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進站在那裡俯視著自己的夥伴,此時終於有些不耐煩了,悶聲說道:「你這麼慌慌張張趕過來,到現在又是這種混賬樣,給下面的家丁們看到,還以為徐州出了什麼事情,你以後還要怎麼服眾,快些起來」
說到最後已經是呵斥,王兆靖坐在那裡身一震,肩膀居然有些顫抖,趙進眉頭皺緊,伸手抓住王兆靖的肩膀,直接把人從地面上提了起來,狠狠一晃,怒喝道:「你發昏了嗎?」
這一晃,這一喝,王兆靖的身體顫抖停了,只是捂著臉的手沒有放下,在那裡沙啞著嗓說道:「大哥,容小弟再靜一下。」
也就是幾個呼吸,王兆靖不再捂著臉了,在明暗不定的火把光芒下,能看出他眼圈有些發紅,剛才肯定流了眼淚
「大哥,這次小弟沒有考,以後再也不會去考了。」王兆靖莫名其妙的說了這句話。
說完這個之後,王兆靖自嘲的笑了笑,神情卻比剛才輕鬆了不少,趙進盯著王兆靖說道:「你心裡還是有放不下的東西。」
「放下了,早就放下了,只是一時間空落落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王兆靖揉了揉臉頰說道。
趙進點點頭,轉身就要向外走,還沒動作,身後王兆靖就開口問道:「大哥,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一切照舊就好,我們一步步走,不用理會外面風雲變幻。」趙進簡短回答。
王兆靖悶悶的點頭,跟著趙進向外走去,低聲說道:「剛才倒是讓大哥見笑了,小弟一時間亂了分寸,這次就和大哥一起去清江浦那邊。」
「你是讓人見笑了。」趙進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情緒宣洩之後,人會很快的冷靜下來,王兆靖此時不看臉上的痕跡,根本看不出剛才那般失態,快要出院的時候,王兆靖快走了幾步,低聲詢問趙進說道:「大哥,難道這些事你提前就已經推斷出來了嗎?」
「有什麼稀奇嗎?看出來的又不止我一個。」趙進回答的很謹慎。
的確如此,沒什麼人對楊鎬出師遼東有什麼指望,大都覺得敗多勝少,孫傳庭也是同樣的判斷,只不過沒有人想到會敗的這麼快。
實際上趙進也一直想知道結果,楊鎬率領十餘萬大軍出遼東,勝敗如何,或者說失敗會是怎麼樣的失敗,會是僵持之後的後退,還是損失嚴重的撤離,又或者是這樣的殲滅戰,每一種結果都有不同的意義。
現在這樣的完敗結局讓趙進的目標更加明確,也讓他更知道將來該怎麼去做了。
「大哥,這次的大敗會讓加征遼餉的事情不再有任何餘地,朝廷上下必然全力推行,在這裡面,咱們大有機會。」王兆靖似乎也恢復了冷靜,跟在趙進身後說道。
正在院裡準備休息和輪值的家丁們都有點奇怪,三爺王兆靖失魂落魄的追過來,到現在好像冷靜下來了,也不知道這是折騰什麼。
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不該打聽的不要打聽,不過也是有好奇詢問的,得到的回答都是三爺得了家信之後就召集馬隊衝了出來,也不知道有什麼急事。
一聽這個,大家也就不怎麼關心了,那十有八是京師那邊的大事,這些大事和下面的人沒有一點關係,理會他作甚。
第二天啟程的時候,牛金寶依舊在隊伍後面,不過這次跟在他身邊的人更多,沒有查明底細前,這麼一個武藝高強的人可不能距離趙進太近。
別看過來報信的時候心情激盪,第二天在路上王兆靖就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甚至和趙進談笑風生,可能為了掩飾昨晚的失態,所以要格外的正常些。
不過所談的事情卻是深思熟慮,朝廷加征遼餉,天下間人心惶惶,必然會有大批的百姓破產,如何利用這波風潮招募更多的人力,如何在其謀奪產業,大發橫財,壯大趙字營自己,這次都是上好的機會。
別人沒什麼感覺,三爺本就是進爺的智囊,出謀劃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趙進卻有另一種感覺,昨夜失態之後,王兆靖終於徹底的佔到了趙字營這邊來,不再有什麼別的想法。
或許得到楊鎬征建州大軍失敗的消息之後,王兆靖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之所以那般失態,或許只是失落之後的宣洩。
「我們不缺銀,清江浦這一地就足可以籌備支撐趙字營的花銷,各處莊園加上地方上的貢獻,糧食也是不缺,既然什麼都不缺,我們就不能琢磨著怎麼在裡面發財壓搾,沒了人心,那做什麼都無用。」趙進說得很明白,也是很直接,昨夜之後,有層窗戶紙被徹底捅破了。
王兆靖在馬上笑了笑,只是說道:「若只是徐州一地不交遼餉,官面上還應付的過去,如果徐州加上周圍這一圈地方都不交,只怕難應付過去。」
「你覺得征遼餉之後,天下會怎麼樣?」趙進沒有回答,只是笑著問了一句。
王兆靖稍一沉吟就得出了答案:「必然生亂,這樣敲骨吸髓的壓搾,百姓根本經不住,更不要說各處天天連連。
「既然生亂,朝廷肯定要去壓那些亂,那有什麼心思理會我們。」趙進笑著說道。
「大哥,萬事不能想當然,世事萬變,咱們得多做準備才好。」王兆靖卻很嚴肅。
「你說得也是沒錯,但不管外面如何變,只要咱們趙字營不變,只要把住眼下這幾個財源,只要咱們兄弟們練兵
家丁不松勁,那就不用擔心外事的變化,咱們自家強了,不是我們要看外面,而是外面要看我們。」趙進還是老一套的理論。
王兆靖笑了笑,他也來了一次答非所問,只在那裡說道:「大哥,咱們到底要做什麼?」
對這句
話趙進沒有回答,只是轉頭看了他一眼,王兆靖自問自答的笑著說道:「不急,慢慢做就是了。」
到達清江浦之後,還沒等趙進出去請人,清江浦的豪商們已經找上門來,原因也很簡單,各家的僕役家奴就在趙字營營地外守著,一有消息就要立刻回報,自然能第一時間知道趙進的動向。
他們來找趙進都是商量一件事,擴建清江大市,短短幾個月,每個人都被這麼一個大市的生財能力震驚了,現在這片區域都能和聚寶盆一樣,若是能做到更大會如何,清江浦靠著運河的地方又不僅僅這一處。
趙進的回答也很簡單「不准」,一切都只能在這個清江大市裡進行,不准另開局面。
漕運是天下命脈,清江浦是漕運樞,以大明的格局來講,說清江浦是天下經濟樞也不為過,南北貨物通過各條水路陸路彙集在這邊,然後再交易分配,去往天下各處,這樣大的局面,這樣大的財貨彙集,區區一個清江大市當然容納不了,再開也是日進斗金。
不過趙進也想的很明白,再開一處新集市,這伙豪商必然要再談份額,肯定不會甘心眼下這種根被趙進抓在手裡的情況。
而且即便趙字營用武力壓服,繼續強力掌控,且不提會引起如何的潛流暗湧,單是會把趙字營大部分的力量吸引過來這一點就不合適,趙字營的根本目前徐州,如果大股力量都來了這邊,就只能繼續擴張來應對,但和王兆靖說歸說,做起來還是要掌握一定的分寸,眼下還沒到繼續擴充的時候,趙字營此時的規模已經很扎眼了。
豪商們大概也能想明白這個道理,之所以來問,也是抱著試試的想法,想著如果趙進同意,那就是天降橫財了。
趙進於脆利索的拒絕,大家也只好用另外的手段,要說這手段其實也簡單的很,不過就是在店舖門前設立一個木板,把每日商品的種類和大概的價錢寫上去,店裡的貨物都在倉庫裡存放,客商們從這個木板上看到自家需要的,然後去和店家商談,達成交易之後再去提貨,這其實也是頗有效率的手段。
這手段實際上是雲山行和孫家商行用的,簡單易行,不過大伙之所以不用,倒不是因為這個法不好用,而是用了這個,就沒理由提什麼擴建大市的事情了。
既然沒辦法擴建,那這現成的法也只能撿起來,倒是有人反應過來,市面上的價錢似乎一直按照趙字營那幾個商行外面的水牌走,寫上什麼價錢,無論買家賣家,大家都按照這個價錢來,要這麼說的話,這水牌的利益未必比擴建要小。
以清江浦這樣的體量,多少商機,多少財貨,可消息卻不透明,一旦有人明示,無論合理不合理,都會被人當真,何況趙字營的雲山行和孫家商行一直就是做得公道,掌握了這定價的權力,同樣是重大的資源。
清江浦各路豪商人人來做這等「無奈之舉」,實際上卻是把天下間大多數貨物的價錢定了下來,這等樞之地的價錢就是標準,其他各處在這個標準上加減各處需要耗用的水路陸路運費就是當地的價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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