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進在那裡點點頭說道:「怪不得那刺客不怕招供出來,但咱們這邊卻不能這麼搞。」
劉勇也是附和說道:「老吳說得有道理,就算不是咱們出面懸紅掛賞,外面人總能猜到,官府裡拷問的手段也多,這些人圖銀子就未必靠得住,一旦招供了,官府就會針對咱們,總不能和官家翻臉。」
屋子裡安靜了會,趙進笑著搖搖頭說道:「他要是縮在揚州老實發財,咱們一時還真沒有辦法。」
馮家身為鹽商,賺錢的最大頭莫過於「官面私鹽」,這些鹽貨堂而皇之而且受官府保護,趙字營根本沒辦法碰,打了就和謀反區別不大,招來種種禍患
至於其他的那些見不得光的私鹽,荒草灘的莊子,私設的鹽場,這些是馮家的謀劃,卻不是馮家的根本,他們家財富的最大來源還是在於官辦的鹽場和鹽務,只要大明朝廷在,馮家就始終會發財。
「沒那麼便宜的事情,動不了他家,也要把能動的都動了,現在邳州睢寧一帶已經穩下,各處不需要那麼多的人手,都去草窩子,掃掉馮家的莊子,馮家在荒草灘裡私設的鹽場倉庫全都趕出去,他們馮家不是年年清洗嗎?這次輪到他們被洗了」趙進說了計劃。
大家紛紛點頭,一名漢子接口說道:「進爺,三山五嶽各處的桿子寨子,很有些無處可去的,只要給他們一塊容身之處,他們肯定願意賣命,馮家這幾年一直霸著草窩子那邊,不聽他們家號令的都被趕出去了,後來的也不讓進去,現在這地盤是進爺的了,咱們可以拿著使喚人動手。」
趙進緩緩點頭,卻看向劉勇說道:「李恩這法子不錯,你這邊去把消息散出去,不過有一點,喪盡天良,血案纍纍的不要,用歸用,咱們趙字營的名聲要緊。」
劉勇連忙答應下來,聽到他這麼說,先前說話那李恩和身邊幾個人交換了下眼神,都是微微低頭,能在這屋子裡的都是內衛隊的骨於,老江湖把式,心思細密的很,在這樣的局面下,當然不會撇嘴皺眉。
可他們心裡卻很是不以為然,趙字營的名聲,這一年多來,多少莊子被屠,屍山血海的事情做得還少嗎?在這樣的小事上裝什麼慈悲。
不過心思細密的人也很容易想到一點,趙字營殺孽不少,但大都師出有名,被殺的不是聲名狼藉的豪霸,就是勾結邪教的妖孽,再就是禍害地方的流賊,堂堂正正四個字也勉強稱得上,還真挑不出太多錯處。
一直沒出聲的聶黑出聲說道:「進爺,草窩子那邊靠著駱馬湖近,湖上連著漕上,要小心教門裡的人過去,他們可是無孔不入。」
「這個的確要謹慎,不然給他人做了嫁衣裳。」趙進和劉勇對視一眼說道
這次站在邊上的幾人沒有交換眼神,不過心裡想的卻都差不多,果真是叛徒對原來的人下手最狠。
正說話間,外面有家丁稟報說道:「老爺,今日值守東邊哨位的連正有事稟報。」
劉勇對著屋子裡的人揮揮手,其他人都是退下,又開口讓那連正進來,在這間隙,趙進低聲說道:「安排鄭全的人在流民裡,然後你這邊派人盯著鄭全的人,教門出身的,要謹慎對待「
這邊劉勇應了,那邊一名年輕連正進了屋子,行禮之後開口說道:「老爺,官道上來了一輛馬車,車伕和車上一人互相綁了過來,車上還有孩子和女人,那兩人自報姓名,一個是李和,一個是黎大津,說老爺肯定知道他們的名字,還要面見老爺。」
「黎大津、李和?」趙進重複了一遍,語氣帶著掩蓋不住的驚訝。
劉勇也是眉頭緊鎖,轉頭說道:「大哥等一下,小弟安排人驗下他們的身份,再叫二哥和三哥過來。」
黎大津是馮傢俬兵的首領,李和是圍攻流民寨官兵的千總,這兩個人說起來是趙字營的生死仇敵,戰局崩潰的時候先逃,然後就沒了消息,黎大津具體如何不清楚,李和卻背上了黑鍋,那些死傷兵丁的罪責全推到他身上,想來那黎大津的下場也不怎麼好,他把馮家多年積攢的本錢賠光了,肯定不會饒過。
誰也沒有想到,這兩人居然來了何家莊這邊,趙進在那裡沉吟片刻,臉上浮現出笑容,點頭說道:「沒事情的都喊過來,把外面那馬車連同裡面的人也一併帶過來,這事情有意思」
劉勇想了下也是笑了,開口說道:「的確有趣,揚州那邊傳過來的消息,說是馮家對武弁一向瞧不上,再和今日的事情一起想想,有意思。」
趙字營在揚州沒什麼耳目,但明面上的消息也能打聽得到,聽到劉勇的話,趙進冷笑了聲說道:「瞧不上咱們武人的何止是馮家,天底下誰不是這樣
文貴武賤,在大明各階層的眼中,何止文士貴過武夫,尋常良民百姓,即便懼怕武人,但依舊是瞧不起的,覺得良家子舞刀弄槍是自輕自賤。
也虧得趙字營的根本在徐州,徐州尚武,民風強悍,有這個基礎在,才讓趙字營的家丁們精氣神絲毫不差,要在別處,恐怕能聚攏來的只是無業流民,地痞流氓。
沒過多久,陳晃、王兆靖、石滿強和董冰峰都是來到,吉香在外面輪值就不能過來了,過來的人中,有的和黎大津照過面,其餘的都是耳聞,聽到這件事都頗為驚訝,陳晃和石滿強都是全身披掛,王兆靖穿著文士長衫,但腰間佩劍。
劉勇親自帶著十幾名家丁把黎大津和李和押了過來,兩名大漢都是四十歲左右的年紀,高大威猛,雖說是從原來的地方逃出來,卻看不到什麼風霜疲憊,想來一路上也沒受什麼苦。
「兩個人互綁的繩結倒是死結,沒什麼花樣,不過為求放心,小弟還是另外捆紮了一次。」劉勇說了一句。
在這黎大津和李和身後各有兩個漢子盯著,確保一有異動就能立刻制住。
「他們的家人都安頓了?」趙進笑著問道。
劉勇連忙回應說道:「都安排在大車店那邊,已經讓人做午飯了。」
黎大津和李和從進屋之後就一直在四下觀察,雖說雙方照過幾次面,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還是第一次,和其他人一樣,他們兩人臉上都浮現出驚訝的神情,趙進這幾位實在太年輕了。
這兩人在看,趙進他們同樣在觀察,黎大津和李和年紀差不多,都是標準的武人相貌,李和看著年輕些,保養的很不錯,舉手投足頗有威勢,黎大津臉上則多了滄桑,還能看到幾道疤痕,按照消息,李和一直在軍中做武官軍將,黎大津出來之後是吃過苦的,後來搭上馮家這條線才重新拿了個身份。
不過從兩人魁梧壯實的身體,可骨節粗大的手掌來看,兩人力量和武技都不會差,這些年沒有因為富貴耽誤了。
這二人進屋之後,神色很鎮定,想來計劃的很周詳,只是聽到對家人的處置,臉上才閃過一絲惶恐,那李和甚至開始琢磨怎麼挾持人質了。
「這位就是我家大哥,趙字營趙進」劉勇抬手介紹說道。
營正營將之類的階級名稱是對內的,至於官方的身份也只是徐州知州衙門的一名捕快差役,倒是王兆靖對外最為好看,那是堂堂舉人,所以每次介紹趙進對外,大家都覺得有點寒酸,趙進卻不在意。
至於黎大津和李和,自然知道面前這年輕人的份量,兩人沒有任何猶豫,都是屈膝跪下,只是上身被綁的結實,跪下很是麻煩。
「小的繩索在身,就不能給進爺磕頭了,小的黎大津,這位是小的兄弟李和,見過進爺,請進爺治罪」
「小的李和,請進爺治罪」
兩人來前想必商量過說辭,該說的說了,齊齊彎腰。
「治罪?治什麼?你們倆如果不是賭來到趙字營能被收留,又怎麼會來?」趙進笑著說道。
屋中幾人都露出笑容,趙進又是笑著說道:「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想給我個寬宏大量的名聲,收復降將的典故,我也在評話裡聽過不少,都是這個套路
黎大津和李和臉上又是尷尬又是緊張,這局面好像沒按照他們想的進行,可跪在這裡,看屋中上下的安排佈置,已經沒了退路,只能聽天由命了。
「咱們真刀真槍打過,虛文就不要談了,我想問你們,這是是想來投靠趙字營的嗎?」趙進開門見山。
不知道為何,趙進這麼說話讓兩人倒是感覺輕鬆,黎大津和李和都是點頭:「小的願意加入趙字營,願為進爺效死」
趙進臉上浮現笑容,悠然說道:「咱們也打生打死了幾次,突然間空口白牙的說自己要入伙,我若是相信,是不是太傻了些。」
「進爺說怎麼辦?」黎大津抬起頭鄭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