句話之後,馬沖昊又是出神,聽著耳邊馬六在那裡絮叨,他只是擺了擺手:「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他們本就是為了利才過來的,現在一切成空,不散又能怎麼樣?」「老爺,咱們怎麼辦,這徐州是龍潭虎穴啊您是不知道,今天知府那邊還派了個官差,當著我們就把那個投靠的管事給吊死了,這還是官府的捕快嗎?老爺,聽我一句,這裡不是咱們該呆的地方,咱們還是走把」馬六語無倫次的說道。坐在床上的馬沖昊突然抬起手,用力的抽了自己一個耳光,這一下好大力氣,半邊臉都跟著紅腫起來。這動作一下子讓馬六愣住了,還以為自家老爺真的失心瘋了,馬沖昊接下來深吸了口氣,用力的晃晃頭,肅聲說道:「這徐州是不能呆了,咱們要走。」「咱們去那裡?」馬沖昊的突然正常,而且同意了自己的建議,讓馬六驚喜莫名,可一旦想到接下來何去何從,馬六也是倉皇無比。「當然是回南京」馬沖昊篤定地回答。「可咱們」馬六有些猶豫了,「咱們還能回去嗎?」「咱們做錯了什麼嗎?無非是消息有差,那趙進不是反賊,我們就不抓了,這有什麼不對嗎?」馬沖昊冷聲說道。這官府什麼時候是講道理的地方了?馬六心裡一酸,但是他晃了晃頭,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言語。接著,馬沖昊冷笑了聲說道:「我還是南京錦衣衛指揮僉事,我不過是領著部下出來一次再回去,有什麼不對嗎?可有什麼公,可有什麼旨意非要我拿下趙進來?沒有吧現在我回去,誰也挑不出不是來,什麼國公府,什麼副總兵,什麼守備太監,他們派人出來和我有什麼於系,難道他們還能追究我?一追究大家都要灰頭土臉,妄動兵馬,難道不是錯處?本官可有偵緝的職責,回去,咱們現在就回去。」這些言語好像是強詞奪理,聽得馬六有些發愣,可久在錦衣衛辦差的馬六馬上就聽懂了,臉上有淚,笑意卻禁不住浮現。大伙合力來徐州抓人,有說什麼趙進謀反,不管私下裡怎麼勾兌聯絡,不管對外怎麼說,這些都只是大伙私相授受,沒有任何公能夠證明,說破天這只是一次眾人私下的行動,既然不牽扯到公務,那麼就算無功而返也沒有什麼罪責,甚至相反,錦衣衛還能揪住其他幾家的把,官場上的推諉扯皮,用在這個時候很恰當。再說了,聚集了這麼多精兵強將,趙進不是反賊誰還是?錦衣衛這絕不是誣告,只是小瞧了趙進而已,深究起來能有什麼錯呢?「老爺,咱們要不要明天早晨走,您這身子還弱,也得防備趙進那賊子謀害。」一想通了這些關節,馬六就感覺身上重新有了勁,連忙說了起來。「謀害什麼,真要害我,昨晚上咱們都沒命了,怎麼會留到今天,給我準備吃的,咱們吃完就走,免得在這裡礙眼。」馬沖昊已經撐著床板下地,不耐煩的說道。說到這裡,馬沖昊自嘲的笑了笑,站起來說道:「放心吧,他不會怎麼樣的。如今咱們已
已經是落水狗了,那趙進雄才大略,眼裡怎麼會有我們。」「老爺說的是。」雖然不是完全同意馬沖昊的見解,但是既然老爺已經發了話,馬六覺得自己也只有服從的份了。「真看不出來,這人還是個雄才大略的啊」突然,馬沖昊看著門外,自言自語的又說了句。這莊子裡雖說沒有酒肉,可湯餅什麼的置辦倒快,給銀子後還算慇勤,沒多久幾個人的飯食都送了過來,大家狼吞虎嚥的吃飯。馬六倒是吃的不多,他還是有心事的,在那裡開口問道:「老爺,這次咱們虧空很大,就算把清江浦那邊的存銀算上輕騎輕裝行動,那幾萬兩銀子肯定不會隨身攜帶,就那麼放在清江浦存著,各方都留下人共同保管,按照事先說好的,屬於馬沖昊這邊也有兩萬兩上下,不過,兩萬兩說起來是比大數目,但是用這兩萬兩來支付這次無功而返的開銷的話,恐怕還是不太夠的。聽到這話,馬沖昊只是冷笑了聲,搖頭說道:「你以為還有咱們的?」老爺這樣說了一句之後,馬六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反應了過來,臉上也驟然漲得通紅。「那幫先走的混賬畜生,肯定先把咱們的銀子也吞了難怪一個個的都走得這麼急,原來都是去存了搶錢的心思」謝謝大家,月底了,月票投給大明武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