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校隨我走,其他人回營休息。」趙進下令,那邊王兆靖和雷財已經迎了出來,眼尖的人都能注意到,這二位看到燈火下的趙進,都有鬆口氣的感覺
趙進下馬,家丁過來將馬牽走,在這過程中趙進沉默,只是上去拍了拍王兆靖的肩膀,又把雷財狠狠摟了下,這樣的行為讓大家更加詫異。
不對勁的地方不止這些,按說如惠和周學智也該出來迎接,可此時卻不見他們兩個,有人剛才問了問,才知道如惠和周學智都在城內。
「進去說,都進去」等只剩下他們兄弟幾個時候,趙進朗聲說道。
聽到這話,王兆靖一愣,只是低頭湊近了沉聲說道:「方便嗎?」
「都是自家兄弟,這個事情當然要一起聽。」趙進低聲說道。
事情折騰到這時,陳晃他們幾個愈發的疑惑,聽著招呼,都快步跟了上來
吩咐家丁距離院子二十步遠,臨關門前趙進還特意看了眼,這些細節讓大伙愈發好奇。
「大哥,要和兄弟們說嗎?」王兆靖遲疑著問道。
王兆靖這話一出口,陳旱、吉香、董冰峰和劉勇都是看過來,陳旱眼裡的不滿已經掩飾不住,吉香眉頭皺起,董冰峰左看右看,劉勇臉色有些陰。
腳步聲響,雷財動作迅速的打開了門,石滿強滿臉高興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就說道:「大哥你們剛回來?」
即便是憨厚如石滿強也感覺到屋子裡氣氛不對,說完這句,滿臉懵懂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說,既然是兄弟,有什麼不能說的。」趙進加重語氣肅然說道。
王兆靖還想再爭辯幾句,可看看屋中諸人的神情都頗為不善,忍不住搖頭苦笑了聲,開口講述起來。
沒說兩句,屋中諸人都瞪大了眼睛,滿臉震撼神情,王兆靖介紹的很簡短,話音未落,劉勇急忙說道:「屍體怎麼收拾的,單獨燒會被人留意到。」
「有一匹死馬,一起燒的,親眼看著成灰。」雷財回答說道。
「衣服和身上的散碎呢?」劉勇不管不顧的繼續問道。
雷財瞥了眼身邊幾個人,不緊不慢的回答說道:「三哥和小弟親自點檢,焚燒的時候也是一樣不少。」
「有什麼人看到他們來去」
劉勇沒有理會王兆靖和雷財的反應,又是連續問了些問題,細枝末節無一不包,劉勇做機密事久了,考慮的事情比旁人要周全很多。
王兆靖和雷財臉上沒有不滿或焦躁,因為他們注意到趙進也在凝神細聽,其他人也都聽得很仔細,只有石滿強臉上浮現怒火。
等問答完畢,劉勇輕吐了口氣,石滿強卻怒聲問道:「營裡有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我不知道,你們當我是什麼?」
連「三哥」都不稱呼,石滿強的確怒了,那邊王兆靖剛要解釋,趙進一擺手制止了雙方,略抬高些聲音說道:「兆靖和雷子做得沒錯,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說完這句,趙進沉吟片刻,環視屋中說道:「殺人殺得多了,你們也不把殺人當回事,別想著什麼告訴不告訴,好好想想,咱們殺的是什麼人?」
「是番子,是錦衣衛,是官」趙進又是強調了兩句。
屋中安靜了,第一次殺人是為了救木淑蘭,幾個人衝到拐子的老窩,一次次下來,一直到和流民大軍以及豪強私兵血戰,每個人手上都沾著不少人命,但這些死傷卻和官府沒什麼關係。
每次殺人,或者隱秘,或者有名目,在明面上怎麼也能說得過去,但殺錦衣衛這個就完全不同了。
仔細想來,錦衣衛和普通官差不同,他是「上面」派來,他是官家爪牙,而且不是那些沒身份的白役快手,就是實實在在有身份的朝廷鷹犬。
其實並不僅僅如此,屋中諸人經歷的多了,眼界也廣,能想到的東西更多,有幾個方向能想到,但大家不願意去想,甚至不敢去想,比如「殺官造反」
殺害朝廷官差,還是天下聞名,人人色變的錦衣衛番子,這就等於是冒犯朝廷的權威,等於是謀反。
心思快的能想到這裡,心思慢的也能想到,屋子裡諸人的神情變幻,都開始有些不安。
王兆靖和雷財親手做了事情,此時神色最為坦然,安靜的坐在一邊,王兆靖甚至還在看著屋中諸人的反應。
趙進神色慎重,他慎重的並不是兩個錦衣衛番子被殺,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如果換他來處置,也會做同樣的決斷,趙進再想這件事的後續,儘管官府會拖沓含糊,可早晚有一天會發覺這兩個人沒有回來,會繼續派人過來,會繼續查下去,到那時怎麼應對?
吉香聽到這個話題後身體一震,然後低下了頭,旁人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過了會才抬起頭,只是盯著別人看。
石滿強臉上有些惶恐,有些迷惘,好像意識到這件事很嚴重,又好像判斷不清楚輕重。
最緊張的莫過於董冰峰,他聽到這消息之後臉色就變了,雙手在那裡互相搓著,左顧右盼,想從其他人那邊得到答案。
陳晃只是愣了下,然後沉默不語,臉上淡然無波,劉勇先是震驚,但隨即就和往常沒什麼區別了,時不時的看向趙進,好像等待趙進拿個主意。
「殺都殺了,還想那麼多於什麼」出聲的是陳晃,他語氣裡帶著些不耐煩。
沒等旁人說話,一向沉默寡言的董冰峰卻急忙說道:「這可是番子,是錦衣衛,真要追查起來,咱們還有咱們全家,全會被拿了」
語氣很是惶急,吉香臉色一變立刻看向趙進,石滿強撓撓頭,也跟著看過去,陳晃眉頭皺起,臉色都變得煩躁異常,剛要開口,卻被趙進使了個眼神。
趙進清清嗓子說道:「事已至此」
聽到趙進的第一句話,王兆靖突然開口打斷說道:「大哥,容小弟先說幾句。」
王兆靖書香門第,一貫講究禮數,對趙進又頗為尊重,今日這種打斷讓每個人都覺得很奇怪。
「各位兄弟,我想問問各位,若沒有趙字營,你們現在如何,將來又如何,大伙都說說,大哥你先來說。」王兆靖笑著問出了這個問題。
趙進眉頭皺皺,看到王兆靖的眼神後還是沉聲答道:「若沒有趙字營,今日我應該在衙門做劊子手,或許死在流民圍城之中。」
陳旱瞥了王兆靖一眼,也是開口說道:「我應該在衙門裡做捕快,那總捕頭總班頭的位置也能爭一爭,二宏應該會去管那個炭場」
「我應該是去給誰做親兵家丁。」董冰峰開口說道,他不是家中長子,千戶的位置自然沒他什麼事,他有一身武藝,又有父輩的關係,去各路軍將手下謀個位置不愁,如果運氣好還能被放出來獨當一面。
吉香和石滿強對視一眼,一個人說出兩個人的話了:「我跟著上街吆喝當販子,石頭在家打鐵。」
「沒有大哥,沒有趙字營,我現在應該死在街上了。」劉勇平靜的說道。
市井混混,江湖上的三教九流,混出個模樣還好,劉勇這種沒根基的孤苦人,十有**被當成了炮灰,死了都沒什麼人收殮。
雷財臉上露出笑容,聲音卻很悶:「我沒資格說什麼沒趙字營,沒有大哥和勇哥,我就該餓死了。」
他進入趙字營的時候情況很淒慘,大家都是看到,當日也就比街邊的餓殍強上一線,如今雷爺在徐州也是響噹噹一號人物了。
人人都說完,最後王兆靖笑著說道:「兄弟這邊若無趙字營,此時就該跟著去京師歷練官場,今年或許先考一科,若得中就在官場仕途上前行,若不中就三年後再考,那是再沒有金榜題名的福分,就幫著家父做些事情,或者回徐州來做個太平士紳,富貴一生。」
儘管什麼解釋道理都沒說,彼此說過這番話,大家的神色卻都平和了許多,若沒有趙字營,大家是什麼樣的人物,最好也就是個狐假虎威的差役,或者衣食不愁的軍將親信,可現在名震徐州,手下幾千精壯,每年金山銀海的過手
更不必說這人是王兆靖殺的,兄弟幾個,只有王兆靖沒有趙字營後前程不會有什麼影響,甚至更加富貴遠大,連這種都不在乎,其他人想那麼多又有什麼用。
「那兩個番子是余太監派過來的,雖說是為了報私怨,可看到咱們趙字營這麼豐厚的產業怎麼會不心動?宦官不能繁衍子孫,心思都在銀錢上,到時候他會把咱們趙字營的一切徹底拿去,他們的目的就是把咱們下獄論死,然後謀奪所有產業,這樣的人怎麼能不殺」王兆靖肅然說道。
陳晃點點頭,罕見的贊同了一次:「殺得好」
那邊吉香和石滿強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吉香更是恨聲說道:「該殺」
只是董冰峰臉上惶恐神色還沒有完全消退,跟著說道:「大哥,三哥,錦衣衛又不止是這兩個番子,既然和太監扯上,那東廠呢,萬一,萬一」