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名同樣是江南來的商人,沒有和其他人一起來,反倒是孤身拜訪,而且一開口就是個很大的數目,這倒是讓趙進驚訝了下,不過孫甲的解釋讓他明白了。
「這人是給海主們做事的,咱們徐州那燒酒驅寒去濕氣,聽說有人見血用咱們這酒撒上去還能好得快,他們海上肯定用得著」
所謂海主,就是海商海盜們的統稱,當然大多都是海盜,在海上枯燥無聊,濕氣又重,對烈酒的需求恐怕比對漕運上的這些人需求更大,至於見血受傷灑上酒好得快,這個說法讓趙進笑了,烈酒消毒,相對醇烈的漢井名酒效果的確會比其他的酒好很多。
不過這麼大的數目趙進一時也應承不下來,只說請這位等待消息,和先前那些算計價錢請求優惠的不太一樣,這位江南商人很是直接,說若能盡快出貨,價錢高些也無所謂,到底是海上人的生意,銀子來的快,花起來也格外大方
兩天都很平淡無奇,孫家商行籌辦流民寨子的物資也很簡單,糧食之類的很快就有,大車也好雇,多出俘虜那麼多張嘴也不是什麼困難,趙進說出數目,那邊就去忙碌,甚至都不用趙進多花一點心思。
第三天是二月二十六,隅頭鎮的氣氛有些詭異了,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多,碼頭上也來越忙碌熱鬧,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不同,可實際上有心人都能感覺到古怪。
運河開化航段越來越長,各家商行貨棧的生意都是越來越興隆,可卻有十幾家商行大門緊閉,居然在這個時候停業了,相關的人過去問,店裡倒也有人留守看門,只說且等等,東家那邊出了大事,得大事辦完能開業。
這十幾家店舖商行有個共性,他們的背後都是馮家,或明或暗,有些店舖的股東姓氏看不到一個馮字,可大家都知道他們是馮家的產業。
然後隅頭鎮內不少三教九流都是消失無蹤,有人看到他們昨夜離開,神情惶惶。
隅頭鎮內富商豪客眾多,又大多是外來的商人,所以花錢都是大手大腳,連帶著青樓賭坊生意興隆,其中青樓賭坊的檔次比起清江浦和揚州這等地方都不差。
女人和骰子上都是暴利,但也和江湖相關,和三教九流,牛鬼蛇神都有關係,隅頭鎮上最好的幾家差不多都和馮家很近,給他們看場子的也都是馮家屬下的江湖人,那青樓和馮家相關也有一樁好處,馮家可以在揚州那等風月都會弄來姑娘。
不過就在二月二十六這天,青樓賭坊的掌櫃什麼的都備下厚禮,極為客氣謙卑的去見尤振榮一於人,他們可沒有見趙進的資格。
尤振榮他們一行人包下了一家中等客棧,這裡就是他們的老營,這邊距離隅頭鎮碼頭區域很近,一旦有什麼大事,也方便去求助或者托庇於漕運上的勢力。
儘管尤振榮他們這夥人逐漸佔到上風,而且邳州城很多消息傳過來,可青樓賭坊這些生意的東家掌櫃卻不為所動,他們自覺地見多識廣,徐州那窮鄉僻壤鬧騰得再凶也無用,佔了一時的便宜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馮家贏。
正因為他們這樣的態度,尤振榮佔據上風也沒辦法控制隅頭鎮的市井,大部分的牛鬼蛇神都靠著酒色財氣上討生活,這幾家青樓賭坊的取捨也決定他們的立場,既然上面不傾向徐州來人,他們自然也不會,也就是少數聰明人兩不相幫而已。
尤振榮接待這些本地大佬的時候,客氣裡帶著矜持,什麼都沒有答應,畢竟折騰對抗了這麼久,一定要撈足了夠本,可尤振榮心裡卻又驚又敬,驚訝的是局勢這麼快就有變化,敬佩的是,趙進的確有大能,他一來一切都變了。
到了下午晚上,知道消息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用不可思議的語氣談論一件事,馮家的團練護衛被滅了
揚州、清江浦、隅頭鎮三地都是運河的樞紐節點,被運河連接,消息往來的迅速便捷,馮家的權勢威名也深入人心,在大家想來,這是一個需要抬頭看,甚至抬頭看都看不到的龐然大物。
什麼朝廷裡有大學士和尚書這樣的高官撐腰,什麼狼山副總兵是他家老太爺的晚輩,什麼家中藏銀百萬兩,什麼和南京那些大佬彼此熟絡,等等等等。
這樣的大物,那有什麼人能抗衡,大家所看到的也的確如此,官面上無論文武,江湖綠林中無論水陸,不管那條道上,都要給馮家面子,誰也不會招惹得罪。
突然間,徐州有個叫趙進的年輕人橫空出世,養著一群好勇鬥狠的廝殺漢,和馮家莫名其妙的鬥上了。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只當趙進是個笑話,狠人猛人難道還少了?淮安府曾有響馬桿子對馮家的商隊下手,事後被各路會剿,整個桿子全被砍了腦袋。
曾有武藝高強的去馮家產業門前鬧事,打倒了十幾個馮家的護院,狂妄的說以後要過來收常例錢,結果夜裡全家暴死,連徒弟之類的都被沉了湖。
隅頭鎮這邊還有巡檢司的人想要掐馮家脖子,專查馮家,才做了兩次,就被淮安府撤了官職,下了大牢,家裡錢財女子都歸了馮家的一個管事。
這還僅僅是在隅頭鎮上,據說馮家在清江浦,在揚州府更加威風,那趙進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和這樣的大物窮橫,就等著身死族滅,成為大家嘴裡的下一個談資笑柄。
誰也沒想到局勢會這麼發展,先是徐州江湖人突然進入淮安府,差不多十天左右的功夫,街面上市面上說話管用的好漢都是一口徐州話了。
然後對馮家畢恭畢敬的官府中人一直沒什麼動靜,那些地頭蛇差役和徐州外來戶也客氣的很。
大家表面上奇怪,暗地裡都在議論,甚至都有些期待,心想馮家肯定還有什麼雷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